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看上去約莫五十來歲年紀,生得五官清秀,氣質儒雅,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濃濃的書卷氣,竟是個俊逸不凡的老帥哥,隻是不知為何,眉眼間多少透著幾分憔悴,幾分頹喪,“拖了這麼久才相見,是我失禮了,見諒見諒。”
“在這原初之地,也算是遇見了幾位老相識。”
鐘文直直注視著他的臉龐,感慨萬千,一字一句道,“可我卻萬萬沒有料到,號稱全才的暗夜森林域主竟然是您,夜王前輩!”
“夜王?”
老帥哥聞言一愣,表情登時有些古怪,“是在說我麼?”
“夜王夜東風。”
鐘文凝視著他的眼睛,淡淡一笑道,“可不就是前輩您麼?”
原來這位暗夜森林域主,竟然是曾經在時空碎片中與鐘文和上官明月有過一麵之緣,並贈送了他《一氣混元勁》的超級強者,被上古修煉界尊稱為“夜王”的夜東風。
而他的另一個身份,則是鐘文麵對過的超級**o之一,夜江南的親生父親。
“夜某的全名,的確叫作夜東風。”
老帥哥沉吟片刻,有些不解道,“隻是不知夜王這個稱號,又是從何而來?”
“實不相瞞。”
對於夜東風,鐘文頗有幾分好感,先前又得了世界之樹的好處,思索片刻,乾脆如實答道,“其實晚輩出身三聖界,在那裡,世人尊稱您為夜王。”
“原來如此!”
夜東風這才恍然大悟,“當年我心灰意冷,將混沌種子隨意棄置下界,看來那具分身倒是混得不錯,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前輩可有……”
鐘文腦子一抽,忽然脫口而出道,“子嗣?”
顯然,即便已經過去三年,夜江南的狡詐與強悍還是讓他心有餘悸,明知本體與混沌分身的生命軌跡並不相同,卻還是忍不住想知道夜東風在這原初之地,有沒有一個同樣牛批的兒子。
“沒有。”
不料夜東風的神情突然陰沉下來,仿佛被戳中了痛處一般,竟是滿臉憂傷,眼眶中甚至隱隱有淚水在打轉。
“抱歉。”
鐘文心頭一緊,知道自己問錯了話,連聲致歉道,“是晚輩唐突了。”
“鐘盟主見諒。”
意識到自己失態,夜東風定了定神,悄悄擦去眼角水漬,再次恢複了溫文儒雅,“拙荊去世多年,夜某不曾續弦,所以並未誕下一兒半女,慚愧,慚愧。”
好一個癡情種子!
鐘文麵色一正,對於夜東風的專一不禁大感欽佩,聯想到自己見一個愛一個的花花公子心態,多少有些自慚形穢。
等等!
齊老哥說梵姐姐已經有了心上人。
可梵姐姐卻自稱孑然一身,並未婚配。
莫非梵姐姐的心上人,就是他?
鐘文腦中靈光一閃,將幾個信息串聯在一起,齊白羽口中梵雪柔的心上人形象,登時與眼前的夜東風重疊在了一起。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夜前輩節哀。”
他字斟句酌地出言安慰道,“您為了尊夫人守鰥至今,這份心意,夜夫人在天有靈,想必也會十分感動。”
“她是世間最好的女子,跟了我,屬實是委屈她了。”
夜東風仰頭注視著樹洞房頂,眸中閃過一絲悲傷,一絲緬懷,以及無儘的溫柔,口中輕聲喃喃道,“為了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前輩對尊夫人的這番心意,著實令晚輩欽佩。”
鐘文忍不住由衷感慨道,“隻是夜夫人在天有靈,怕也不願見您為了她形影相吊,孤獨半生。”
“夜某家中這點破事。”
夜東風輕輕搖了搖頭,淡淡地答道,“怎敢勞鐘盟主費心。”
他這不知多少萬年來的堅持,顯然不可能因為一個素不相識之人的三言兩語而輕易動搖。
“鐘盟主什麼的,休要再提,前輩叫我鐘文即可。”
鐘文並不氣餒,繼續與他套近乎道,“說起來在三聖界之時,晚輩曾得了您不少好處,早就想著要找機會報答一番,因而見您為情心傷,才鬥膽勸說一二,如有僭越之處,還請見諒,不過正所謂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咱們活著的人終究要背負傷痛,繼續前行,才不辜負逝去親人的守護和祝福。”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麼?”
夜東風麵色微變,口中小聲重複著這八個字,眼神變換,竟然陷入到沉思之中,好半晌才長歎一聲,“好詞,好詞啊!”
這詞很好麼?
難不成夜前輩看著文質彬彬,其實文化程度也不高?
鐘文沒料到隨口搬運了一句前世話語,居然能引來這樣的反響,繼“新華藏經閣”之後,忍不住又暗暗吐槽起夜東風的文化水平。
他卻是不知道,莫看暗夜森林之中關心夜東風,希望他走出過往,重新振作起來的人雖然不少,可真正能和他說得上話的卻是鳳毛麟角。
隨著他被困在妻子逝世的悲傷中越陷越深,性格漸趨怪異之後,更是幾乎與所有人都斷絕了來往,隻和梵雪柔保持了一些必要的聯係。
而梵雪柔的女性身份,卻注定了她不方便對夜東風的感情生活發表看法。
換言之,偌大一個暗夜森林,竟然沒有人能夠安慰到情緒低落的域主大人。
於是乎,鐘文這番並不出彩的說辭,聽在夜東風耳中,卻成了一種全新的體驗,令他大受震撼,感觸良多。
“你是個爽快人,我也就直接以鐘文相稱了。”
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夜東風再次開口,語氣不知不覺間柔和了許多,卻已繞過私事,十分自然地轉移話題道,“鐘文,雪柔不久前傳信給我,提及你是為了流風回雪而來,此後世界之樹又因你顯靈,我這才破例出關,前來相見,隻是如今這種靈藥的儲量實在太少,貴盟想要獲得持續供應,我暗夜森林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夜前輩,流風回雪的事情,就到此為止罷。”
鐘文擺了擺手道,“不過晚輩的確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
夜東風不禁鬆了口氣,連忙說道,“隻要力所能及,夜某絕不推辭。”
“實不相瞞,晚輩為了煉製一種頂級丹藥,被天劫劈壞了煉丹爐。”
鐘文並不隱瞞,而是如實說道,“聽聞前輩乃是當世第一煉器大師,便想厚著臉皮請您出手打造一個能夠抗住天劫的頂級丹爐,當然,報酬什麼的,您儘管開口,晚輩自認還有些家底,想來不至於讓您吃虧。”
“哦?原來鐘文你還是一位能夠引動天劫的煉丹大師!”
聽他提起丹劫,夜東風登時來了興致,“夜某對於此道也算小有研究,不知你煉那丹藥,總共經曆了多少道雷劫?”
“十道。”鐘文老老實實地答道。
“什麼!”
夜東風臉色一變,險些跳將起來,一時竟忘記了風度,本能地大聲駁斥道,“一派胡言!丹劫最多九道,哪來的第十道一說,你是欺我年邁無知麼?”
這一刻,鐘文在他心中的形象登時一落千丈,幾乎直接和騙子、妄人之類的負麵名詞劃上了等號。
“就是這丹藥了,是不是一派胡言……”
對他的反應,鐘文似乎早有所料,隻是微微一笑,右手一翻,掌心瞬間現出一顆晶瑩剔透的手撕閻王,緩緩遞到他跟前,“前輩一看便知。”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濃鬱藥香瞬間彌漫在整個樹洞之中,馥鬱芬芳,沁人心脾,直教人通體舒泰,飄飄欲仙。
“這、這……”
夜東風渾身一顫,眼睛瞪得老大,緊緊凝視著鐘文手中的丹藥,隻覺口乾舌燥,血行加速,心臟砰砰亂跳,幾乎要從喉嚨蹦出體外,“這是神丹,真正的神丹啊!”
畢竟是被譽為當世第一煉丹大師的人物,他僅用了一眼,居然就看出了手撕閻王真正的不凡之處。
“鐘文,你這丹藥究竟是如何……”
就在鐘文暗暗得意之際,夜東風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顧三七二十一,直接急吼吼地聊起了煉丹相關的問題。
起初鐘文隻是禮節性地答了兩句,怎料兩人俱是丹道大家,三言兩語間,居然擦出了火花,登時興致大增,越聊越是投機,竟是完全停不下來。
此後,話題從靈藥和煉丹延展開來,漸漸涉及到煉器、靈紋和陣法等其他範圍,夜東風驚喜地發現,鐘文對於這些領域居然也極有研究,即便稍遜自己,卻也毫無疑問達到了當世頂尖的水平,言語間多有真知灼見,時不時令他大受啟發。
而夜東風所展現出來的淵博學識與極致才華更是令鐘文獲益良多,震驚不已,對於自己先前懷疑對方“文化程度不高”一事,不禁深感慚愧。
兩人仿佛遇見了真正的知己一般,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秉燭夜談了一整個通宵,竟然沒有半點要停下來的意思。
太過專注的兩人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期間有一名貌若天仙的紅衣妹子推門而入,對著兩個手舞足蹈、唾沫橫飛的男人凝視良久,實在找不到插話的時機,又不得不無奈地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