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大廳之中,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正指著伊莉雅厲聲喝問,唾沫橫飛,“她到底犯了什麼錯,您竟然要如此狠心地對待她?”
說話之人名叫賓達華,正是先前那胖廚娘卡拉姨的丈夫,也是附近一帶有名的鐵匠。
公主和鐵匠,按說身份天差地遠,完全不屬於同一個階層。
然而從賓達華激烈的言辭和咄咄逼人的態度卻能夠看得出來,他對伊莉雅這位公主殿下沒有半點尊敬和畏懼,而這樣以下犯上的行為,顯然也並不是第一次發生。
“賓達華叔叔。”
伊莉雅眸中的怯懦一閃而逝,努力讓聲音顯得平靜,“卡拉姨能力不足,無法勝任公主府廚娘的職務,所以我就請她回家了,僅此而已,談不上什麼狠不狠心的。”
“能力不足?笑話!”
眼見向來性格懦弱的伊莉雅居然並不退縮,賓達華情緒愈發激動,唾沫星子四散飛濺,“俺婆娘當了十多年的廚娘,從前怎麼沒聽說她能力不足,現在突然拿這個說事,不是故意刁難是什麼?”
“賓達華叔叔,我今天才剛回府,這就是卡拉姨為我接風的飯菜。”
伊莉雅伸手一指桌上的“四菜一湯”,語氣漸漸冰冷,“你覺得這是一國公主該有的夥食麼?”
“伊莉雅殿下,您的身份特殊。”
賓達華目光掃過桌麵,突然麵色一沉,陰惻惻地說道,“拿尋常公主來做比較,未免有些不妥吧?”
“是麼?”
伊莉雅氣得俏臉煞白,忍不住冷冰冰道,“既然你覺得我配不上公主這個稱號,而我又覺得卡拉姨能力不足,那還多說什麼,咱們一拍兩散,豈不正好?”
“豈有此理!”
賓達華哪肯甘休,頓時扯開嗓子,歇斯底裡地大叫大嚷道,“俺婆娘把最好的年華都奉獻給了公主府,如今她年紀大了,體力不如從前了,您卻連一點表示都沒有,就直接把她打發了?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表示?這一年多以來,哥哥送來府上的錢財不知被卡拉姨侵吞了多少,你居然還敢跑來要我表示?”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伊莉雅畢竟是個公主,被一個鐵匠三番兩次挑釁,也不禁來了脾氣,乾脆俏臉一板,“反正我意已決,你要是不服氣,儘管去皇宮裡頭告狀好了,斯巴達叔叔,送客!”
“賓達華,殿下已經下了逐客令。”
斯巴達先前聽見賓達華口中說出“身份特殊”這四個字,便已經氣得臉色發青,早就摩拳擦掌,如今得了指令,哪裡還會遲疑,身形一閃,瞬間出現在鐵匠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提至半空,冷笑著道,“你還是乖乖回去罷,要是再不識抬舉,可彆怪我動粗了。”
你特娘的已經動粗了好不好?
被壯漢抓在手中,賓達華驚得冷汗直冒,雙腿亂蹬,終於想起眼前這個男人看似脾氣溫和,實則卻是高高在上的天輪高手,遠不是自己一個鐵匠能夠招惹的,臉上不禁流露出哀求之色,哪裡還有先前的囂張氣焰?
如此一來,我在帝都的名聲怕是要更加不堪了吧?
伊莉雅輕輕歎了口氣,心知過了今日,自己定然會落下一個縱容手下欺淩弱小百姓的惡名,本就不怎麼樣的形象,多半會更加一落千丈。
換作黃金一族的其他任何一位子弟,都不會有這樣的困擾。
隻因沒有一個尋常百姓有膽量去招惹黃金一族的人。
唯一的例外,便是伊莉雅。
她或許能勉強算得上半個黃金一族,可又有誰會懼怕一個無權無勢,甚至被整個黃金一族唾棄和敵視的柔弱少女?
罷了罷了,臭名昭著又如何?
反正我的名聲本來就好不到哪裡去。
隨便一個平頭百姓都敢欺負到我頭上來,這樣的日子,夠夠的了!
然而轉念一想,伊莉雅登時心平氣和,隻覺什麼聲名,什麼形象,統統都是浮雲。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忽然發現,帝都眾人怎麼看待自己,已經不再重要了。
“嘖嘖嘖,伊莉雅妹妹,仗勢欺人可不好。”
正在此時,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自院外響起,“這樣對待百姓,咱們黃金一族的名聲,可都要被你敗光了呢。”
話音未落,三道身影已然從院外緩緩踱了進來。
位於三人正中的,是一名看上去約莫二十二三歲的年輕女子,容貌算得上秀氣,臉上卻滿是桀驁之色,滿頭長發金光閃閃,翡翠色的精致長裙四周鑲滿金邊,著裝儘顯貴氣。
如此鮮明的外形特征,此女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而位於她左右的,則是兩名劍眉星目,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
兩人皆是腰佩長劍,身上氣息渾厚,顯然都有著不俗的修為。
“喬瑟芬,你來做什麼?”
看見女子的一刹那,伊莉雅俏臉一板,神色瞬間陰沉了幾分,“這裡不歡迎你。”
“伊莉雅妹妹,你這麼說話,實在讓人傷心呢。”
被她喚作“喬瑟芬”的金發女子素手掩唇,咯咯嬌笑道,“姐姐我聽說妹妹回來了,可是大老遠趕來替你接風的呢。”
“是麼?”
伊莉雅嗤笑一聲道,“那還真是要謝謝你了。”
“你我姐妹之間,客氣什麼?”
喬瑟芬眸中寒光一閃,似笑非笑道,“隻是沒料到剛來這裡,就碰巧遇見你家惡奴肆意行凶,欺淩百姓,未免令人掃興。”
“這是我的事情。”
伊莉雅冷冰冰道,“就不勞你費心了。”
“那可不成,如今你可是帝國未來的女皇帝。”
喬瑟芬臉上在笑,眼神卻是寒冷如冰,“一言一行,都代表著黃金一族的臉麵呢。”
“女皇帝?”
伊莉雅聞言一愣,“什麼女皇帝?”
“看來妹妹還是拿姐姐當外人呢。”
喬瑟芬臉上的笑容漸漸猙獰,眼神也變得愈發犀利,“既然你沒時間約束自家惡奴,就讓姐姐代勞罷,誰讓咱們關係好呢?喬奇!”
話音剛落,站在她左手邊名為“喬奇”的男子已然縱身而起,整個人化作一道虛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出現在壯漢斯巴達跟前,抬手便是一掌,朝著他的麵門狠狠扇了過去。
靈尊!
感受到喬奇身上的可怕氣息,斯巴達不禁心頭劇震,連忙鬆開抓著賓達華的右手,便要縱身後撤。
“啪!”
然而,不等他邁開腳步,一股強悍無匹的靈尊氣勢便已當頭罩下,壯漢隻覺渾身一僵,登時失去了行動能力,被喬奇一巴掌扇在臉上,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向後飛速倒射出去,狠狠砸在院子圍牆之上。
“斯巴達叔叔!”
伊莉雅登時花容失色,連忙快步搶到斯巴達身旁,蹲下來關切地探察情況,卻見壯漢已然處於半昏半醒之間,登時怒從心頭起,抬頭惡狠狠地注視著喬瑟芬,“你、你居然敢縱容手下在我府中動手傷人?”
“動手傷人?”
喬瑟芬眸中閃過一絲輕蔑之色,“姐姐我不過是教訓了一個惡奴罷了,何來傷人一說?”
“喬瑟芬大人!喬瑟芬大人!”
鐵匠賓達華深恨伊莉雅對自己出手,一旦重獲自由,登時連滾帶爬地匍匐在喬瑟芬腳邊,一邊砰砰磕頭,一邊大聲哀求道,“您可要為小民做主啊!”
“放心好了,我黃金一族執掌帝國不知多少年,向來愛民如子。”
喬瑟芬眼珠一轉,語氣突然變得無比溫柔,“剛才的事情,在於伊莉雅妹妹馭下不嚴,她自然會向你道歉。”
“道歉?”
伊莉雅如同聽了天方夜譚,用一種看白癡的眼光注視著她道,“你們打傷斯巴達叔叔,還要讓我道歉?你怕不是還沒睡醒?”
“看來伊莉雅妹妹還沒清醒過來,多半是被這惡奴迷惑了。”
喬瑟芬對著喬奇努了努嘴,“喬奇,就勞煩你將我這好妹妹從惡奴手中解救出來罷!”
“是!”
喬奇點了點頭,隨即邁開右腿,朝著斯巴達所在的方向大步而行,渾身散發出無窮殺意,竟似要對壯漢痛下殺手。
“你敢!”
伊莉雅大驚失色,連忙張開雙臂,如同保護小雞的母雞一般擋在斯巴達身前,對著喬奇怒目而視。
奈何喬奇對她的憤怒卻是視若無睹,腳下微微一晃,瞬間便繞過了伊莉雅的守護,出現在斯巴達跟前,抬手便是一拳,朝著壯漢胸口狠狠捶了下去。
“住手!”
眼見自己完全無法阻擋喬奇,伊莉雅心急如焚,淚水自眼眶中瘋湧而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止不住地湧上心頭。
她當然知道喬瑟芬在故意折辱自己。
然而,她卻更加無法承受失去斯巴達的痛苦。
畢竟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壯漢幾乎算得上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扮演著亦父亦友的角色。
我道歉!
就在伊莉雅口中將要吐出這三個字的瞬間,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掌不知從何而來,將喬奇氣勢洶洶的拳頭一把抓住。
“哢嚓!”
隨之而來的,是一道清脆利落的骨頭斷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