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位閻大匠有苦難言的模樣,李世民也一樣低著頭。
君臣兩人好似都有難處。
李世民沉聲道:“徐孝德任職的工部侍郎是誰舉薦的。”
閻立本回道:“是太子殿下舉薦,趙國公給安排的,而且還是陛下批複,因此徐侍郎掌工部預算,臣不敢有半分不滿,隻因他又是東宮屬官。”
李世民神色痛苦地扶著額頭,道:“朕什麼時候給批複的?”
閻立本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難道陛下忘了?
回過神,李世民灌下一口茶水,為難閻立本似乎也不好,板著臉道:“你回去吧。”
閻立本連忙道:“臣辦事不力,請陛下責罰。”
“朕不怪你,若得閒你去問問徐孝德,看看淩煙閣什麼時候能修建。”
“喏。”閻立本悄悄看了眼陛下,而後快步走出了甘露殿,至於陛下賜的座,他是一刻不敢坐。
李承乾從太極殿路過,剛走出朱雀門,就見到了一個熟人。
這位熟人正是李淳風道長。
“道長這是?”
李淳風遞上一卷書,恭敬道:“這是貧道所編寫的《法象誌》其中一卷。”
李承乾接過這卷書,揣在袖子裡笑道:“這是什麼書?”
李淳風解釋道:“貧道時常觀前代渾天儀,其中就有不少缺點,臣去年因陛下之命,重新命人鑄造了渾天黃道儀,《法象誌》便是曆代渾天儀的優劣論述。”
言罷,他又道:“太子殿下這邊請。”
李承乾一邊看著這卷書一邊跟著李淳風的腳步,在古代諸子百家中,抬頭看星空,專研天文的也隻有這麼幾家。
一邊走著,一邊看著手中這卷書,創造渾天儀的是傳聞中的東漢科學家張衡。
而渾天儀又在曆朝曆代中不斷地完善,其中也有幾次幾近失傳。
看著《法象誌》,李承乾依舊跟著李淳風走著,渾天儀是一種古人用來測量的天文工具,掌握這種工具的人往往也都是當代的數術大家。
而李淳風便是其中一位,他的數術水平十分了得。
與東宮的學習方式不同,李承乾也不知道李淳風道長的數術水平到了何種境界。
李承乾挺喜歡這卷《法象誌》,其中對地理與天文的關係很有意思,還有星辰與地平線垂直角度的相關論述,已經有黃道經緯,赤道經緯,地平經緯的經緯度相關論述了。
這是一卷很寶貴的書,至少在現在的大唐來說,在知識的傳播上與開拓上,都少不了這樣的學識。
來到欽天監前,這裡的地麵畫著一張巨大的八卦圖,而在這個八卦圖的最中心立著一根石柱子,圍繞著石柱子上方,矗立著一個個風車,風從哪邊吹來,哪邊的風車就會轉動。
在欽天監門口,還有一位須發皆白的老道長,手執拂塵站立著八卦圖的正北麵。
見袁道長閉目盤腿而坐,而後又邁了幾步,李承乾小聲道:“李道長,袁道長這是在做什麼?”
李淳風解釋道:“袁道長心裡正在算著各個節氣的風向。”
李承乾抬頭看了看天。
李淳風又道:“自當初太子殿下說起風向風速之事,袁道長便在各個節氣記錄每個節氣的風向與風速。”
“原來如此。”
李承乾向袁道長行禮道:“看來李道長與袁道長不僅僅是數術大家,現在太好了,大唐可能要有氣象學家了。”
“氣象學家?”李淳風重複了一句,撫須良久不語。
“道長。”李承乾揣著手問道:“這個八卦圖與中間的石柱子是做什麼用的?”
袁道長還閉著眼盤腿而坐,兩人站在不遠處低聲討論著。
李淳風也揣著手,在冷風縮了縮脖子解釋道:“風車轉動得越快,下麵浮標就會被風車轉動時的繩索拉上去,風力可知甲乙丙丁四個層次。”
仔細一看,那個石柱子上確實有刻度,還有一個浮標,現在的風力是丁級三等。
李承乾又問:“隻有四級嗎?”
“嗷……”李淳風道:“再往上就是甲等及甲以上,是否需要增加測量,還要多看幾年才行,今年才剛剛建成的。”
“那這個八卦圖是何意思?”
“那八卦位置便是風向。”
“直接用東南西北不好嗎?”
“太子殿下卦象與節氣相關,節氣的風速風向都不同,卦象是用來對照不同節氣的。”
聽著李淳風講述著理論方麵的學識,令人不覺明厲。
當一樣學問到了道士手中,那就用道門的理論知識來解釋,能夠涉及卦象,倒也合理了。
自古以來,直到大唐,八卦與地球方位一直都有聯係。
李承乾小聲道:“袁道長,孤聽說我們的腳下的土地其實是在旋轉的,我們是活在一顆球上的。”
李淳風冷哼道:“貧道早在十幾年前就參破了,不然何來黃道經緯?”
“原來道長早就知道了。”
“那是自然。”
李承乾肅然起敬,躬身一禮。
李淳風也施禮道:“太子殿下不用這般。”
袁天罡道長一直坐在八卦圖前,任由風吹得他老人家道袍獵獵作響,一動不動。
說來從未與袁道長說過話。
李承乾揣著手道:“他老人家這樣多久了?”
李淳風歎道:“早晨開始便入定。”
“袁道長也挺辛苦的。”
李淳風湊近小聲道:“孫道長近來如何?”
看向入定的袁道長,李承乾也放低聲音道:“孫神醫還在編寫藥經,每個月都會來一趟宮裡,給母後與爺爺看病,他老人家說等藥經編寫完成了就會離開長安,也不說要去哪裡,多半是要雲遊天下了。”
李淳風頷首道:“他老人家總是這般。”
“不過孫神醫現在在長安也挺好的,時常給長安城的人看病,聽說秦瓊大將軍的身體也有好轉了。”
言罷,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李承乾道:“孤在中書省還有許多要事,就不久留了。”
李淳風行禮道:“不敢耽誤殿下要事。”
李承乾揣著手離開欽天監,走了兩步又蹙眉看向盤腿而坐的袁道長,見他老人家還是盤腿而坐。
便隻好收回目光,繼續往中書省走去。
皇城內很忙碌,因為太子殿下一句話,各部尚書與侍郎在太極殿開了大會之後,還要回來與各部侍郎以及各位文吏開小會。
小會的內容無非也就是為了太子殿下的一句話,眾人要擬定冬天互市的交易章程。
所以各部尚書與侍郎下了早朝之後,便開始了議論。皇城內,有文吏來來往往。
李承乾來到中書省的時候,這裡已經堆積了不少奏章。
舅舅與老師正在埋頭處理著,李承乾剛坐下之後,於誌寧便快步走來,道:“殿下,這是京兆府的奏章。”
拿過奏章,李承乾蹙眉看了起來。
於誌寧小聲道:“聽說吐蕃的使者就快到了。”
“現在還是秋季,他們來這麼早嗎?”
“殿下此次來使不是一個使者,而是一隊吐蕃人,說是向大唐要互市文書的。”
李承乾提筆開始出處理奏章,道:“那就是一個使團。”
於誌寧頷首。
“孤知道了,伱讓鴻臚寺的人準備一下,接見他們。”
“喏。”
言罷,李承乾看了眼一旁的老師與舅舅,還在埋頭批閱著文書。
突如其來的工作量令今天被點名的朝中各部忙得不可開交。
一直到了夜裡,褚遂良在朱雀門外領了一塊香皂與一卷紙張。
紙張厚厚一疊,用繩子捆成一卷,一隻手還環抱不過來,分發紙張與肥皂的是一個叫魏昶的人。
對於涇陽的事情,朝中近來所知越來越少了。
有關涇陽的消息,自從今年夏天種出葡萄後,送出來的消息便很少。
隻是聽到京兆杜陵的公子,杜荷公子現在成了關中很富有的商人,並且與當今太子關係莫逆。
可太子殿下長年深居簡出,也沒什麼與杜荷有太多的往來。
但杜荷一直都心甘情願為當今太子做事,甚至願意給河西走廊送去數不清的肥皂。
這便是太子與杜荷之間的關係的疑點。
就連修建河西走廊,杜荷更是一擲千金,將一車車的肥皂送去河西走廊。
要不是這個杜荷公子不是一個商人,不是有利可圖,當今陛下應該給予賞賜才對。
以至於杜荷在關中行事說一不二,儼然也快成了這關中最有信譽的商人。
褚遂良帶著心頭的疑惑走在朱雀大街上。
夜裡的朱雀大街在宵禁之前,依舊會是這番熱鬨的景象。
皇城,中書省內,李承乾隻收到了禦史台與京兆府的章程奏章,兵部,禮部的互市章程還沒送來。
於誌寧腳步匆匆而來,道:“殿下,他們還在商議。”
李承乾起身道:“天色不早了,都讓他們回去吧。”
“喏。”於誌寧又腳步匆匆離開。
“通知各部後,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聽到吩咐後,於誌寧訕訕一笑,行禮之後,便告退。
李承乾將一張張椅子與凳子翻倒放在桌上,而後開始清理中書省,掃完地之後,等一早再來,見到地麵乾乾淨淨,椅子與凳子都在桌子上,看起來就會很舒心。
天色完全入夜,明月當空。
李承乾回到東宮時,小福正在做飯,弟弟妹妹還在玩著擊鼓傳的遊戲。
這個遊戲很簡單,人越多越是好玩,弟弟妹妹圍坐在一起,唱著歌謠。
見是皇兄回來了,李麗質連忙道:“皇兄,母後讓人送話來,說是明天要在曲江池遊園。”
“孤知道了。”
見皇兄疲憊地回了一句,李麗質站在原地,埋怨道:“父皇總是將一堆事交給皇兄,朝中就沒有可用的人了嗎?”
東陽道:“有些事不是父皇想讓皇兄去辦,而是皇兄不能坐視不管。”
李麗質歎息一聲,道:“還是,東陽你能夠看破皇兄的心思。”
東陽笑道:“與寧姐姐多說話,便能知道皇兄的心思了。”
小鼓在李治手裡敲著,也好在是個小鼓,這要是鼓聲大一些,不知道的還以為東宮要起兵造反了。
夜裡,於誌寧忙碌完,等皇城各部的人走出朱雀門,這才放心。
今天的朱雀門是關得最晚的一次。
徐孝德剛剛拿到了香皂與一卷紙。
於誌寧也領了涇陽送來的紙張與香皂。
“於侍郎,近來可好?”
聽到話語,於誌寧笑道:“徐侍郎在工部想必是忙得不可開交吧。”
徐孝德道:“是呀,工部近來很忙,太子殿下命下官多與坊間鐵匠走動,說是工作訪問,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意欲何為。”
“聽說陛下召見了閻大匠,他沒有為難你?”
“於侍郎莫要多想,其實閻大匠對下官一直很照顧的。”
兩人走在街道上,因住在同一個坊市,便順路能夠一邊說一邊走著。
於誌寧還留在太子的身邊,而自己卻在工部辦事,徐孝德對太子殿下的安排沒有異議。
太子殿下是一個注重辦事效率的人,誰能夠更乾練,便留下誰。
而徐孝德也深知自己的能力不如於誌寧。
走到家門口,徐孝德與於誌寧告彆。
關中到了秋季,一到夜裡風便不斷吹著,吹得窗戶搖搖晃晃。
家家戶戶在入夜之後,便關緊了門窗。
從高處看現在的長安城,能夠見到一條條街道上,明亮的燈火光照亮了一條條主要街道。
貞觀八年了,遷入長安城的人口越來越多,這座大城也越加繁華了。
關中十月中旬,清晨時分,街道上與屋頂都落下了霜。
從東宮方向傳來箭矢的呼嘯聲,一支箭矢劃破空氣,正中靶子的中心。
李績詢問道:“太子殿下感覺如何?”
“沒什麼感覺,和之前沒有區彆。”
“負重鍛煉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感覺到效果的,需要持之以恒堅持一年半載,才能看到成效。”
鍛煉就是這樣,如果不能持之以恒,就不會有效果,體力與力量的鍛煉尤為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