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貴霜,就算是宗室入仕途,也不如狀元來的有分量。
這裡是文人的天堂,狀元就是文人的魁首。
蔡茂笑的灑脫隨意,轉過身去,又和幾名有麵子的勳臣世家家主說了幾句。隨即笑著揚手道:“走吧,去葉卿的彩台一看,看他準備的慶典如何。”
眾人簇擁著蔡茂,來到高台上,台下先是一番歌舞表演,眾人看的津津有味。
不一會,舞女歌姬緩緩退下,上來一群健壯的男兒,都是各個隊的蹴鞠好手。
這些人因為蹴鞠聯賽的火爆,在建康很有知名度,等閒請不到。
葉青先是抬出為皇帝表演的大帽子,說道誰敢不來就是欺君,然後帶著皇城司、萬歲營兩個最跋扈、能打的團體,挨家警告,這才把他們的當家球星全都請到,還不花錢。
今天要表演的,自然不是蹴鞠比賽,而是葉青精心設計的各種花裡胡哨的炫技表演。
皇帝要與民同樂,艮嶽外圍第一次湧進許多百姓,其實也都不是尋常百姓。
葉青公開拍賣和皇帝同台的機會,建康的豪紳富商,大小官吏,都紛紛出錢購買。葉青賺的盆滿缽滿,光這一項,就已經夠了此次宴會的本錢。
蔡茂在簾中看得興起,這些人都是頂尖的高手,各種花樣晃得高官顯貴們目眩神池。
葉青突然起身,彎腰叉手道:“微臣鬥膽,願請官家下場,一展天子風采!”
此言一出,附近的官員嘩然,紛紛指著葉青大罵。
蔡茂卻躍躍欲試,這番出風頭的機會就在眼前,風流天子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抬手微壓止住了謾罵,道:“既然是與民同樂,朕又何惜下場一試。”
空氣仿佛凝結了一般,不久之後換好一身輕便裝扮的蔡茂,頭纏絲帶腰係流蘇,白衣如雪,俊朗出塵。
看台上人們交口相傳,先是不信,轉而往這邊望來。
前麵自覺地閃出一條道來,蔡茂緩緩而下,不一會所有人都陷入了瘋狂。
觀眾情緒就加倍激動起來,歡呼叫好之聲更是響徹雲霄。不少人都激動得站起來墊腳看,賽場上四下人頭起伏湧動,宛如潮水。所有人的熱情,似乎要將艮嶽的空氣都點燃了。
耳聽的這些失控的吼叫,蔡茂隻覺得比歌功頌德還要悅耳,身處其中簡直是從未有過的享受。
天子什麼都不缺,天子就缺這種底層的歡呼。深宮大院,也是眾星捧月,廟堂之高,也是獨占鼇頭。可是哪裡會有這種體驗,大臣們跟自己說話都小心翼翼,妃嬪們更是曲意迎合。他們也是恭順的,卻總顯得刻意,沒有這種嘶啞的吼叫來的痛快真實。
下麵的球員,雖然也是建康的名人了,平日裡也有些傲氣,此時卻都激動地手腳顫栗。
蔡茂微笑道:“不必惶恐,剛才如何現在還是一樣就好。”
不得不說,蔡茂的球技屬實不賴,而且風采出眾。再加上其他人有意抬高,都小心翼翼地幫他維護,蹴鞠場瞬間成了蔡茂的個人舞台。
看台上葉青看得津津有味,這個人他要是不當皇帝,隨便當什麼都是個萬人迷。
蔡茂玩的興起,享受著山呼海嘯般地歡呼,滿場炙熱的眼神,滿頭是汗才退場。
眾人的目光都在皇帝身上,葉青卻感覺渾身有些奇怪,轉頭一看冷靜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
葉青嘴角一勾,冷笑一聲轉過來為皇帝喝彩。
被稱為貴霜隱相的冷靜,看著皇帝發自真心的笑容,再看向葉青時眼神逐漸陰鷙
此子,斷不可留。
八月中秋,建康艮嶽,萬民歡呼。
蔡茂回來之後,臉色紅暈,有侍女遞上濕熱的毛巾,蔡茂展顏道:“葉卿今日的布置,朕十分喜歡。”
葉青笑道:“能為陛下解憂,是微臣的福分。”
縱觀曆史,像是唐玄宗、宋徽宗這種喜歡玩樂的皇帝,最喜歡的就是可以搞到錢的大臣,都是因為這個才能,故而可以連任相位十幾年。
蔡茂最滿意的就是,葉青每一次的大活動、大手筆,都不跟他要一文錢。
這在皇帝眼中,就是最有用的才華,朕想乾啥你都站在那裡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來一句國庫空虛懟的皇帝無話可說,這樣的大臣就是名聲再大,也不會長期擔任要職。
所有人都知道貴霜富裕,那麼富裕在哪?富裕在士大夫
這些人手裡,握著大量的錢財,除了每日的豪奢生活外,剩下的幾乎都窖藏起來。
埋在地裡的錢,那還叫錢麼,跟泥土有什麼區彆。
葉青笑意中帶著三分恰到好處的諂媚,上前道:“陛下,此皆小道爾,微臣能為陛下所謀的,又豈止是這等粉飾太平的小動作。”
蔡茂心情好的時候,跟臣子之間稱兄道弟都不在乎,也不管葉青是否違禮,笑著問道:“那你還能為朕做什麼?”
“陛下所慮者,國庫耗費日巨,而財政收入不足。就拿這建康來說,建康城中養了六十萬都門左近禁軍,每年漕糧三百萬,軍餉數千萬貫。”
蔡茂臉色一變,貴霜財政不足,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國庫現在還在吃之前留下的底子呢。
在幾十萬邊軍為國死戰,已經三年吃不到兵餉了,甚至出現了打到東夷人差點亡國,卻因為糧食不夠吃的,無奈退回的千古奇聞。
蔡茂不是聖明天子,但是也想過文治武功,將來好誇耀一番。
既然葉青顯示了自己的理財、生財的能力,蔡茂也確實很像讓他試一試。
但是所有的政策都按前朝製,要是撥給這廝太大的權力,蔡茂一時又有些不放心,害怕生出什麼亂子來。
葉青看他神色,大膽地上前低聲道:“每年的軍費軍資都是樞密院出,陛下若讓微臣擔任這樞密副使,微臣豈敢不為陛下儘心竭力,稍解聖心!微臣保證,到時候必定削尖朝廷用度,卻不教禁軍少拿一文錢的兵餉。”
周圍的都是近臣和內侍,齊齊咋舌,就連馮泉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小子,他竟然覬覦樞密副使的職位,還毫不掩飾地提了出來。
禁軍,是貴霜最強的兵馬,也是一個巨大的利益團體。
這裡麵的勢力盤根錯綜,複雜至極,稍有不慎就是動搖天家屏障。貴霜曆任的皇帝看禁軍都跟看命根子一樣嚴密,而且還有龐大的文官集團幫他們盯著。
蔡茂神色複雜,皺眉想了一會,才說道:“你此前說的生財之道,先拿出一個章程來,讓朕好好看一下。隻要葉卿繼續深體朕心,恭謹用事,將來這西府之位,你也不是不能指望。”
若是要把楊霖升為樞密副使,現任的就得出京了,到時候可就遠離這權力的中樞了。
葉青也不再言語,隻要皇帝有了這個心思就行,早晚有一天他缺錢花了,自己就可以順利上任。
繁花似錦也有曲終人散的時候,中秋賞月照例是要在金明池的,蔡茂到了下午便率眾離開了這艮嶽。
鄧宏林湊了上來,笑著捶了葉青肩膀一拳,道:“葉哥,晚上有地方吃酒麼?沒有的話,我們去喝兩杯。”
這幾天小鄧貴妃重獲寵愛,鄧宏林額頭的陰鬱也去了不少,整個人變得開朗起來。
葉青累的不行,想了想說道:“為了這次慶典,搞得我整日疲乏異常,不如去安樂窩待幾天,舒緩一下。”
安樂窩的廚子是請的各大菜係的主廚師傅,煎炸烹炒樣樣都有,在這個富庶的國度,飲食文化也變得豐富多彩起來。
鄧宏林笑道:“那你等我,我回家取兩壇老酒,還是阿姐出生時候,我爹埋在門前大樹下的,可惜嘿嘿,後來進了宮用不上了。”
小鄧貴妃進宮時,是個普通的宮女,自然不算是嫁娶,鄧老爹也就沒有喝,存到現在成了家裡的寶貝。
小鄧貴妃是酒家出身,這一點鄧宏林諱莫如深,一直害怕彆人拿著個嗤笑姐姐。但是隻有麵對葉青的時候,他才會大大方方地承認,這種人最缺朋友,一旦有了朋友也最是珍惜。
葉青一聽,這不就是小鄧貴妃的“女兒紅”,淡然一笑,說道:“我最愛喝的就是這種酒,快去快回,我給你擺一桌上好的酒菜!”
鄧宏林風風火火地走了,葉青獨自一人乘車前往安樂窩,這裡不同於其他畫舫,本來就是葉青的地方,冷冷清清地沒有幾個人。
他下了車,吩咐車夫回府說一聲,這幾天都不回去了,說完一個人振衣而入。
門口一個小丫鬟托著腮,懷裡摟著個掃把,正在偷懶打盹。
剛想叫醒小丫鬟,葉青突然有了個壞主意,躡手躡腳地往樓上走去。
這裡他住的時間比楊府還長,輕車熟路找到麗兒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