前一會兒才怨怒交加,發誓要將這摘頭鬼碎屍萬段千刀萬剮的黑水幫季六爺,這會兒卻早已沒有那般飛揚跋扈的味兒。
他的心底,早已是被恐懼和驚悚填得滿滿當當了!
而隨之一同升起的,還有……難以理解。
——眼前這個戴著鬼臉麵具的可怕的家夥,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既然他是能輕易碾壓自個兒這種先天宗師的高手,無論在哪兒都行當時名聲赫赫才對
可為何渭水那麼多年從未聽聞過這家夥……就像是突然從石頭縫兒裡蹦出來的那樣
“你……你到底是哪個”季老六死死盯著那迎麵走來的黑影兒,咬牙切齒,“你可知今兒你要是殺了我,整個黑水幫都絕不會放過你!”
餘琛沒立刻回答他,走到這個狼狽的中年男人的麵前,鬼臉下的目光,死死盯著他。
看得季六爺心頭一陣發怵。
“又說錯了。”
過了片刻,餘琛才搖搖頭,道:“不是黑水幫不會放過我,是我……不會放過黑水幫。”
話罷,季老六的眼睛猛然瞪圓,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鬼影兒!
他的目的……不隻是自個兒
是整個黑水幫
瘋了吧
什麼仇什麼怨,能讓整個幫派都被惦記上
或者說,他憑什麼敢這般大放厥詞
“等等!你……你是……謝青的人”季六爺眉頭死死皺起,厲聲問道!
想來想去,他隻能想到,似乎隻有一直和黑水幫不對付的正青幫,才會把整個黑水幫當做敵人才對。
“又錯了。”鬼影兒再度搖頭:“謝青,是我的人。”
那一刻,季六爺隻感覺一陣頭暈目眩,脊背發寒!
“季老六,廢話就不要多說了。”餘琛不再與他多嗶嗶,搖了搖頭。
然後,他在這黑水幫六爺茫然的目光中,取出一枚古拙的銅鏡,對著他,開口問道∶“十五年前,陳氏滅門慘案,你在何處”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季老六整個人都僵住了。
——先前餘琛說他不會放過整個黑水幫的時候,這位黑水的第六當家也沒露出過這種反應。
十五年前
陳氏滅門慘案
這都快要被季六爺埋進記憶深處的塵封往事,竟在十五年後的今天,再被提起!
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更讓這位季家六爺感到頭皮發麻的事兒就發生了!
你猜怎麼著
他管不住自個兒的嘴了!
不止管不住嘴,腦子也管不住了!
在那幽幽銅鏡的映照下,季六爺原本明明啥都不想說,卻控製不住自個兒的兩片兒嘴皮,開口道:“在陳家大宅。”
“做什麼”
“殺人。”
“還有誰”
“幫裡五位哥哥。”
“為何要害得陳家滅門”
“為了陷害餘鐵生。”
“黑水幫與餘鐵生有仇”
“無仇無怨。”
“那是為何”
“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黑水幫的我們不過也是一柄刀罷了。”
一問一答,季老六在問心鏡得映照下,將一切都和盤托出。
餘琛聽了,眼睛一眯,“誰”
但這一刻,季老六整個人卻開始顫抖起來!
濃濃的黑意,從他肌膚底下浮現兒出籠罩他的整個身軀,他的表情,也變得極為猙獰,仿佛在承受著莫大的痛苦一樣。
“是……是……”
季老六掙紮著,問心鏡要讓他將一切都說出來,但那股隱藏他他肌膚之下仿若詛咒那般的黑意,卻在阻止他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一時間,季老六整個身上,青筋暴起,顏色鐵青,急促的血液流動倘若要衝破血管炸裂出來!
他痛苦掙紮,口齒顫抖,最後竟忍受不了這痛苦,上下牙齒一合硬生生把舌頭咬了下來!
鮮血橫流!
餘琛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眼前的季老六。
此時此刻,雖然他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但他基本已經猜到了——那股黑意,恐怕是某種禁製或詛咒,阻止季六爺親口說出“那個人”的身份。
——無論他是自願還是被迫,隻要想說那個名字,這一股黑意便會爆發,讓他整個都陷入無法忍受的可怕痛苦裡。
而為了逃避這種痛苦,這位黑水幫季六爺竟硬生生咬斷了自個兒的舌頭!
不得不說,先天高手對痛苦的耐受力還是強的,尋常人咬斷了舌頭,怕是已經痛暈了過去。
這這樣看來,季老六都能忍受那短舌頭之痛,卻無法忍受那禁製詛咒的痛苦。
也足以見那禁製的可怕之處。
“呼……”
餘琛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實際上,雖然沒有問到答案,但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這種詛咒也好,禁製也罷,隻出現在說書人橋段兒裡的東西,不是凡人能夠掌控的。
隻有那煉炁入道,神異無窮的超凡之人,方才有可能可以施展。
而整個縣城,有幾個煉炁入道之人
渭水地兒小,人也不多,修行之人,練到先天,已是極致。
隻有那城北,望氣司裡,才有從朝廷上邊兒來的,煉炁入道的仙師!
“呀……啊……咿……咿……”
當餘琛思忖之時,咬斷了自個兒舌頭的季老六,咿咿呀呀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看向餘琛的目光,充滿了驚恐與乞求。
堂堂叱吒風雲的黑水幫第六當家,今兒竟然連話都說不圓了!
餘琛看向他,問:“你想活著”
季老六立刻將腦袋一直點,像橫著的撥浪鼓那樣。
“可你要是能活著。”
餘琛站起來,鬼臉下吐出茫茫白霧,
“那些被你們賣了的可憐孩子如何心安”
“那些被你害了百姓如何心安”
“慘遭滅門的陳氏十二口還有那條狗如何心安”
“十五年前掉了腦袋的餘鐵生夫婦如何心安”
他緩緩搖頭,冷酷而平靜地拒絕了季老六的請求,輕輕摘下森羅鬼臉。
“還有,你若是活著,我……又如何能心安”
那一刻,那張清秀乾淨的臉,在血腥的煉獄裡,格格不入。
“啊……啊……啊……”
這一刻,餘琛的臉映在季老六的瞳孔裡,雖然此時此刻的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但兩隻眼睛,驟然瞪圓,幾乎快要暴凸出來!
認出來了。
那張酷似餘鐵生的臉!
“咿……咿呀……”
季老六的身子仿佛癲癇那般顫抖起來,嘴裡咿呀亂叫,卻發不出一點兒有意義的任何聲音。
“彆急。”
餘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深吸一口氣:“肖子華是第一個,你是第二個——咱們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