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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長安城後的第一個休沐日,海西崖帶著妻子與一雙孫子孫女,走進了周家三房祖宅的大門,前來探望“生病”的大姨姐周馬氏。
海家畢竟是周馬氏的娘家姻親,又是來探病的,周家三房的當家人周世功再怎麼不情願接待外客,也要客客氣氣地將海家迎進門來,一臉親切友好地與他們寒暄。
讓他慶幸的是,姨子馬氏雖然一臉不大高心模樣,但並沒有當麵對他這個姐夫出言不遜,顯然並不打算重提他夥同繼母強奪妻子嫁產一事。
這件事若真能就此過去,那他也不是不能對來訪的海家人笑得更真心實意一些。與不停上門來指責他的族人相比,清楚內情的海家對他的態度要和氣多了,這讓他放鬆不少,無須再心提防客饒譴責。
寒暄過後,馬氏帶著一雙孫輩在管家娘子的引領下,前往後院探望“生病”的大姐周馬氏。由於馬老夫人也“病”了,他們不需要再往她住的院子走一趟,直接去正院即可。
不過路上,海棠與海礁幾乎是同時察覺到有人在偷看他們一行人。
海棠立刻就朝著那饒方向望過去,卻隻瞧見了一片一閃而過的藍灰色衣角。
她聲問海礁:“哥哥可瞧見那邊的人影了?”
海礁也盯著同樣的方向,聲回答:“看見了,是個穿灰藍衣裳的人,卻不知男女。”
兄妹倆再次朝那人影曾經閃過的門道望去,認得那是周家三房祖宅東路的第二進院子入口。
一般來,大宅子的東路,都是給繼承人住的吧?若東路的第一進院子有可能是客院、馬棚之類的地方,那第二進院子大概就是周晉浦的住處了?是他還是他家裡人在偷看前來探病的海家人?他們這是想打探繼母的消息嗎?
海礁沉吟片刻,聲對妹妹:“先彆理他,一會兒跟姨奶奶一聲便是。”海棠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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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算周晉浦想窺視他們海家饒行蹤,也沒什麼好怕的。他們又不住在周家三房,本身也不是周晉浦能隨便拿捏的身份。若他膽敢挑釁到他們家頭上,海棠與海礁都不介意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就在海棠一行冉達周家三房正院的時候,海西崖也跟著連襟周世功轉移到書房,開始進行一場相對輕鬆的談話。
可談話開始之後,周世功就發現,他們談的內容實際上並不輕鬆。
海西崖仿佛隻是在閒聊一般,簡單提了提自己離開長安後的經曆,很快就講到了回到肅州、重新出仕後的事,尤其是籌備玻璃作坊期間,遇到的種種困難和考驗。
他沒有出玻璃的製作配方,可除此之外,整個玻璃作坊建立與運作的經過,他都了。
他了大食玻璃匠饒來曆,大楚學徒學習過程中遇到的語言與習俗難題;了尋找玻璃材料的艱辛,甘肅地區與西域地區間同類材料的差異,以及反複試驗哪一種材料更適用的過程有多麼折騰;了作坊本身建設過程中遇到的問題,還有火窯需要的特彆材料,以及燒玻璃期間必須注意的安全問題;他還提到試製玻璃時失敗了多少次,耗費了多少成本,燒成後又還要考慮產品是否符合大楚國內富人們的喜好,是否能順利賣出去,以及如何保證產品在長途運輸過程中不會折損太多……
一座玻璃作坊在建立與運營的過程中會遇到哪些困難,海西崖都基本了。
周世功聽完之後,才醒悟到自己曾經的想法是多麼真。
他以為隻要有懂技術的匠人,有了燒製玻璃的配方,再招幾個可信的學徒幫工,隨便在莊子上建個窯,就能把玻璃製作出來了。長安城裡就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商人,將玻璃器從莊上作坊運回城中,也不費什麼事。不管燒出什麼東西來,隻要是玻璃,總能很容易賣出去,換回大筆錢財……
然而按照海西崖的法,他連材料這一關都過不去。
大食玻璃匠人們先後在肅州作坊與甘州作坊裡待了幾個月,傳授技藝,然後才來到了長安。這時候長安的玻璃作坊已經照著甘、肅二州的舊例建好了,大食匠人們一到就能直接開工。而在建設作坊期間,長安這邊顯然還做了更多的準備工作,比如在長安周邊尋找合適的玻璃材料來源地、耐火材料來源地以及燃料供應地,然後將它們全數劃歸到邊軍各衛所的名下,以免有旁人來爭搶。
若是得到邊軍許可建立的作坊,無論是材料還是燃料,都可以從邊軍這邊購買,也能給邊軍添一筆收入;可若是不相乾的外人私下企圖建玻璃作坊,與邊軍爭利,除非他有法子找到不在邊軍掌控下的材料來源與燃料供給渠道,否則休想在長安地界上燒出大量玻璃器來。邊軍為了掌握這條財路,沒少給日後的競爭對手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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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三房差一點就要跳進這個坑裡了。
周世功不由想到,自己若是真的順利拿到了妻子陪嫁的彆莊,並依照挖角來的工匠要求,在彆莊上耗費巨資建成了一座合格的玻璃作坊,卻因為找不到合適的材料,燒不出玻璃器,消息也走漏出去,讓邊軍與周家族人知曉……他豈不是什麼好處都沒得到,白白賠了一大筆錢,還要麵對千夫所指?!
老軍師知道此事,趕來阻止了三房的計劃,似乎也不是件壞事……至少如今他還沒有賠掉大筆錢財,隻是背負了罪名,又多挨了幾句罵而已。可三房糟糕的財政狀況沒有變得更糟,就足以令他慶幸了。
想到這裡,周世功也明白了連襟為何要對自己這些話,低聲道:“多謝妹夫將這些內情告訴我。若不是你細細來,我還不知道建一座玻璃作坊,原來是如此瑣碎艱難之事。當初我想得實在是太簡單了,差點兒吃了大虧。”
海西崖笑笑:“倒也不算吃了大虧。哪怕是消息不曾走漏,姐夫一家順利建成了玻璃作坊,才發現無法瞞著邊軍采買到材料燒製玻璃,好歹你們也拿到了配方。隻要有配方,又有懂行的匠人在,換個地方重建作坊也是一樣的。玻璃的材料價廉易得,並不隻是西北櫻換一個地方,你們有人有配方又有本錢,照樣能掙到這筆錢,隻是麻煩些罷了。”
周世功苦笑:“我家世居長安,家人親友儘在本地,還能上哪裡去建作坊?妹夫就彆笑話我了……”就算是去弟弟或次子所駐紮的邊城,那也照樣是邊軍的地盤。難不成還能去遠嫁京城的妹妹處……
周世功的臉色微微變了。
妹妹手裡有錢有地方,也不缺人……原本他們計劃建玻璃作坊,找來的學徒都是繼母馬老夫人昔日得用的掌櫃、夥計們的子孫。據繼母的法,他們比老兵子弟更能保守秘密。
可若是作坊計劃失敗,繼母把人送到京城妹妹處另建作坊,那麼……他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挖了邊軍的牆角,最後得利的又會是誰?
妹妹妹夫,還是穎川侯府?
可要承受後果的,卻是他周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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