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空在姹紫嫣紅的煙花狂轟亂炸下,變得五彩繽紛。
硝煙氣味愈發濃鬱,迷蒙了視線。
唐伯虎皺了皺鼻子,抬起衣袖遮擋口鼻,悶悶道:“都說煙花易冷,還是錢不夠,這不挺熱的嘛。”
李青不禁莞爾。
不過他很喜歡這種氣味,這種隻有在過年期間才能聞到的氣味。
甘之如飴。
煙花繼續,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曹國公府也綻放煙花,繼而此起彼伏……
琳琅滿目的煙火,照得夜空越發明亮。
加以隨處可見的大紅燈籠,每個人的表情都清晰可見,看著這些小輩們,李青異常滿足……
然,曲有終時,兩刻鐘之後,煙花停歇下來,隻留下一地狼藉,以及略微刺鼻的空氣。
接下來,守歲。
李宏、朱婉清本欲來陪會兒李青,卻被他給趕了回去,這大過年的,自然是要給兒孫一起守歲,他……
秘密不能曝光的情況下,不過是個外人罷了。
見人都去了主客堂,李青這才道:“走,進屋喝兩杯。”
“成,不過……得多喝兩杯。”
“沒問題!”
…
開懷暢飲,高談闊論,時間在推杯換盞間悄悄溜走,酒儘,夜深……
清晨,一陣陣鞭炮聲接連響起,劈裡啪啦,惱人又喜慶。
“還讓不讓人睡覺啊?”
唐伯虎殘酒未消,惺忪著睡眼一臉無奈,抬眼瞧見李青正怡然自得翻閱書籍,頓時不好意思起來,撓撓頭:
“昨晚竟是喝懵了,占了先生的床……你咋不把我扶回隔壁啊?”
“無妨,反正我都沒打算睡覺。”李青笑道,“這大喜的日子,用在睡覺上豈不浪費?”
“……你不困?”
“你看我像困了的樣子嗎?”
“倒是忘記了,你不能以常人度之……”唐伯虎苦笑搖頭,掀開被子往身上套棉袍,“這鞭炮聲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我也不睡了,出去走走?”
李青好笑道:“大過年的都關門了,青樓也不例外,你去哪兒啊?”
“呃…,也是哈。”唐伯虎咕噥,“酒樓關門也就算了,青樓……唉,真是無趣啊!”
“……”李青調侃,“她們放假,也是給你放假。”
話音剛落,房門便被敲響了,“青爺,是我。”
李浩低沉聲音響起,好似線人之間對暗號一般。
“進。”
李浩推門進來,其身後是李雪兒。
一進來,李浩立即換了副嘴臉,嘿嘿道:“紅包準備好了嗎?”
“……就準備了四個。”
“今年雙倍?”李浩驚喜。
李雪兒白眼道:“你想的美,餘下兩個是爹娘的。”
接著,規規矩矩磕頭,說新年祝詞。
李浩不善言辭,直接剽竊妹子。
李青受禮,從懷中取出四個紅包,道:“你爹娘這會兒正接受小輩們拜年吧,告訴他們不用過來了,待會兒我過去。”
“嗯,好。”李浩起身上前接過紅包,“那我先過去了。”
李青頷首:“嗯,去吧。”
如今李浩也是做爺爺的人了,永青侯府實際上的一家之主,過會兒,他還要接受兒孫、兒媳的拜年呢。
李雪兒不一樣,她隻需跟爹娘、李青拜年,其他可有可無,便是過年期間的應酬,也不需她一個女子出麵。
這時代,女子享受的權益很有限。
李雪兒這樣的已經非常不錯了。
“滿屋子的酒氣,開下窗子透透氣吧,我一會兒讓人來收拾……”她一邊說著,一邊挨個開窗,“對了,今日還助我修行嗎?”
李青點頭:“既然開始了,沒特殊原因,最好持續不斷,反正又用不了多少時間,待會兒幫你爹診治之後,你再過來一趟便是。”
“好的。”李雪兒笑吟吟應了,繼而看向唐伯虎,“伯虎兄,借一步說話。”
“我?”唐伯虎拿手指指著自己,懷疑自己聽錯了,“跟我借一步?”
“……”李雪兒沒好氣道,“借不借?”
“借,當然借。”唐伯虎哈哈笑道,“莫說一步,十步、百步都沒問題,不過……”
他好奇道:“你有什麼不能說……還得背著先生啊?”
你挺會抖機靈啊……李雪兒悶悶道:“一個大男人,婆婆媽媽,你就說借不借吧?”
“借,沒說不借……”唐伯虎嘿嘿笑道,“先生,我先去了。”
李青雖好奇,但這會兒他更在意即將開啟的治療,便道:“嗯,去吧。”
隨兩人走出門,李青立在廊下,聽著四周更清晰的"劈裡啪啦",呼吸著淡淡硝煙味兒,十分享受……
卻見兩人一前一後,竟是直接出了侯府,他不禁更加好奇。
“這般神秘……小妮子搞什麼鬼?”
李青咕噥了句,隨即又搖頭失笑,自嘲道:“要操心的事兒多了,你還有時間好奇這那……”
過了會兒,覺得年也拜完了,他便動身去了乾兒子、大侄女的院落……
~
“乾爹,我感覺挺好的,真的。”李宏趴在床上,背上的銀針隨著說話一陣搖晃……
朱婉清忙道:“針灸呢,你安靜點。”
李宏忙繃住嘴,朝媳婦兒眨了眨眼,搞得朱婉清差點笑出聲來,回了一個白眼兒。
氣氛一下輕快起來……
李青手很穩,並沒有被影響到,絲毫不差的施完針灸,又以真氣溫養一番,這才取出玉瓶,開口道:
“這個你拿著,感覺不適就吃一粒。”
李宏接過,訥訥問:“沒有限製嗎?”
“這不是一般的藥,是你師爺的獨家秘方,沒什麼副作用,不舒服就吞服一粒,不限量。”李青扯了個謊。
“哎,成。”
李宏樂嗬嗬收下,道:“乾爹,這大過年的,我就不用悶在屋子裡了吧?”
李青含笑點頭:“給你這個,就是讓你自由點兒,不過……也彆累著了,感到疲倦就回屋歇著。”
“好嘞。”李宏開心不已。
朱婉清卻不怎麼開心,上前為其蓋上被子,“待陽光暖些再出去。”
“嗯,聽你的。”
李青起身道:“你們兩口子聊,我也去歇會兒。”
“乾爹(李叔)慢走。”
朱婉清起身送至簷下,輕聲問:“李叔,宏哥他是不是……是不是快了?”
“彆這麼悲觀,我還有的是手段呢。”李青溫和道,“不用整日戰戰兢兢,過好當下才是正經,相信我!”
朱婉清默默點頭:“那個藥……”
“真是你師爺留下的方子。”李青解釋,“隻是以前我本事不濟做不出來。”
“嗯。”朱婉清信了。
不是因為李青高明,而是她願意相信。
回到廂房時,桌上的杯盤狼藉已經被下人收拾乾淨了,李青一一關上窗,又把門給拴上,開始加大新藥劑量……
辰時末,李雪兒、唐伯虎才回來。
唐伯虎打了個招呼便去補覺去了,稱晌午飯不吃了,留著晚上一起。
李青隻好問李雪兒,“你找伯虎所為何事?”
李雪兒不答,嗅了嗅房間氣味兒,蹙眉道:“你是不是又……又做新藥了?”
李青怔了怔,走到窗前將窗子一一打開,又將門開到最大,這才說道:
“嗯,你呢?找他做什麼?”
“你這樣……若我爹知道,該多揪心啊?”李雪兒神情複雜。
李青:“除了你,沒人知道,便是你娘……她再聰明,也絕想不到這個。”
他絲毫不擔心。
論聰明朱婉清屬實頂尖,可她對修行卻不甚了解,又如何聯想到這上麵。
“唉……我情願也想不到。”李雪兒苦澀歎息,“修行的事就先暫停吧,你好好休息。”
“站住!”
“還有事?”
“你聾了?”
“……你是說我找唐伯虎?”李雪兒眼瞅著巴掌揚起,忙一副後知後覺模樣。
李青皺眉道:“他到底……寄人籬下,心理難免敏感……你與他說了什麼?”
“哎呀,我像是那種尖酸刻薄的人嘛。”李雪兒苦笑不得,“還有,他可沒你以為的那般,人家才不拿自己當外人呢。
事實上,他隻當是住在你這個好友的家,完全沒有心理負擔。”李雪兒好笑道,“心裡敏感的是你才對。”
“少囉嗦,正麵回答問題。”
“就是心裡悶的慌,想找個人聊聊,你又忙,大哥也忙,隻好找他了唄。”李雪兒很自然的說。
“你說謊。”
“愛信不信。”李雪兒道了句,接著,撒丫子就跑,根本不給李青發火的機會。
李青不好追上去,隻得暫時放棄,等唐伯虎醒了找他了解。
距離中午還有段時間,李青便重新關上門窗,又開始了製藥……
其實,便是真氣加持的血珠,也沒有根本性的效果,充其量勉強治標而已,可於李青而言,這樣已是極好。
他沒有過多奢求,隻期望乾兒子能熬過這段嚴寒,再看看那春暖花開,再聽聽夏日蟬鳴……
如果可以,再吃上一次月餅。
李青一點也不貪心。
他是正統年間從李景隆那兒認下的小李宏,轉眼,這都嘉靖元年了。
小李宏曆經正統、景泰、成化、弘治、正德,如今來到了嘉靖元年……他茁壯成長,娶妻生子,做大將軍……
似乎,我也該知足了……李青落寞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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