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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今日方知,我才是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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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有人啊,偏偏不這麼想。

餘琛目送了那幾名吏目在風雪裡下了山,就準備關門回屋。

可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餘光瞥見,那新立的兩座墳頭上,幽光閃爍。

餘琛一愣,扭頭看去。

就隻見那酒家女的墳頭上,一個生身穿囚服的虛幻影子飄了出來,搖搖晃晃,朝他而來。

定睛一看,這是一名女子,容貌嫵媚,婀娜多姿,可惜就可惜在那脖頸之處,拿針線縫起來的。

——不正是先前被斬首後又被縫好了屍首,剛被葬下的酒家女

她,也有那未遂之願!

回屋後,這酒家女的鬼魂也飄然而來,跟隨著餘琛的腳步,久久不散。

等他將度人經取出來,那酒家女的鬼魂被攝進去後,一行煙熏灰字浮現於經卷首處。

【凡願九品】

【此恨難消】

【時限∶無】

【事畢有賞】

緊接著,那酒家女的一生的走馬燈,閃爍眼前。

卻說這酒家女從小生得水靈,稍微長大一些後更是出落得婀娜窈窕。

從童年到少年時候,都是在鄰裡街坊的誇讚聲裡度過,甚至等她長大了,往那酒鋪門口一站,啥都不用說,酒鋪的生意都好了不少——不少酒客,都是為了和她搭上兩句話。

這般眾星捧月般的待遇,自然讓酒家女從小便心高氣傲,長大了,也覺得她以後是那種嫁入天橋大戶人家的命。

但她沒想到的是,渭水不大,但講求的還是一個門當戶對。

那些個風流公子哥兒和她逢場作戲時甜言蜜語,可天一亮,褲子一提,就絕口不提娶嫁之事了。

後來,酒家女年紀到了,又遇到江三魚的熱烈追求,加上江三魚又有點錢財,酒家女就嫁給了他。

可即便如此,她並不愛渾身廚房味兒的江三魚,她愛的是金銀珠寶,是那吟詩作賦瀟灑不羈的俊俏公子。

於是,就像命定的孽緣一樣。

那個英俊不凡的浪蕩子出現在酒家女的麵前,讓她直接就淪陷。

從此翻雲覆雨,情真意切。

但好景不長,江三魚一次鬨肚子提早回家,讓這事兒暴露了去。

儘管江三魚原諒了她,也保證不會到處去說。

但得到了“真愛”的酒家女,如何可能與那浪蕩子斷乾淨

誰又能保證,江三魚真能將這事兒守口如瓶

總而言之,在某次巫山**後,奸夫淫婦心生一計。

——殺人!

去城南藥頭兒那買來蒙汗藥,準備好板車,勘察拋屍地點……然後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酒家女借道歉之名,親手做了滿桌子菜,給江三魚斟上酒,舀了湯,又穿得猶抱琵琶半遮麵,風姿誘人。

當即,便讓江三魚欣喜若狂,卻不想,這是他最後一頓飯。

後來的事兒就順理成章了。

趁著夜色,倆人把睡得跟死豬一樣的江三魚裝上板車,推到渭水河畔,一扔。

萬事大吉。

甚至倆人覺得,這事兒辦得簡直天衣無縫,甚至連桌上的飯碗和床底的蒙汗藥都沒處理,就再度共赴巫山去了。

哪兒成想,**之後,那捕快林一推門而入,將迷迷糊糊的倆人一並帶走了。

後來的事就簡單了,審訊,公堂,判罪,行刑,人頭落地,塵埃落定。

但在死之前,酒家女……心生怨恨。

——對那捕快林一!

倘若不是他,江三魚的屍首壓根兒沒人找到,更彆說捉人的判罪了。

就是他!

就是他將自個兒和情郎送上了斷頭台!

就是他將自個兒和情郎的命一並斷送了!

恨呐!

怨呐!

不甘心呐!

人頭落地的前一刻,酒家女心頭百種情緒纏在一起,化作未遂之願,死不瞑目了!

這才有了下葬以後,遺願未成。

而這時,餘琛也知曉這了這所謂遺願的含義。

——報複!

酒家女,要報複這捕快林一,要報複這害她與情郎人頭落地的睡夢神捕!

讓他死!

走馬燈看罷。

餘琛隻感覺相當……無語。

這酒家女的走馬燈裡,有憤怒,有怨恨,有不甘,有她的一生,有她的情郎,有捕快林一,甚至有那壯碩的劊子手。

唯獨沒有太多江三魚的戲份。

那廚子誰啊

真不熟

對於她被砍頭的原因,酒家女也沒有絲毫自覺——不是因為捕快林一,也不是因為那劊子手的快刀,而是因為她與那浪蕩子殺了人害了命!

殺人,就應當償命才是!

何況這被殺的,還是深愛她的丈夫!

餘琛來來回回翻看了幾遍酒家女的走馬燈,愣是沒有從中找到任何一點兒悔恨之意!

望著那度人經裡,黃泉河畔的鬼影,餘琛不得不感歎。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呐!

這相當偏激的話,放在這酒家女身上,當真是無比貼切!

思忖片刻後,餘琛又看向那度人經上,【此恨難消】的遺願。

說白了,酒家女的遺願,就是要讓那捕快林一去死。

這事兒對餘琛來說,不難。

——先前下山探聽消息的時候,餘琛遠遠見過這位睡夢神捕,天眼一望,是個練家子,但也僅此而已。

甚至未入先天,比不上那正青幫的老大謝青來得厲害。

倘若餘琛真想殺他,隻要挑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臉譜一戴,往吏目居一去,找到那捕快林一,扭斷脖子,飄然而去。

以他現在的身手,加上森羅鬼麵掩蓋氣息,簡單得很。

儘管一個捕快的死,怕是會讓衙門震怒,可這和餘琛一個看墳的罪戶有什麼關係呢

總之,要做的話,輕而易舉,還難有人懷疑到他身上。

但問題的關鍵是,這件事兒,餘琛偏偏還就不想辦。

除了餘琛尚且未曾親手奪去人之性命以外。

還有一點,憑啥

酒家女謀害親夫,不知悔改。

人家捕快秉公辦事,又何錯之有

但度人經可不管你人間是非善惡,那煙熏灰字沉浮不定,仿佛在催促餘琛,接下遺願。

對此,少年陷入兩難境地。

是遵從酒家女遺願,去殺了那捕快林一,還是遵照自個兒內心,棄之不顧。

前者,昧了良心。

後者,卻不知拒絕了遺願後,會有什麼不可預測的後果。

而以往,每當麵臨選擇時,餘琛兩世的經驗一般會得出不同的結論。

但這一次,兩世的認知得出的結論,卻異常雷同。

這一世的經曆告訴他∶酒家女殺人償命,罪有應得,怪不得人。

上輩子的認知就更加直接——這還配複仇配嗎配個幾把!

於是,少年看墳人睜開眼。

看向那度人經,朝那金光氤氳的經卷,堅定搖頭。

“此願喪天理,違人倫,不接。”

那一刻,煙熏灰字一陣湧動,煙消雲散。

然後,那黃泉河畔的縫頭女鬼,尖嘯一聲後,帶著滿腔不甘與怨恨,消散於茫茫濃霧之間,不留一絲痕跡。

萬幸的是,這遺願,餘琛拒絕也就拒絕了,度人經卷也沒有什麼懲罰之類的。

當然,那酒家女的九品遺願的好處,自然也是沒了。

可餘琛心頭,卻一陣通透,念頭通達,神清氣爽!

在得了那度人經卷以後,餘琛時常在想,究竟是他用度人經去完成那些死者的遺願,還是度人經通過他去度化那些不散陰魂。

直到此刻,第一次拒絕了死者的遺願以後,他與這度人經卷之間,方才分清主次。

他是主,經是次。

他借度人經,度化死者。

但若他不願,亦可不度。

他是餘琛,是清風陵看墳人,是爹娘被砍了腦袋的渭水罪戶,不是度人經的工具傀儡。

風雪襲人,少年持經,今日方知,我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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