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舊街,正青幫,晌午。
謝青把自個兒一個人關在閣樓裡,遣散了所有手下,放出傳信的紙鳥。
沒多久,一道漆黑的身影,就出現在他的背後,悄無聲息,宛如鬼魅那般。
謝青猛然轉過頭去,就見一張似哭似笑的鬼臉身影,拄在閣樓裡。
“有消息了”沙啞的聲音,從鬼臉下傳來。
謝青雖然看不到餘琛的表情,但能夠感受到這聲音裡,那種仿佛渴血的野獸嗅見了獵物得意味兒。
咽了咽口水,謝青不敢賣關子,遞給餘琛一張條子,一邊說道:“前輩,肖子華如今的家財都被沒收,越獄後跑也跑不遠,恰好我們安插在黑水幫的暗子查到,黑水幫在城南八十裡在的一處小院兒被送給了肖子華,我便派人去瞧了瞧,他果然就在那裡!”
說罷,他指著字條,開口道:“這上麵,就是地址。”
餘琛拿起字條一看,點頭,出了門。
身影消失在風雪當中。
隻剩下謝青,長鬆了口氣。
——不知為何,這一次麵對餘琛的時候,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那種感覺,就仿佛看見平靜的大海下,湧動的可怕暗流一般。
渭水城外,往南八十裡。
遠離官道,幽靜的一片叢林裡,有個不大不小的院落兒。
雖然地方偏僻,但修得相當清雅彆致。
灰磚青瓦,外牆還有藤蔓纏繞,院落裡種著綠植,有一個四腳亭子,亭裡擺一方石桌,幾條小凳兒,牆角還種了一棵不知名的大樹,光禿禿的枝杈遮住了大半個院落。
此時此刻,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裹著厚厚的棉衾,正坐在石凳兒上,神色有些焦急地望著院落外的方向。
這幾天,肖子華很急,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先前,季家三兄弟的事兒發以後,他們的叔叔,那黑水幫的季六爺找到他,讓他內部操縱一番,免了幾人罪責。
一番商量之後,由黑水幫派出高手將鄰水街捕房的物證替換,偷梁換柱,成功讓季家三兄弟被放了出來。
因此,肖子華也得了一大筆好處。
——這遠離塵囂的院落,就是其中之一。
但沒想到的是,當晚,東窗事發,牽連出一大堆見不得光的事兒。
——有人潛入他家裡,把他這些年收受的賄賂全都往稽查司捅了去。
後來稽查司連夜來人,將他家抄了去,人也被帶走,打入大牢調查。
萬幸得是那牢裡有肖子華的人,一道操縱之後,他越獄而出,連夜逃出渭水,躲到了這偏僻的院落。
但即便逃了出來,他也並不能心安。
因為這個時候的他被抄了家,所有財產全都被繳,可以說除了身上帶的一點兒散碎銀子以外,沒有半點兒盤纏。
這哪怕想跑,也跑不到哪兒去。
於是,肖子華隻有將希望寄托在黑水幫的季六爺身上,想讓他籌措點盤纏,讓自個兒逃出渭水的地界兒,再議後事。
可傳信發出去了兩天多了,沒有一點兒回應,肖子華的心裡,越來越急,越來越按捺不住!
天色,漸漸黑了下去。
呼嘯的風雪,又急又烈。
可那條通往外界的羊腸小道上,卻沒有任何一點兒來人的痕跡。
肖子華的心,漸漸沉了下來。
他感覺,他恐怕是被放棄了。
黑水幫,唯利是圖,而他現在,已經失去了渭水總捕的身份,自然沒了利用價值。
“季老六……還有黑水幫大當家……”
肖子華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咬牙切齒,在那昏黃的油燈下,仿若紅了眼的野獸那樣。
叮鈴鈴——
突然之間,肖子華聽到了一陣搖鈴聲,哪怕在呼嘯的風雪裡,也異常清脆!
他一愣。
心說難不成是黑水幫收到了他的傳信兒,終於來人了
想到這兒,肖子華不免心頭一熱!
叮鈴鈴——
那搖鈴聲,又想起來。
而肖子華卻驚恐地發現,那鈴聲回蕩在他耳邊地時候,自個兒的精神仿佛困倦了一般,昏昏欲睡。
那一刻,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肖子華的心裡咯噔一聲,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他提起屋裡的長刀,擺開架勢,警惕起來!
雖說身居高位,很久未曾動手了,但畢竟曾師承渭水第一宗師餘鐵生,那橫練筋骨的底子還是在的!
若是尋常蟊賊,還奈何不得他!
嘎吱——
一聲刺耳的木頭的摩擦聲響起,那緊閉的大門被推開。
風雪、寒意與漆黑的夜色,同時湧進屋子裡來,讓肖子華渾身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
然後,他看到了。
在那漆黑的夜色裡,一道更加漆黑的身影,踩著風雪與夜色,走進屋裡。
他渾身穿一身漆黑的長袍,臉上帶一個似哭似笑的鬼臉麵具,邁步之時,悄無聲息,不似活人。
那一刻,肖子華男子裡轟然炸響!
這幅裝扮……有點眼熟
哎呀!
肖子華一拍大腿!
黑衣黑袍!
鬼臉麵具!
這裝扮咋那麼像當初傳得神乎其神的將季家三兄弟腦袋摘了去的摘頭惡鬼咧!
雖然季家三兄弟死的時候,肖子華已經被稽查司帶走了,所以並未親眼見到季家三兄弟的死狀。
但這種傳遍了整個渭水的事兒,哪怕是肖子華在牢裡,當然也挺獄卒提起過幾次。
當時他就覺得這部純扯淡麼
什麼摘頭惡鬼
多半是黑水幫的敵對幫派渾水摸魚,製造了那場血腥屠殺!
渭水肖總捕,不信鬼神咧!
直到那身影,真正出現在他的麵前,他方才恍然!
那,是真的!
那摘頭鬼,走進屋裡,看起來並不焦急,環顧打量著這間屋子,一言不發。
氣氛,沉悶得有些壓抑。
肖子華甚至能夠聽到,自個兒胸膛裡心臟砰砰的跳動聲!
“你是誰莫要裝神弄鬼!”他持長刀,深吸一口氣,冷聲問道。
沒有回應。
“不說”
肖子華目光一冷,左腳前探,一個箭步衝上前去,那雪亮的長刀便是當頭劈下!
凜冽的刀刃撕裂了空氣,毫不留情!
但就在那刀刃要砍到鬼臉人的腦門兒的時候,肖子華突然看見,對方的手動了,速度之快,帶起殘影,竟空手接白刃,一把握住了那雪亮長刀!
砰!
就像是砍在厚重的百年老樹的樹乾上那樣,一聲沉悶響聲,肖子華的刀,再也不得寸進!
這位曾經的渭水總捕,臉色驟變!
身如金鐵,刀兵難傷!這是先天之體啊!
他娘的!渭水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先天宗師
肖子華心頭嘶吼,但收手上動作卻一點兒不慢,就要抽刀後撤!
但那一刻,他愣住了。
那一隻手,就像是鐵鉗那般抓住刀刃,用力!
伴隨著鋼鐵刺耳的扭曲聲,那鬼臉人竟硬生生將這長刀捏得卷曲!
肖子華心頭大駭,知曉絕不是對手,扔下長刀,雙腿一躍,就竄出屋門,逃進夜色當中!
逃!
必須要逃!
這絕不是能夠戰勝的對手!
霎時間,肖子華腦子裡再也沒有彆的的想法!
但一個彈射起步竄出屋門以後,肖子華卻驚恐地發現,先前還在屋門口的鬼臉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院落兒大門口,阻斷了他的去路!
他動了!
僅是一步,就跨越風雪,襲到肖子華的麵前!
抓住肖子華的肩膀,一扔!
砰!
這位前渭水總捕的身子,就仿若破布娃娃一般重重地撞在牆上,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斷了!
骨頭斷了!
被摔得七葷八素的肖子華,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腿骨,在方才那可怕的一摔中,已經斷了!
然後,等他剛從天旋地轉中回過神來,就看見那鬼臉已經貼近他的麵前。
就像索命的惡鬼一般。
“不要急,夜色還長。”
沙啞,冷酷的聲音,從那似哭似笑的臉譜下傳出來。
“——我們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