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一個前來相送的王朝立,很快就淹沒在建康的人群中。
大好城郭怎能被胡風肆虐。
“建康百姓百十萬,有誰識得真葉青。”
出了城門,雄壯的建康已在身後,高聳入雲的城牆漸漸成為背影。
葉青掀開簾子外後看,不論從哪個角度,這都是一座富貴繁華的所在,對貴霜的廣大貧民來說,如果真的有仙境,那麼一定是建康。建康登記在冊的男丁就有四十五萬人,推算出有一百二十萬到一百五十萬人生活在繁華的建康。
出了建康城,行到肅縣,葉青棄了馬車,騎乘一匹駿馬快馬揚鞭,帶著百十個萬歲營的護衛直奔密州而去。
白天經城穿鎮,夜裡打間住店,不擾沿途州縣衙署,不擺欽差儀仗。
饒是如此,行了半個月,才剛到濟州地麵。
正值盛夏,太陽烘烤下的濟州濟陰郡,走路都烙腳底。到了黃昏,燥熱的感覺還未散去。
夕陽西下,餘暉似霧,放眼望去一片煙紅。
葉青出了一身的汗,渾身粘噠噠的,忒不爽利。
伸手驅趕著嗡嗡叫的蚊蟲,葉青不耐地問道:“如今是到了哪裡?”
“回提舉,前麵是鄆城縣。”
葉青點了點頭,道:“這幾日住的小店,連個浴桶都無,既然已經快到了就不需太著急趕路了,把我們的旗幟掛起來,今夜到縣城好好歇息一下。”
鄆城門口,幾個公人懶洋洋地倚在城門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突然外麵一群健馬飛奔而來,守門的公人頓時慌了手腳,抹了抹眼睛道:“莫不是強人攻城?”
“睜開你的眼開清楚了,這是穿的咱們禁軍的軍服,估計是出外辦差的禁軍。”
到了門口出示了自己的文書,亮明了身份,守城的公人這才一臉恭敬地打開城門,早有那跑得快的,奔回縣衙報信去了。
不一會,縣衙所有的官吏、捕快、差役全部出來,走到城門口前來迎接欽差。
葉青第一次受到了這種歡迎,在建康人憎狗厭的他,竟也有鑼鼓喧天彩帶招展被迎接的時候。
時縣令年近六旬,是個老漢模樣,穿戴整齊皺皺巴巴的老臉上寫滿了緊張。
這可是帶天巡狩。
不管葉青在建康闖下了什麼混不吝的名聲,來到地方他還是直達天聽的大人物,鄆城縣一百年也沒出過這麼一號人物。
葉青馬都沒下,旁邊的陸虞侯直接道:“欽差遠來多染風塵,先安排地方淨麵換衣吧。”
時縣令趕忙回頭,對著一個小黑胖子耳語一番,此人便越眾而出,抱拳道:“欽差和各位請這邊走,由小人帶你門前去。”
葉青這才下馬,將手裡的馬鞭丟給此人,任由他牽著馬帶路。
一路上詢問著濟州地麵上的風土人情,再和後世比較,果然是大有不同。
旁人聽得甚是無聊,葉青倒津津有味,黑胖子看年輕的欽差如此感興趣,便抖擻精神,賣力的講了起來。
到了酒樓之內,自然是安排不下這麼多人的,葉青便吩咐他們在縣城內駐紮。
黑胖吏人麵帶羞慚,道:“小縣地寡人窮,倒是讓欽差笑話了。”
這些人經過了一個月的特訓,站著都能睡覺,更遑論紮營了。葉青笑道:“這倒是無妨,隻要讓你們的廚子,把招牌菜都亮出來,才是正道。”
“早就備好酒宴,就隻盼望欽差賞臉。”
洗漱一番之後,葉青舒舒服服地走出酒樓,感覺脫胎換骨一般,說不出的清爽。
酒宴布置整齊,時縣令請來了縣裡的鄉紳作陪,平日裡也都是州縣的望族,見了欽差也不至於怯場。
小縣的酒宴,說不上豪奢,但也頗有特色。
葉青夾了一口燒魚,肉味鮮美,湯汁濃鬱。
時縣令舉起一杯酒,道:“這第一杯酒,下官代盍縣百姓,感謝欽差前來。”
眾人一起稱是,葉青陪飲後,輕輕一歎,神態疏懶。
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在建康屬他最會說,也是他說的最多。不知怎地,出了建康他便毫無興趣,一聽都覺得味同嚼蠟。
時縣令一看,欽差把玩酒盞,若有所思,抿唇不語。
一肚子的官話全被他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問道:“欽差似乎悶悶不樂?”
葉青站起身來,道:“為官一任,尚知造福一方,本官巡狩天下,此乃分內之事,何談一個謝字。”
“當今貴霜官場文恬武嬉,屍位素餐,袞袞諸公鮮衣怒馬,峨冠博帶,卻隻知良田美宅,子女玉帛,置國家安危於腦後,這貴霜的天下看似鮮花似錦,烈火烹油,實則厝火積薪,處處驚心,我葉青又何樂之有!”
時縣令囁喏幾聲,未有下文。
卻聽一個激動的聲音從外間傳來:“好!講得好!”
葉青疑道:“是什麼人?”
時縣令趕忙怒道:“周康,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還不快快離開。”
他的本意也是保護這位得力手下,生怕他不懂規矩亂說話,惹得欽差不高興。
葉青卻一個激靈,問道:“誰??”
葉青凝聲道:“外麵那個叫周康的,進來說話。”
門一推,原來是白日裡送自己的黑胖子。
這份恭敬哪有半點桀驁。
第一印象先入為主,葉青白天就對他感覺不錯,這小子見識談吐都不似尋常的鄉縣押司,心中暗道此人一心為官,本事不俗,自己手下缺人,正好留在身邊聽用。
這對周康何嘗不是個奇跡般的機會,葉青暗暗點頭,不愁他不感恩戴德地為自己所用。
進來之後規規矩矩地作揖唱喏:“小人周康,聽得欽差金玉良言,忍不住叫好,還望上官勿怪。”
周康雖在衙門做事,見過最大的官不過是濟州知府,還是遠遠地望見低頭不敢直視。現在麵對帶天巡狩的欽差,更是緊張。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腳麵,腰彎的像是一隻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