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與徐孝德離開時的心情多半是忐忑不安的,這是在場護衛的兵馬所有人的想法。
如今的陛下十分強權,當朝有如此皇帝,如何不讓臣子們忐忑。
李泰與李恪離開時走在一起,回頭看去時皇兄一家還在玩鬨著。
“皇兄不會有意為難兩位尚書的。”
聽著李泰話語,李恪頷首道:“那是自然。”
李泰又道:“褚遂良畢竟是貞觀年間的臣子,皇兄向來是求變的,運河漕運是動輒建設數年的大事,誰也不敢說一定能夠辦好這件事,何況隻是這兩人。”
李恪反問道:“你說當年許敬宗,他知道自己能夠執掌京兆府嗎?”
李泰蹙眉,思量了片刻看向自己的兒子。
李欣轉動著手中的魔方,用稚嫩的嗓音道:“於菟兄長說,凡事都要有勇氣,哭是沒有用的。”
李泰笑著不再講話了。
當皇帝回到皇宮之後,又召見了許敬宗,於誌寧。
朝野便有了關於運河漕運的議論,紛紛議論著皇帝要如何建設運河。
安寧村內,李世民剛冬獵回來,大步走進門。
於菟抬頭看了看才回來的爺爺,又低頭寫著麗質姑姑讓人送來的課業。
李世民坐下來,灌了一口茶水。
隨後一起走進來的還有長孫無忌與房玄齡,程咬金。
李世民將茶碗重重放下,沉聲道:“聽說承乾要建設漕運?”
眼前一個是當今皇帝的老師,另一個是當今皇帝舅舅,話語說出口,再問他們,李世民有種自找沒趣的感覺。
長孫無忌道:“當年楊廣修建運河是為了糧倉與兵馬調度,當年有人修建運河就是為了東征,也有人說是為了皇帝取樂,可如今的陛下將運河作為調度,來建設社稷,臣很欣慰。”
房玄齡道:“修建漕運談何容易,數千裡的運河沿途道州幾百萬人口,朝中不可能一夜之間調動,前隋的楊廣就是因此對天下失去了掌控,唉……不說也罷。”
李世民望著屋外沉默不語。
長孫無忌陪著房玄齡走到村口,他神色還有些憂慮,道:“若此番漕運建設不成,恐怕陛下會更嚴苛。”
房玄齡道:“且看吧,老朽再多活幾年,看看這人間會成什麼樣。”
冬日裡的長安城,今年的休沐注定不會太清閒,已有崇文館,文學館,弘文館開始搜集關於運河的卷宗,甚至門下省開始搜集關於漕運建設的策論。
皇帝一次次在考驗臣子的能力極限,大唐的臣子不僅僅要能夠上馬打仗,還要能夠治理社稷,更需要有很強的專業能力。
長安城內,陳倉縣令李敬玄今年剛調任來京兆府任職,他站在朱雀大街,看著一群忙碌的學子,這些學子們正在爭論漕運建設的事宜。
本以為皇帝要建設漕運,應該會有朝臣勸諫,可這個時候竟沒有人反對,要是放在以前多半會有人反對皇帝的吧。
走入京兆府,李敬玄對這裡的文吏道:“下官陳倉縣令李敬玄。”
狄仁傑接過文書,看了一眼,問道:“陳倉縣令,至今任職已有五年?”
“正是。”
“嗯……”狄仁傑道:“聽府尹時常說起你,你先去藍田縣讀書,考試之後才能來京兆府任職,這是府尹的安排。”
李敬玄作揖道:“喏。”
狄仁傑又遞給他一卷文書,道:“去吧。”
接過文書,李敬玄有些遲疑,再問道:“漕運的事……”
“這不用伱管,府尹與兩位少尹已去麵見陛下了。”
李敬玄稍稍點頭離開了京兆府。
藍田縣距離長安城並不遠,李敬玄翻身上馬,一路朝著藍田縣而去。
到了藍田縣,李敬玄看了自己的文書,再抬頭一看,確認了一番,這裡的確是不良堂,也是自己要來讀書的地方。
心說京兆府是不是拿錯文書了,再看文書上所寫的也的確是自己的名字。
李敬玄蹙眉好半晌,難道府尹在寫文書時喝多了?
正想著,卻見不良堂內走出一個穿著布衣長袍的男子,這人與自己的年紀相仿,一副散漫的模樣。
張柬之也在看著來人,見對方手中拿著一卷文書,問道:“來讀書的?”
“京兆府是這麼說的,可……”李敬玄還沒下馬,騎在馬背上一手指著文書道:“可是為何……”
張柬之雙手背負抬首看著對方。
一個小孩匆匆走來,道:“夫子,就是他,在我們不良堂門外徘徊,多半不是好人。”
張柬之又道:“去玩吧,這裡有老師在。”
“嗯。”
那孩子跑開後,張柬之上前伸手道:“把你的文書給某家看看。”
李敬玄遞上文書給他。
張柬之看了片刻,就收起了文書,頷首道:“那就沒錯了,要來京兆府任職,而且是調任而來的,就是要來這裡讀書的。”
“可是這裡……”
張柬之轉身往回走,一邊道:“入堂內講話吧。”
李敬玄跟上腳步,跟著一起走入堂內,就看到了有幾個穿著縣令官服的官吏正在書寫著什麼。
甚至還有縣令十分殷勤地向張柬之詢問朝中的辦事緣由。
李敬玄再一看,這裡的牆上竟然還掛著鄭公的畫像。
與眼前的人說罷,張柬之解釋道:“沒了鄭公,我們這裡就沒了魂,鄭公是我們心中的支柱。”
李敬玄向鄭公的畫像作揖行禮。
張柬之又解釋道:“不僅僅是我們這裡,其實三省六部都是如此,包括各縣各村。”
人們都快將鄭公供起來了,聽聞當今陛下每年都會去淩煙閣,甚至會給已過世的鄭公燒書信。
皇帝希望朝中的官吏都能夠像鄭公那樣,無所畏懼還能有個居安思危,善始慎終的心態。
張柬之又道:“還有疑慮嗎?”
李敬玄低聲問,“我來這裡讀什麼書?”
張柬之從書卷上拿出最後的一卷書,放在他的麵前,道:“這裡麵有不少典故,你都可以看看的,這是崇文館根據鄭公的勸諫之言找出來的典故,你在這裡讀書為期一個月,近來朝中休沐,來年開始上課。”
李敬玄又問道:“既然休沐為何,他們……”
言罷,他掃視一眼在座的各縣官吏。
張柬之道:“好學。”
“好學?”
“嗯。”張柬之又拿回了自己的行囊,接著道:“我要回家裡去一趟,你自便。”
李敬玄就這麼站在不良堂內,看著張柬之離開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乾脆坐下來翻看起了書。
長安城正值年關,晉王府內,李治將一個個模具擺放好,正在給模具刷墨。
這種模具還要做好多,有需要甚至可以臨場做,壞了的可以替換,活字印刷的優勢就是用起來靈活也夠方便。
刷了墨之後,再將一張大紙蓋在這些組合好的模具上,用木板壓實之後,字跡就印在紙上。
李治將紙重新取了下來,看著紙張上的字跡,一篇孔子廟堂碑的碑文便被印了下來,這是當年虞世南留下來的篇章,所用字跡是歐陽詢的楷書。
方方正正的楷書,很是整齊,看著也很舒服。
李慎快步跑來,道:“皇兄,柬之兄出事了!”
“他不是回家了嗎?還能出什麼事?”
“就是他家出事了。”
李治這才放下手中的紙張,一起出了門。
張玄弼的家住在長安城曲江坊的大宅子,這裡也聚居著不少的富貴人家,這裡的富貴人家與住在朱雀大街兩側的權貴是沒法比的,即便富裕,身份卻天差地彆。
就連晉王府也不能建設在朱雀大街兩側。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聲大喝。
“老貨!你為老不尊!”
聽到話語聲,李治接過李慎遞來的柑橘,一邊吃著道:“這橘子哪裡來的?”
“蜀中送來的。”
院內,張柬之手中拿著一個通體泛青綠色,質地如玉琉璃酒盞道:“當初我離家時,家裡還沒有這個東西。”
剛吵了一架的張玄弼麵色漲紅,又道:“那是彆人送給老夫的。”
“彆人送的?如此貴重的酒盞……彆人送了你就拿了?”張柬之冷哼一聲又道:“為老不尊!”
“你!”
言罷,張柬之又拿起一匹絲綢,道:“可知現在天下萬民過得如何艱辛,你個老貨不事生產,靠著名望就能過得如此富裕,豈有此理。”
張玄弼罵道:“那是彆人所贈,老夫本想拒絕。”
“父親啊,你都一把年紀,須發都白了。”張柬之看著家中新添的幾個美婢感慨道:“你何必呢?”
“你!”張玄弼撫著心口,大口呼吸著。
張柬之索然一歎,道:“我一想到鄉民們艱苦的生活,一想到家中如此富裕,我該如何為人師,還如何教授他們?”
言罷,張柬之一揮衣袖,道:“也罷,家裡還有一個弟弟,這個家我多留一時半刻,便覺得有無數人在指著我的脊梁骨,你老好自為之,告辭了。”
張玄弼指著這個兒子,漲紅了老臉,許久說不上話。
李治與李慎就坐在他家門口吃著橘子,道;“當真就這麼一走了之?”
張柬之道:“家父又不是隻有我一個兒子。”
李治頗覺痛快,又道:“走,喝酒去。”
長安城的四方館內,一個年輕的京兆府官吏來到這裡,他大步就坐到了一個西域人麵前。
這個西域人穿著羊皮大氅,神色疲憊,此人正是從西域回來的慕容順,每年年關的時候,他都會回來,不論在外麵走得有多遠,每年的除夕之前都會回到長安城。
狄仁傑看準了這一點,便如約而至,道:“你怎麼有白發了?”
慕容順低聲道:“我死了一個兒子,他被大食人殺了。”
“大食人?”
“他去大食地界買賣貨物,我的其餘兒子都勸他不要去,可他還是去了,是彆的西域商人將他人頭帶了回來。”
狄仁傑正色道:“早晚有一天,大唐要掃平大食。”
慕容順其實也隻是才到四十歲的年紀,須發卻已白了大半,臉上的眼窩深陷又消瘦。
麵對這個老狐狸,狄仁傑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再詢問道:“這一年你去做什麼了?”
“這與你無關。”
狄仁傑換了個話題道:“大唐要建設漕運了,你說往後會不會放棄西域?”
慕容順喝下一口茶水道:“隻要皇帝還在長安,大唐就不會放棄西域。”
狄仁傑頷首,又離開了。
待這個年輕的京兆府官吏離開之後,有一個年輕的護衛快步而來,走到他身邊道:“你現在可以去見貴人了。”
慕容順還看著狄仁傑離開的方向,道:“那小子像是一頭狼,聞著味盯著我。”
護衛又道:“你不需要顧慮他。”
離開四方館前,慕容順換了一身衣裳,穿上了唐人的衣衫,跟著這個護衛離開了四方館。
沿著熟悉的道路,慕容順來到了皇城邊上的崇仁坊,在這裡有一間驛館。
慕容順跟著走上樓,進入一間較為僻靜的房間。
還是如往常一樣,兩方之間用一塊布隔著,以前站在這塊布後麵的是兩個身影,那時是一男一女,現在是三個人,從穿著與發髻看得出來,對方的穿著很華貴。
隻是薄紗在前,隻能看到他們的身影,從為京兆府做事開始,慕容順的財富便是受薄紗之後的人的指點。
慕容順在這裡留了半個時辰,離開之後手中帶著一卷書,神色也自信了許多。
狄仁傑吃著棗狐疑地看了看驛館,等人離開了讓不良人去探,這就是一處很尋常的驛館,店家也不知道慕容順究竟是見了誰。
有不良人上前問道:“是否要派人跟著他?”
不知為何,狄仁傑對慕容順莫名有了些同情,不論他在外麵做什麼,至少在長安,他一直都是和善的,也沒見安西都護府送來有關他犯事的呈報。
狄仁傑低聲道:“明天就是除夕了,都早點回家吧。”
“喏。”
……
注:今天還是暫更一章,昨晚就開始喉嚨痛,今天到了下午時,喉嚨痛得咽口水像是吞刀片,坐在電腦麵前身上還在冒冷汗。
實在抱歉隻能請個假。
月底與月初更新太猛,熬夜也太多了,可能是近期沒休息好。
已經吃了藥,明天應該能好轉。
生病了,實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