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三年了啊……”
屋簷下,李青麵朝暖陽,幽幽歎息。
“先生,老爺,夫人請您喝茶。”一小丫鬟快步走來,拂了一禮,“在庭院。”
“嗯,我馬上過去。”李青深吸一口氣,拋開心中愁緒……
今天是大年初一,如去年一般,也是個大晴天。
江南的氣候,比之京師好的不是一點半點,陽光很暖,都快趕上初冬時的氣溫了。
許是今日很暖,騷包的李浩,腰間彆著一把折扇,雖未展開,卻騷氣外漏。
桌上擺放著點心、水果、蜜餞等茶話會必需品,也有包子、茶葉蛋、炸秦檜等早點食物,
過年逢晴天,曬著太陽聊著家常,確是一種享受。
李青一到,早已接到指令的李浩、李雪兒,立即磕頭拜年,說吉祥話。
對這個,李青並不意外,從懷中取出兩個紅包,笑道:“一人一個。”
“小妹,哥替你保管,將來等你成家,再一次性給你。”李浩一臉暖心大哥嘴臉。
李青抬高胳膊,沒好氣道:“你可真是你娘親生的,一個德行。”
朱婉清:“……”
她問:“李叔,我們有嗎?”
“你說呢?”
“有?”
“……就這倆紅包,你們一家人看著分吧。”李青也是服氣,哼道:“過幾年都要當奶奶的人了,還要紅包呢?”
“不給就不給,凶什麼啊?”
“你再說一遍?”
朱婉清一激靈,本能發怵,訕訕道:“不說了還不成嗎?”
兩個小家夥都驚呆了,尤其是李雪兒,她就沒見過娘親害怕過誰,哪怕是父親,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那也是威風凜凜,絲毫不怵。
她不禁多看了眼這位李爺爺。
原來,娘親也有害怕的人。
李浩比小妹大膽多了,當即調侃道:“嘖嘖嘖,真是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我娘親害怕的人。”
朱婉清斜睨了他一眼,出奇的沒有動怒,隻是皮笑肉不笑的說:
“害怕你李爺爺的可不隻娘親一人,且用不多久,還會再多一人。”
“什麼意思?”李浩沒聽懂。
李宏岔開話題,並為媳婦找補,道:“你娘親不是怕,是敬愛長輩。”
“好了,拿去。”李青將紅包交給兩個小家夥兒,坐下來,開始吃喝,“都彆客氣,就跟在自己家一樣。”
“……”李浩無語:你是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啊!
早飯後,夫妻領著兒女去對麵給長輩拜年,李青讓人搬來躺椅,放在陽光最盛的地方,往上一躺,舒舒服服……
今日真的很暖,陽光下的溫度絕不低於10c,剛吃過飯,懶困上湧,又麵朝暖陽,李青很快就睡著了。
昨夜守歲到子時末才睡,正好補個回籠覺。
“李爺爺,李爺爺……”李青幽幽睜開眼,太陽已經升到半空了,伸了個懶腰坐起身,“嗯…該吃午飯了嗎?”
“沒呢,午飯在爺爺那兒吃。”李浩表功道,“我專門回來,讓下人給您做飯呢。”
李宏的父親見過李青真麵目,兩口子不好邀李青過去赴宴。
“我不是很餓,你去吧。”
說著,李青就又要躺下。
“彆呀,”李浩忙拉住他胳膊,興致勃勃道:“李爺爺,過兩天咱們去哪兒啊?”
“保定府,你娘沒告訴你?”
“沒,她隻說讓我跟著李爺爺長長見識,磨礪一番。”李浩搖搖頭,繼而,又是興奮模樣,“保定府好玩兒嗎?”
“好不好玩,去了才知道,總之那裡跟金陵有很大不同。”李青笑著問,“你很期待?”
“能不期待嗎?”李浩咧嘴笑道,“長這麼大,我都還沒出過金陵呢,甚至金陵我都沒逛過來,這一次,我可得好好玩玩。”
“你若隻是抱著遊玩的心思,那還是彆跟著我了。”李青甩開胳膊,淡淡道:“我是去忙事業,可不是領著你去玩兒的,你可知,你這次隨我去是做什麼?”
“娘親沒說,隻說讓我聽李爺爺的安排。”李浩問,“具體做什麼啊?”
“關於生意上的事,需要你這個小侯爺出馬。”
李浩一聽,頓時摩拳擦掌,“好啊,我早就想一展抱負了。”
“……”李青哭笑不得,彆人的抱負都是仕途,這廝可倒好,放著這麼好的政治根基不要,非一本心思經商。
不過這樣也好,李青也不是很希望李浩做官。
李青側過身,枕著胳膊假寐,道:“大過年的,去玩兒吧,再過兩日就要趕路了,有你的苦頭吃。”
“嗨,不就是趕路嘛,這點苦頭算什麼。”李浩絲毫不放在心上,繞到李青麵前蹲下,感興趣的問:“李爺爺,你是怎麼做到讓我娘親害怕你的啊?”
“你很好奇?”
“昂,在我的記憶裡,我娘親還沒怕過誰呢。”李浩興趣很濃。
李青笑笑:“過不多久,你就會知道你娘親為啥怕我了。”
“現在能說說嗎?”
李青閉上眼,不再搭理他。
李浩自討個沒趣兒,悻悻道:“那您休息,我去囑咐一下後廚。”
…
午時末,李宏夫婦回來。
三人下棋、品茗,聊海商,聊水師,就著暖陽溫馨愜意,李浩屢次想融入大人圈子,卻被無情驅趕。
“李叔,這次沈家的事若成了,你是否要如法炮製,在大明各地推廣?”朱婉清問。
朱婉清的聰明、睿智,始終跟李青在一個頻道,自那日一席話後,她就明白了李叔的打算。
李青也從未小覷過這個侄女,在政治見解方麵,她不弱朱見深多少。
當然,朱見深除了政治見解,帝王權術也是超一流的,這方麵就不是朱婉清一介女流能比擬的了。
“你有什麼看法?”李青問。
“侄女看不透徹其中利弊。”朱婉清蹙眉道,“自古以來,曆朝曆代皆是與士大夫共天下,獨我大明稍稍例外,太祖廢除丞相製,極大程度上做到了皇權集中,這對士紳的打擊很大,可……”
朱婉清歎道:“若是按李叔的意思,怕是士大夫又要崛起了啊。”
這時代的商人,多以官紳為主,純粹的商人當然有,卻隻占了小頭。
李宏不明所以,奇怪道:“商業發達,跟士大夫崛起有必然關係嗎?”
“當然了!”朱婉清嗔了他一眼,“就拿沈家來說,如今已是保定府一府之地的‘巨無霸’,他日待其站穩腳跟,可以說,一府之地的百姓,大多都吃的是他沈家飯食,這其中的利害……你好好想想。”
李宏一怔,頓時覺得媳婦分析的有道理,遲疑地看向李青。
“這個我當然想過,不過總體來說利大於弊。”李青笑道,“放心吧,我敢這麼做,又豈會沒有後手?不然,太上皇也不會同意啊!”
“侄女擔心的是未來他們裹挾百姓……做出不利朝廷的事。”朱婉清歎了口氣,問:“李叔能說說後手嗎?”
“不能!”李青搖頭,道:“你隻需知道,你那做了二十餘年的皇帝大哥,遠比你看得透徹,連他都同意我的辦法,就證明的確可行,這就夠了。”
不是朱婉清不能信任,有些事,還是少些人知道為好。
朱婉清無奈,她知道李叔不想說,她再怎麼問都是沒用的,“李叔,咱們家不會被影響吧?”
“有我在,你大可放心。”李青保證道,“隻要我活著,李家富貴榮華就斷不了。”
李青看向李宏,道:“這是我從你太爺爺手中牽過你手時,作下的保證!”
李宏兒時的記憶幾乎模糊,卻仍有些許印象,當初他雖是庶出一脈,卻備受太爺爺的寵愛。
認乾爹的事,他到現在還有印象。
或許是他沒媳婦聰明,亦或許他比媳婦對乾爹的感情更深,李宏對李青是本能信任,笑道:
“婉清,你不信你李叔嗎?”
“當然相信,隻是……算了,李叔之智慧無人能及,我杞人憂天了。”朱婉清苦笑,她當然相信李叔,不過她看得遠比夫君透徹,也深知這其中的問題之大,解決起來的難度之高。
轉念一想,她又覺自己似乎真的多慮了。
百餘年了,李叔護了它百餘年,一直護的很好,大明能有今日之氣象,離不開列祖列宗,同樣,也離不開李叔。
朱婉清不再糾結,道:“李叔需要永青侯府做什麼?”
“無需刻意,做好眼下的事即可。”李青道,“以全新的方式來革新海上貿易,隻要成功,就是對其他人最大的鼓舞。”
“李叔的意思是……李家做領頭羊,帶著羊群邁向更肥沃的草場?”
“聰明!”李青欣然點頭。
涉及到正事,朱婉清比李宏可愛一萬倍,她總能領悟到李青的想法,頻道在線。
李青沉聲道:“未來十年將會是瘋狂的十年,這十年咱李家踩著風口必將賺的盆滿缽滿,不過十年之後,不管風口如何,都要撤下來。”
“撤下來後呢?”朱婉清追問。
“把重心放在大明內部。”李青說,“在海外賺的錢,反哺給大明百姓。”
頓了頓,“不過你放心,我計算過,到那時,大明百姓會有相當一部分人生活富裕,絕不會是賠本買賣,就十年!”
朱婉清點頭:“就十年!侄女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