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正德朝的李青……”朱厚照喃喃自語。
李青走了。
然,給朱厚照造成的心理衝擊卻未平息,相反,一浪接著一浪,一浪更比一浪強……
不論是洪武朝的李青,還是正統朝的李青,都超級討人厭,猶以文官集團為最。
可討厭歸討厭,睜眼說瞎話卻是無法做到的,便有賊心也沒賊膽。
不過,文官們還是陰了李青一把,對於李青的功績,采用春秋筆法書寫,反而對李青的‘大不敬"大書特書。
比如:某年某月,太祖大怒,提劍欲砍李青;某年某月,太宗氣結,怒罵李青祖宗八輩兒……
正統朝的李青,則更多是:上大怒,曰:欺朕太甚!
總之,文官埋汰人還是有一手的!
隻不過,蓋棺定論的事跡,他們沒辦法顛倒黑白,儘管足夠簡化,卻仍無法掩蓋李青的光芒!
朱厚照作為皇帝,豈會不讀本朝曆史?
尤其當初對李青身份產生懷疑之後,關於李青的事跡,他就開始深入了解起來。
隨著了解,他對永青侯李青愈發向往,讚賞,肯定……幻想自己做了皇帝,也能有這麼一個人輔佐。
畢竟……這兩個李青都是非常彪悍的存在,真可謂全方麵吊打其他人!
這一點也不誇張,且不說那實實在在的功績,就拿李青對皇帝的態度來說,若沒真才實學,若無大功勞,帝王會有那般高的容忍度?
笑話!
也不看看太祖、太宗是什麼性格,真想砍殺李青,李青能平安無事?
正統朝的李青,也不弱洪武朝多少,氣得帝王跳腳那是常有的事,也就中宗還好些……可氣歸氣,氣過之後依舊偏愛。
莫說治罪,幾乎連最基本的罰俸都未曾有過,即便罰了,也會通過其他方式補償。
這哪是君對臣的態度?
簡直……當大爺伺候!
帝王為何如此?
答案隻有一個!
好用!不是一般的好用!
朱厚照讀懂了春秋筆法下的李青,因此,他也想有這麼一個人來輔佐自己。
而現在,這個人出現了。
真像啊,謀略,眼光,大局觀……,甚至就連氣人的本事都如出一轍……朱厚照喃喃自語:
“是他嗎?亦或說,隻是性格、能力相似的人……可這也……太像了吧?”
無法確定帶來的糾結讓他很苦惱!
可轉念一想,朱厚照又覺得這般糾結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是與不是,皆在他一念之間。
如是!
“但願你不會讓我失望……”朱厚照低喃自語,輕輕笑了。
這一刻,少年人眼眸明亮,再不複之前被打擊後的頹廢、沮喪,整個人乾勁兒滿滿。
他相信李青,亦相信自己。
“劉瑾!劉瑾!!”
連著呼喊幾聲,劉瑾匆匆小跑進來,躬身道:“皇上,您叫奴婢?”
“幫朕做件事。”朱厚照說。
“皇上這般說,奴婢如何自處呀。”劉瑾忙不迭跪下,滿臉惶恐、驚喜,“能為皇上分憂是奴婢的榮幸,奴婢是您的奴才,但憑皇上吩咐,可萬當不起一個‘幫"字。”
他對自己的生態位認知很清楚。
大明的太監隻能是家奴!
權力來自皇帝,自然隻能服務於皇帝。
“嗬嗬……”朱厚照笑了,對劉瑾這懂事的態度很滿意。
“開了春,你去海外一趟。”朱厚照道,“準確說是去交趾,幫朕查探一下交趾各方麵的國情。”
“出,出海?”劉瑾都驚呆了。
“怎麼,你不願意?”
“願意,太願意了。”劉瑾激動得臉孔漲紅,旋即察覺如此說不妥,忙又補充,“隻要是皇上吩咐的,奴婢都願意。”
乘寶船出海啊,這豈不是說,自己離偶像又進了一步?劉瑾心潮澎湃。
大明的太監是有牛人的!
王振、汪直,皆是翹楚,不過,真若說到偶像,那隻有一個!
——三寶太監!
這是大明迄今為止,唯一一個手握權柄,善始善終,有大功績,且完全是正麵形象的太監。
要知道,文臣那般討厭太監,都不敢抹黑三寶太監!
太監自覺矮人一頭,可三寶卻給了這個團體一絲尊嚴。
誰人不知永樂豆、永樂米、宣德薯、宣德茄……是咱爺們兒三寶帶回來的啊!
這是他們的心靈寄托,因為有了這個人,太監們有了可以挺起一截腰板的資格。
便是跋扈如王振,囂張如汪直,也都是三寶的小迷弟!
劉瑾當然激動。
這趟出海,咱爺們兒也得想辦法帶回來些高產作物,乾出一番事業出來,名垂青史……劉瑾激情澎湃,人還沒出海,就開始幻想自己風光回朝情景了。
“皇上,奴婢何時出發啊?”
“急什麼?最起碼也得過了正月啊。”朱厚照嗤笑,打趣道:“怎麼,一聽說出海,就想向三寶太監看齊了?”
朱厚照對三寶太監一點也不陌生,不全是讀本朝曆史的緣故,更多原因是身邊太監老是提起。
就這麼一個拿得出手的人物,太監們自然常提及,同時,也是為了讓儲君親近太監。
朱厚照做太子時,沒少聽太監提三寶,對其事跡自然熟悉。
“想向三寶看齊,你還差得遠呢。”朱厚照不客氣道,“昔年太宗靖難,三寶太監就曾立下大功,可不是你們這些伺候人的奴婢能比的。”
“呃嗬嗬……皇上說的是,三寶太監那是何許人也,奴婢哪敢高攀。”劉瑾訕訕賠笑,卻並不氣餒。
能和偶像相提並論,本就是榮幸!
卻聽皇帝又道:“不過,三寶太監也是從伺候人開始的。”
劉瑾腦袋‘嗡"的一聲,麵龐瞬間紅如雞血,激動地語無倫次,他不知該如何表達感動、感激,便跪在地上猛磕頭……
‘砰砰砰……!"
朱厚照無奈又好笑,罵道:“省著點磕,彆把腦子磕壞了,且退下吧。”
“是是,謝皇上,謝皇上隆恩……”劉瑾這才心滿意足地退下。
出了禦書房,一股冷風吹來,他才清醒下來,同時疼痛感襲來,疼得他齜牙咧嘴。
劉瑾齜牙咧嘴的笑……
~
小院兒。
李青做了一大鍋亂燉,吃了一大碗,餘下的還夠他吃兩天,這大冷的天也不擔心會壞,吃的時候熱一下就成。
大過年的,酒樓、青樓都歇業了,想出去吃都沒地兒去,還好乾兒子買了年貨,倒不至於餓肚子。
“可真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啊!”李青苦笑,“唉…,算了,還是熬一熬吧,過些日子就都開業了,這麼久都熬下來了……”
就這樣,餘下幾日李青都是在發呆中度過……
還好,大明的年假極短,權力機器很快再次運行。
緊接著,酒樓、青樓營業,李青告彆了吃亂燉的日子,飲食也正常起來。
中午下館子,晚上喝花酒!
至於早飯……他起不來。
朱厚照頒布了新政,內容中規中矩,並無激進的政策,群臣懸著的心逐漸放下來。
不過,也有一條針對群臣的政策,缺勤按天數扣俸祿!
對此,群臣倒無異議,一來合乎情理,二來隻是小錢,犯不上為這個讓新君不痛快。
李青稍稍有些鬨心,不過總體還是滿意的,小皇帝聽勸,戒了驕躁,君臣關係沒一上來就劍拔弩張。
眼下的大明最需要的就是穩定,工商業這條路基礎已經打牢,接下來交給時間就是。
不過,弘治朝遺留下的隱患也得修正。
這幫文臣不能太慣著了。
正德元年,三月春。
劉瑾奉旨出海。
這一行為極大的刺激了文臣,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新君欲效仿憲宗皇帝,打算用太監製衡他們。
不過,他們還未來得及施壓鬨事,朱厚照的恩典就來了。
——開經筵!
且還是為期三個月的春講,每月進行三次!
經筵,是帝王以臣為師,學治國之道,特意舉行的官方活動,於文臣而言,這是一種尊重,也是一種肯定。
玩世不恭的小皇帝,能做到這般,在一定程度上挽回了群臣的心,不過,一想到小皇帝要用太監,他們就無法淡定。
要知道,中關村的汪直可還在呢!
被汪直支配的恐懼並沒過去多久,他們怎能不怕井繩?
當然,汪直能活到現在,多虧了朱見深那句:汪直不死,西廠不開!
不然,汪直多半會被清算!
朱厚照有動過啟用汪直的念頭,隻是汪直的名聲太惡了,真若啟用汪直,文官們非得炸鍋不成!
用汪直,等同於直接‘宣戰"!
其實,當初朱佑樘就曾動過用汪直的念頭,然,剛有所動作,群臣就集體炸毛,加之他身體不好,便不了了之了。
如今太監重新登上曆史舞台,群臣豈可坐視不理?
正是三月春,氣溫回暖很多,杜絕了老寒腿的風險,那還等什麼?
跪宮門!
不信你剛登基,就敢這麼苛待我們?
俺們都是上歲數的人了,你一少年真忍得下心?
忍得下……朱厚照可沒什麼敬老美德,下跪的是臣,又不是他的長輩。
心理負擔?完全沒有!
“李卿,你看著的啊,是他們非要跪,非朕在挑事!”朱厚照亦是慍怒,“首先,朕沒惹他們任何人!”
李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