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憶如被風無涯擋在身前,動彈不得,無法回頭,自然看不見此刻師父臉上的表情。
而他那一番假惺惺的求情,當然也是故意說給這個徒弟聽的。
因而,他分明是在拿李憶如的性命作為擋箭牌來要挾鐘文,可聽在白衣妹子耳中,卻好像是師父在大義凜然地赴死之前,還要懇求敵人放過自己徒弟一馬。
這樣的英勇,這樣的仁厚,這樣的無私,如何不讓李憶如感動涕零,淚流滿麵?
師父,你不必如此!
鐘文不是壞人!
讓我和他好好說,你們一定能夠相互理解的!
她隻道風無涯對鐘文心生誤解,無比渴望能夠站出來從中斡旋,奈何師父也不知為何,偏偏束縛住她的行動能力,眼看兩個自己在意的人之間大戰將起,當真是心急如焚,焦慮成狂。
“憶如,為師知道你是個熱心腸的好姑娘,先前此人前來搶親,你就曾經想要替我出頭。”
這時候,風無涯突然湊到她耳旁,用微不可聞的聲音低聲細語道,“不過混沌境之間的戰鬥絕非兒戲,遠不是現在的你能夠插手的,為師怕你亂來,才不得不暫時將你控製住,待會送你離開之時,我自然會替你解開,隻是切記,千萬不要回來,聽明白了麼?”
此言一出,李憶如更是潸然淚下,百感交集。
要知道,她先前本意是想營救鐘文,哪有要替自家師父出頭的意思?
被風無涯這麼一說,她在感激之餘,更是倍感羞愧。
若非無法動彈,她怕是早就要控製不住情緒,放聲大哭一場,然後拉著鐘文和師父的手好好勸解一番,讓兩個好人當場和解,儘釋前嫌。
好一個風無涯!
真是六啊!
難怪說他精通算道,無所不算!
老子還真特麼是被他算計得死死的!
風無涯對李憶如說話的聲音雖輕,又如何能夠逃過鐘文的耳朵?又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想過要躲著鐘文說話。
這麼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直看得鐘文目瞪口呆,驚愕不已,隻覺此人心計深沉,狡詐如狐,長袖善舞,卻還又當又立,手段之機變詭譎當真教人望而興歎,頭皮發麻。
仔細想來,自從接下冉清秋的委托,開啟了與風無涯的較量之後,自己除了在婚禮上打了對方兩拳之外,便再也沒能占到任何便宜,從始至終,似乎都落在了這位琴心殿主的算計之中。
等等!
他身上的傷呢?
沉思中,鐘文突然眼神一凝,細細感知片刻,臉上登時流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此時的風無涯麵色紅潤,呼吸勻稱,身姿挺拔,氣息渾厚,除了嘴角還掛著先前吐出的血跡,哪有半點受傷的模樣?
挨了老子幾拳,還硬接了一哥的吐息,居然完全沒有受傷?
又仔細感知片刻,鐘文終於確認對方狀態良好,毫發無損,心中不禁湧起驚濤駭浪,隻覺此人看似實力平平,平素總是以智將形象示人,實則竟是深不可測,令人完全看不透深淺。
目光又一次落在風無涯俊逸不凡的臉龐上,鐘文突然生出種奇怪的感覺。
他能夠從對方的笑臉中讀出一絲陰謀得逞的愉悅,一絲一切儘在掌握的從容,卻唯獨感受不到對自己的敵意。
當然,並非是風無涯對他表達了什麼善意,更準確的描述,應該是他並未將鐘文看作是必須打倒的對手,而不過是一個在前進道路上隨處可見的小小阻礙。
換言之,堂堂率土之濱盟主,竟然並未如何被他放在眼裡!
對於鐘文而言,上一次遭受這般輕視,還是在上一次。
此等智慧,此等格局,怕也隻有南宮姐姐才能與之抗衡吧!
經曆了短暫的不爽之後,鐘文很快恢複平靜,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慨了一句。
不對啊!
換作是我,倘若當真想要乾掉我自己,都已經謀劃到這個地步,也一定會對有人來救我這一點有所防備。
以風無涯的思緒之縝密,智慧之高超,又怎麼會想不到這一點?
那時候夜老哥已經偷襲得手,但凡他稍作布局,我恐怕已經……
一想到若是柒柒未能順利趕到救援,自己怕是已經命喪冉清秋之手,鐘文不覺冷汗直冒,心有餘悸的同時,也不禁對風無涯的做法大感疑惑。
難道……
他根本不想殺我?
鐘文腦筋急轉,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突然浮上心頭。
是了是了,薑霓之所以會如此看重他,正是因為有率土之濱的存在!
如今的他不但合縱連橫,拉攏了諸位強大域主,更是險些將我置於死地,已經充分證明自己的手段和價值,未來想必能夠在聖女麾下混得風生水起。
一旦我死了,率土之濱這個毫無凝聚力的鬆散聯盟很可能會土崩瓦解,名存實亡。
屆時他在薑霓眼中,也會失去利用價值!
看來隻要他對神女山還有所圖謀,就不會當真對我下死手!
有趣有趣,這家夥竟是想學那隆中諸葛亮,營造出一個三分天下的局麵來!
想明白這一點,鐘文登覺豁然開朗,先前那種種互相矛盾的地方也都變得順理成章。
“生死大戰之前,還能夠顧及弟子性命,風殿主的品性和格局,當真令鐘文大開眼界。”
想明白個中緣由,他眼珠一轉,神情突然柔和了下來,臉上居然露出一絲善意的笑容,“看來從前倒是我誤會了你。”
“鐘盟主過獎了。”
風無涯淡淡一笑,嗓音溫文儒雅,令人如沐春風。
“細細想來,其實咱們本無冤仇。”
鐘文一邊虛與委蛇,一邊悄悄施展偷天換日和空間之力,試圖趁其不備奪回李憶如,“都是冉清秋那個婆娘在中間攪風攪雨,挑撥離間,你我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能就這樣著了她的道?”
“這個……”
聽他這般說,風無涯眸中登時閃過一絲笑意,嘴上卻兀自遲疑道,“清秋乃是風某畢生摯愛,鐘盟主這般說她,未免……”
“抱歉抱歉,是小弟失言了。”
鐘文眉頭微微一皺,卻又很快舒展開來,竟是滿臉歉然道,“風家嫂子風華絕代,秀外慧中,小弟從前對她多有仰慕,聽聞她要嫁人,難免心態失衡,做出些過激舉動,還請風兄見諒。”
言語間,他的內心卻再次湧起驚濤駭浪,對於風無涯這個神秘莫測的男人,不禁又有了新的認識。
素來無往不利的偷天換日,配合著天道的空間之力,竟然還是未能將李憶如從對方手中奪回來。
“好說好說。”
隻聽風無涯豁達一笑道,“鐘盟主的心情,風某也不是不能理解,想當年我第一次見到清秋之時,也是驚為天人,從此茶不思飯不想,誓要將她迎娶進門,與她同度餘生。”
“風殿主這般善解人意,鐘文更是無地自容,從今往後,我對嫂子再也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
鐘文眸中的寒意一閃而逝,心知李憶如還在對方手中,自己這一次的殺人計劃多半要泡湯,乾脆配合他演戲道,“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不如就此化乾戈為玉帛如何?”
“風某本就不是鐘盟主對手。”
風無涯哈哈笑道,“你願意放我一馬,自然求之不得。”
“如此甚好。”
鐘文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緊緊凝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嫂子剛才已經帶著白銀一族撤離此地,畢竟是新婚之日,風兄還是趕緊去追的好,若是錯過了洞房花燭夜,豈不可惜?”
“鐘老弟所言極是。”
風無涯笑得愈發燦爛,“隻可惜婚宴已毀,沒法招待你吃酒了,卻不知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不知不覺間,兩人居然開始親熱地稱兄道弟起來。
“雖說與風兄儘釋前嫌。”
鐘文兩手一攤,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可上頭還有幾位域主的誤會尚未解開,小弟自然要與他們好好溝通一番,風兄儘管去追嫂子便是,這些瑣事就不必在意了。”
“鐘老弟果然是個爽快之人。”
風無涯右手抓著李憶如的胳膊,左手做了個告辭的手勢,“來日相見,風某定要與你好好暢飲一番,後會有期!”
話音剛落,兩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速度之快,以鐘文的六陽真瞳竟然都險些無法捕捉。
“可惜……”
鐘文眯著眼睛,靜靜凝視著風無涯和李憶如離開的方向,一動不動地站了許久,突然仰頭看向天空,口中喃喃自語道,“風無涯夫婦惹出來的怒火,卻需要你們來承受,既然站錯了邊,那就好好感受率土之濱的恐怖罷!”
話音剛落,他周身藍光閃耀,腳下龍影盤旋,伴隨著“砰”地一聲巨響,身影瞬間出現在高空之中,難以想象的可怕威勢自體內瘋湧而出,須臾間便籠罩住整個白銀聖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