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這股混沌氣勢的瞬間,羅刹行者眼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意味,輕輕歎了口氣道。
“是殿主大人?”
執杖行者轉頭看向南方,眼神驚疑不定,嗓音說不出的虛弱,“他這是在……發怒?”
他當然不會認不出這股氣息的主人,赫然是自家閻羅殿殿主,蒔骸。
可真正令他感到詫異的,卻是這道氣息中所蘊含的雷霆怒意。
儘管閻羅殿人人都帶著惡鬼頭罩,出門在外一個個都看著形貌猙獰,令人望之膽寒,可作為地獄穀真正的高層,執杖行者卻深知自家殿主其實生性憊懶,脾氣溫和,是屬於那種路上看見小孩會屁顛屁顛跑去發糖的老好人,與傳聞中的那個凶神惡煞根本就不是同一回事。
自從加入閻羅殿以來,他就從來沒見過蒔骸暴怒的樣子。
即便是在聽說了虛耗行者的死訊之後,殿主大人雖然氣憤憂傷,卻也表現得十分克製。
如此刻這般的驚天震怒,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沒見過是麼?”
羅刹行者似乎十分理解執杖行者的心情,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感慨道,“我也是第一次見,記住,咱們這位殿主大人已經不一樣了。”
“不一樣?”執杖行者兀自不解道。
“等你當了爹。”
羅刹行者心情複雜地說道,“自然就會明白了。”
“你特麼啥意思?”
執杖行者怒道,“看不起光棍啊?”
“你以後就會明白了。”羅刹行者搖了搖頭,不再多說什麼。
兩人閒聊之際,閻羅殿主那可怕的氣勢還在無休無止地瘋狂增長,很快便充斥了整片海域。
這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恐怖氣息朝著鐘文瘋湧而去,其間蘊含著無窮無儘的厭惡與憤怒,仿佛和他有著殺父之仇,奪妻之恨,誓要將他碾碎成渣。
這位閻羅殿主對於力量的掌控已達入微之境,分明對鐘文痛下殺手,卻完全沒有波及到四周其餘諸人。
甚至連和鐘文抱在一起的蒔雨都並未感受到多少壓力和殺意。
我去!
這是混沌境?
怎麼感覺比林北那老小子還要厲害得多?
鐘文麵色一變,腳下龍影盤旋,“砰”地一聲出現在數丈開外,周身浮現出一道道耀眼光紋,看向南方的眼神中充滿了戒備。
四周的空氣劈劈啪啪響個不停,第一道韻更是忽明忽暗,在這股恐怖的威壓之下,居然隱隱有種難以支撐的窘迫感。
“咦?小家夥倒是有點本事!”
遠方的天空中,傳來了一道悠揚的男子嗓音,“難怪敢沒臉沒皮地跑來輕薄本座的女兒,倒要看看你在我手底下還能支撐多久!”
女兒?
什麼鬼?
鐘文聞言登時一臉懵逼,不知所以。
“爹爹!”
蒔雨俏麗的臉蛋上露出一抹紅暈,一絲慍怒,嬌軀閃耀著六色光芒,整個人“倏”地出現在鐘文跟前,將他牢牢擋在身後,口中嬌叱一聲,“住手!”
爹爹?
這人是蒔雨姐姐的父親?
鐘文更是大吃了一驚,腦中登時亂作一團,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眼見蒔雨將他護在身後,那股混沌氣息卻並不罷休,居然巧妙地繞開了她,再次從左右狠狠撲向鐘文,威勢不減反增,大有要將他一舉滅殺的意思。
淦!
感受到四周越來越強的威壓,鐘文臉色微微泛白,身上的道韻光芒亦是越來越弱,居然隱隱有要被攻破的架勢。
他得到這門“道韻金身”畢竟時日尚短,即便有著魂化的優勢,繪製道韻的數量依然十分有限,距離大成都稍微有些距離,更遑論修煉圓滿。
能夠抵擋住無麵人的進攻,已經是他此時的極限,麵對蒔骸這樣的頂尖人物,終究還是太過吃力。
而將他逼入絕境的蒔骸甚至都沒有現身,以至於鐘文就是想要反守為攻都無法做到,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難道又要用那招?
窮途末路之際,鐘文腦中靈光一閃,瞬間想起了白星傳授給自己的星靈訣。
正當他打算閉上雙眼,孤注一擲之際,一道白影忽然從天而降,速度快若閃電,須臾間落在鐘文身旁,大袖一揮,釋放出浩瀚氣息,將閻羅殿主的威壓一擊而散。
鐘文隻覺渾身一輕,壓力頓消,目光掃過白影,認出來人乃是林北,不禁鬆了口氣。
“蒔老怪。”
破解了蒔骸的威勢之後,林北在空中傲然懸立,緊緊凝視著南方,眸中閃過一絲輕蔑之色,一字一句道,“堂堂混沌境域主竟然出手欺負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你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林北,你來得正好。”
遠處飄來了蒔骸低沉的嗓音,“這小子品性不端,對本作的女兒言行輕浮,動手動腳,我需要一個交代!”
“放屁!你這老怪物孑然一身,連老婆都沒有,哪來的女兒?”
林北一臉不屑地吐槽道,“況且隻要不瞎,誰都看得出來他們兩個乃是你情我願,你也一大把年紀了,這般厚著臉皮跑來插手年輕人的感情,未免太過難看。”
“聽你口氣,是打算護著這小子了?”
蒔骸的嗓音瞬間寒冷如冰,言語之間,毫不掩飾威脅之意,“通靈海已經得罪了天空之城,算得上是朝不保夕,再要和我地獄穀為敵,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麼?”
聽他口氣,竟似對通靈海目前的處境了如指掌。
“天空之城的事情,本座已經解決了,不勞你費心。”
林北臉色不變,雲淡風輕地答道,“這小子有本座和自在天那個老怪物罩著,你休想動他一根寒毛。”
想不到老子也有這樣一天,居然要接受林北的庇護!
望著擋在自己跟前與閻羅殿主對峙的林北,鐘文隻覺五味雜陳,感慨萬千。
即便知道林北的言行均出自南宮靈示意,這位老對頭的死命相護卻還是讓他覺得十分滑稽,頗有種置身夢中的不真實感。
“同為混沌境,實力也有高低之分。”
似乎沒料到他的態度如此堅決,蒔骸沉默良久,才陰惻惻地說道,“你該不會以為自己能打贏我吧?”
“如今通靈海和自在天結成同盟,本座在西邊已經沒有了後顧之憂。”
林北絲毫不怵,反而冷笑著道,“我倒是不介意跟焚空老兒合作一回,一把火燒了你們這群惡鬼的老巢!”
“你是在威脅本座麼?”
蒔骸沉寂片刻,聲音已然冰冷到了極點,“就算你和老禿驢一起上,也未必是我的對手。”
“你可以試試。”林北針鋒相對,毫不退讓。
身為混沌境的大高手,自然有其尊嚴,兩人誰都不願妥協,現場一時劍拔弩張,殺意彌漫,仿佛連空氣都凝結了起來。
“爹爹,鐘文是我的男人。”
正在雙方陷入僵局之際,蒔雨忽然櫻唇輕啟,對著南方的天空嬌聲說道,“若是他有什麼三長兩短,女兒就離開地獄穀,從此再也不和您相見了。”
“小雨,你……”
蒔骸的語氣頓時大為動搖,其間隱隱帶著幾分慌張,幾分痛心,“你為了一個小男人,連爹爹都不要了麼?”
“並非女兒為了鐘文舍棄爹爹。”
蒔雨思路清晰,並未被他帶偏,“而是他本來就是我男人,在來到地獄穀之前就是,女兒總不能認了爹爹,就舍棄了夫君吧?”
“舍棄了就舍棄了唄,一個男人罷了,又沒有血緣關係。”
蒔骸不以為然道,“像他這樣的,你要多少,爹爹就可以找來多少。”
“我與他情投意合,真心相愛,你找來再多男人,不是鐘文又有什麼意義?”
蒔雨氣得俏臉通紅,“爹爹您若再說這樣的混賬話,女兒立馬就走,從此再也不回閻羅殿了!”
“好了好了,是爹爹的不是,小雨你也莫要生氣!”
見她當真動怒,蒔骸的態度瞬間軟了下來,“既然你們真心相愛,我也不好多說什麼,隻是不管從前發生了什麼,你終究是我蒔骸的女兒,是閻羅殿的公主,他若想要和你在一起,必須三媒六聘,親自上門提親才行,這是爹爹的底線!”
“這……”
蒔雨麵現遲疑之色,瞥了身旁的鐘文一眼,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怎麼,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到麼?那還談什麼真心,談什麼相愛?”
蒔骸的語氣瞬間強硬了起來,“小子,本座把話撂下了,要不要上門提親,你自己考慮罷!”
“可是……”
“嶽父大人說得沒錯,該有的儀式不能少。”
不等蒔雨反駁,鐘文忽然笑嘻嘻道,“小婿不日就會備一份厚禮,親自前往地獄穀提親。”
“很好,這才像個男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蒔骸似乎頗覺滿意,嗓音漸漸弱了下去,顯然正在漸行漸遠,“本座等著你!”
過了片刻,他的聲音終於徹底散去,天地間一片寂靜,唯有海浪的聲音連綿不絕,仿佛永遠不會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