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鐘文胡思亂想之際，林小蝶也終於收回目光，緩緩側過螓首。
兩人四目相對，沉默無言，四周一片寂靜，除了呼呼的寒風之外，再也聽不見半點聲響。
時間，仿佛都已靜止。
少女的容顏是如此姣好，身段是如此輕柔，一眼望去，儘是美好。
凝望著林小蝶亭亭玉立的婀娜體態，鐘文心神一陣恍惚，腦中突然浮現出初遇時小蘿莉粉妝玉琢的可愛形象，兩者漸漸靠近，慢慢交彙，最終重疊在了一起。
小蝶，長大了啊！
良久之後，鐘文終於忍不住暗暗感慨了一句。
冷漠？憤怒？哀怨？悲傷？
少女的眼神無比複雜，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疏離感，令人無法靠近，與曾經那個喜歡掛在鐘文身上的可愛蘿莉簡直判若兩人。
“小、小蝶。”
換作從前，分彆許久的鐘文定要衝上前去，給林小蝶一個熱情的擁抱，可如今他遲疑良久，卻是磕磕巴巴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這、這塔裡的人……”
“關你什麼事？”
林小蝶也漸漸回過神來，皺了皺瓊鼻，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你、你還在生我的氣麼？”
不曉得為啥，被她這麼懟了一句，鐘文反倒鬆了口氣，忍不住撓了撓頭，訥訥地問道。
“生氣？”
林小蝶扭過頭去，故意不看他，“我為什麼要生氣？”
“對不住，是我沒用。”
從看似冷漠的林小蝶身上，鐘文卻漸漸找回了從前的熟悉與親切感，腳下跨出一步，瞬間與少女拉近了距離，嗓音溫柔如水，令人如沐春風，“沒能在第一時間找到你，這兩年多來，讓你受苦了。”
“沒用？”
對於他的歉意，林小蝶卻是冷笑一聲，嗤之以鼻道，“你沒有找到我，隻是因為沒用麼？”
鐘文心中一個咯噔，隻覺林小蝶話裡有話，意有所指。
一股濃濃的愧疚感登時湧上心頭，揮之不去。
平心而論，自從來到原初之地，他雖然無比思念尹寧兒和林小蝶等飄花宮同門，也曾多方打探，並安排了人手四處尋找，卻終究算不得全心全意。
一路以來的重重磨難，層出不窮的強悍敵人，以及不斷加諸於身的責任和重擔，都讓他疲於奔波，分身乏術。
在這樣的繁忙中，他甚至還要抽空泡泡妞談談戀愛，因而找尋三聖界故人的進程可以說是十分緩慢，就連遇見林芝韻、柳柒柒和黎冰也大都是機緣巧合，並非努力的結果。
因而問心無愧這四個字，他自己也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隻是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分明有兩年多未見，林小蝶的話語之中卻隱隱透著一種感覺，就仿佛知曉自己在原初之地的經曆和作為一般。
不明所以之下，鐘文隻是一個勁地賠笑，不敢胡亂回答。
“如你所見，我現在好得很。”
見他態度良好，林小蝶麵色稍霽，櫻桃小嘴微微一撇，居然直接下了逐客令，“你這位大人物日理萬機，繁忙得很，還是請回罷！”
“小蝶，好不容易才相遇。”
鐘文情真意切道，“跟我回去罷，從今往後，咱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你有你的事情要忙，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
林小蝶毫不猶豫地拒絕道，“以我如今的實力，足以自己照顧自己，再也不需要你來保護，快走快走！”
“小蝶，宮主姐姐和柒柒她們都很想念你。”
鐘文哪肯甘休，雖然還不確定林小蝶的怨氣來自何方，卻還是動之以情，循循善誘道，“莫非你就忍心讓她們承受思念之苦麼？”
聽他提及林芝韻和柳柒柒，林小蝶的眼神瞬間柔和了下來，俏麗的臉蛋上登時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思念之情。
“況且此處畢竟已經暴露，難保段天金不會卷土重來。”
見她態度鬆動，鐘文繼續曉之以理，“如今我也算是小有勢力，隻要跟我回了率土之濱，這原初之地便再也沒人能夠拿你怎麼樣，倘若不放心塔裡的那位朋友，大可以讓他一起來，你的朋友，便是我鐘文的朋友，絕不至於虧待了他。”
“明知道段天金可能會卷土重來。”
提及金之主宰，林小蝶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白了他一眼道，“你剛才為何又要放他離開？害得碧虛姐也不得不走。”
“兩年前，我曾經遇見過一個自稱風之主宰的家夥，不但實力強橫，麾下還擁有數名風係體質的超級高手。”
鐘文苦笑著道，“今日又得見金之主宰和水之主宰，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們應該都來自同一個地方，那個勢力深不可測，定然還會有其他屬性的主宰存在，在沒摸清楚對方底細之前，還不宜結下死仇。”
“從前覺得你溫柔可親，與人為善。”
林小蝶冷笑著道，“如今看來，不過是畏首畏尾，優柔寡斷罷了，簡直算不得男人。”
麵對少女一反常態的犀利挖苦，就連太一和果果都有些聽不下去了，鐘文卻依舊麵帶笑容，不露半點怒色。
他從林小蝶十歲那一年起，就陪伴著小蘿莉一路成長，羈絆不可謂不深，感情不可謂不真，當然不會不清楚對方的心性與品格。
她，絕不是個蠻橫無理之人。
少女的怨念，自然有其根源。
“小蝶。”
腦補出她這兩年的際遇，鐘文不禁心生憐惜，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卻又無與倫比的堅定，“跟我回去罷！”
“等著。”
林小蝶生硬地回了一句，隨即翩然轉身，踏空而行，直奔灰色高塔而去，“不許進來！”
話音剛落，她的玲瓏身影已然消失在高塔入口，再也無法看見。
天空之中，隻剩下體型碩大的黑龍王與石豆大眼瞪小眼，互相好奇地打量著對方。
“小猴兒，你看什麼看？”
過了片刻，似乎受不了石豆那頗具攻擊性的目光，黑龍王突然揚了揚前爪，張開血口，用人族語言惡狠狠地威脅道，“再看，信不信黑龍王爺爺把你撕成碎片？”
石豆雖然聽不懂人話，卻也能感受到它言語中的挑釁之意，不禁咧嘴一笑，露出兩排尖銳的牙齒，右臂輕輕一揮，手中的金色鋸子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燦爛的光芒。
看見金色鋸子的那一刻，黑龍王腦中不禁閃過先前猴子手刃七頭長毛巨獸的殘暴景象，心裡一咯噔，突然嘿嘿一笑，身上的氣勢瞬間消散無蹤。
“小子，你和小主人是什麼關係？”
緊接著，它又毫無征兆地轉頭看向鐘文道，“該不會是她的情郎吧？”
“小主人？”
沒料到黑龍王會突然和自己搭話，鐘文本能地反問道，“莫非是在說小蝶麼？”
對於這頭古怪生物，他不敢存絲毫輕視之心。
先前與白銀刀交手的過程中，黑龍王看似和對方打得你來我往，旗鼓相當，鐘文卻能夠感受到它的輕鬆寫意和遊刃有餘。
以白銀刀世間罕有的強悍實力，顯然並不能令它全力應戰。
“除了她。”
黑龍王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剛才還有其他人跟你說話麼？”
“我剛認識小蝶的時候，她才隻有八歲。”
鐘文倒也並不生氣，反而耐心地答道，“在我心中，她就像是親妹妹一樣，不，應該說是比親妹妹還親。”
“兄妹？”
黑龍王眯起眼睛，緩緩扇動著雙翅，大搖其頭道，“不像，不像。”
“什麼？”
鐘文聞言一愣，不明所以。
“以你黑龍王爺爺的閱曆來看。”
黑龍王伸出前爪，輕輕抓撓著下巴道，“適才小主人的態度不像是麵對兄長，反而更像是小情侶之間在鬨彆扭。”
“怎麼會？”
鐘文聞言不禁哭笑不得，連連搖頭道，“小蝶才多大歲數，她還是個小丫頭……”
話到中途，戛然而止。
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如今的林小蝶早已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再也不是從前倍受自己寵愛的軟萌蘿莉。
正在此時，他眼前一晃，再次現出林小蝶玲瓏的身影。
“喏！”
甫一現身，少女突然伸出右手，將一張紙片遞到他跟前，“拿著！”
鐘文本能地伸手接過紙片，目光掃過寫在上頭的文字，突然渾身一顫，瞳孔急劇收縮，臉上瞬間流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短短的八個字，卻在他心中激起了驚濤駭浪。
尹寧兒，在暗夜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