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覺得李青在吹牛,可他沒有證據。
一會兒張天師就來了,是不是吹牛,馬上就要見分曉……王守仁不禁愈發期待起來。
朱見深倒沒有懷疑李青,索性閉目養神,一副老神在在模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是什麼身份?做了二十餘載的天子,萬萬人之上的九五至尊!
張天師又如何,正式場合見了他,一樣要下跪行大禮,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等待的時間,總會覺得漫長,沒一會兒,王守仁就有些沉不住氣了,問:
“先生,張天師會來嗎?”
“當然!”李青傲然道,“他不僅會來,還會高規格接待我們。”
“吹吧你就。”王守仁揶揄道,“也不怕一會兒被打臉。”
李青嗬嗬笑道:“咱們打個賭如何?”
“賭什麼?”
李青想了想,道:“聽我一次話,我讓你乾什麼,你就乾什麼,不違天地良心,不違大明律法。”
“你若輸了呢?”
“亦然。”
“好,我接了。”
“算我一個。”朱見深也加入進來,他知道,跟著李青押寶,絕對錯不了。
王守仁對李青眨了眨眼,笑道:“看樣子,皇爺也不信先生啊?”
“不,我信他。”朱見深道:“我是在跟你賭。”
王守仁:“……那就拭目以待吧!”
~
約莫半刻鐘後,李青突然說:“人來了?”
王守仁精神一振,立即向外張望,卻不見一個人影。
“哪兒呢?
先生你又騙人!”王守仁無語。
李青哼道:“什麼叫又,我之前騙過你嗎?”
“你剛剛說的,不就是……”
話未說完,便見剛才那小道士引領著一個身深藍色道袍,仙風道骨的道士進來。
李青看到來人,不禁會心一笑,果然是老相識。
如今的張天師,正是當初不打不相識的張原慶。
“天師,就是這位道友要見您。”
張原慶看到李青,不禁瞳孔一縮,滿臉的震驚。
多年不見,李青竟沒有變化,還是如當初一般無二。
隨即,他又釋然了。
能被仙人張邋遢看中,並收作關門親傳弟子,又豈會是泛泛之輩?
張邋遢長壽兩百餘載,李青可是繼承了他的衣缽,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李道友,許久不見啊!”
張原慶作了個道揖,仍忍不住驚歎。goΠb.oγg
李青起身還禮,笑道:“一彆多年,道友道行愈發深厚了。”
“慚愧,”張原慶苦笑道,“與道友相比,貧道這點兒道行,不過是米粒之光罷了。”
說話間,張原慶看到了老神在在的朱見深,不由又是一震。
絡腮胡子大黑臉,這人看著好生熟悉……張原慶驀然想起了什麼,不由失驚當場。
天子……啊不,現在應該說是太上皇了。
不對呀,太上皇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呢?
李道友又是怎麼跟太上皇走到一起的,這是怎麼回事兒?
難道,隻是長得像……張原慶拿不準。
這種事可不得亂說亂認,一個弄不好,就是無妄之災。
“李道友,這兩位是……?”
“他們是我的好友。”李青笑了笑,道:“怎麼,不歡迎?”
“歡迎,當然歡迎。”張原慶熱情道,“既是道友的好友,那就是貧道的好友了,哎呀,道友遠道而來,貧道失禮,走走走,咱們去天師府敘舊。”
一旁的小道士心頭震驚,他從未見過,天師對彆人如此客氣,甚至,這都不叫客氣了,簡直是……巴結。
跟他一樣震驚的還有王守仁,小道士都能感覺到,他如何看不出來?
李青稱跟張天師說得上話,不僅沒有吹牛,反而……太謙虛了。
從二人交談來看,李青顯然高著張天師一級。
王守仁震驚的同時,又有些苦惱,一方麵是打賭輸了,另一方麵是……事情又開始朝著不合理的方向發展了。
李青就好像籠罩著重重迷霧,深不見底,捉摸不透,凡事跟他有關,就沒有合理過。
這讓王守仁很苦惱,他想靠自己弄明白這一切,可他卻弄不明白,且越是深究,越是迷糊。
三人被請進天師府,以遠超貴賓的規格接待。
甚至,張天師的家眷都露了麵。
這還不算,更讓王守仁震驚的是,張天師居然請李青給天師府的眾道士講道。
匪夷所思,太匪夷所思了……
這就好比,請彆人來砸自己場子!
是張天師腦袋秀逗了?
顯然不是!
腦袋有問題,可做不了天師。
王守仁想不通,他百爪撓心……
“先生,你能不能跟我說說……”
“不能!”
王守仁:“……”
李青笑著說:“你不是對道教很向往嗎,龍虎山傳承了千餘年,好不容易來一趟,你不去了解,反而纏著我做甚?”
“好吧。”王守仁歎了口氣,道:“那我去了?”
“嗯,去吧。”李青頷首。
朱見深奇怪道:“你就不怕他再次惹禍?”
“沒事兒,有我在呢,他不會挨揍。”李青笑了笑,道:“他與常人不同,興許,咱們大明朝真能出一位聖賢……”
說到這兒,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貌似,大明還真出了個聖人。
時間過了太久,後世的記憶早已迷糊,李青想不起那聖人的信息了,隻是隱約記得也姓王,但又好像不叫王守仁。
“你這麼看好他?”朱見深驚詫。
儘管李青有開玩笑的嫌疑,但如此高的評價,在此之前他從未聽過。
李青收回心神,笑道:“聖人也是人嘛,彆的朝代可以有,大明為何不能有?”
“這樣的話……就好說了。”朱見深嘿嘿笑道,“剛他打賭輸了,還欠著我一個條件呢,得好好利用起來。”
“哦?怎麼說?”
朱見深理所當然的說:“這樣的人自然要為朝廷所用,棄之於野豈不浪費?”
“你想讓他參加科舉?”
“不然呢?”朱見深反問。
李青沉吟道:“也不是不行,但他還太年輕,過早參加科舉,隻怕……”
“無妨。”朱見深道,“經這些時日相處,我對他有了一定了解,此子心性難能可貴,品性亦是極佳,年紀輕輕,卻博聞強記,他爹還是個狀元郎,如此條件,豈有落榜之理?”
朱見深笑著說:“對他來說,金榜題名如探囊取物。”
“呃……行吧,”李青點頭,“不過,他這次是來娶媳婦兒的,你總不能現在攆著他參加鄉試吧?”
“瞧你說的,我是那樣的人嗎?”朱見深沒好氣道,“媳婦當然要娶,我再急也不至於如此啊。”
“那就好。”李青沉吟道,“他確如你所說,博聞強記,學問龐雜,隻不過……這樣的人不一定擅長科舉考試。”
“多慮了。”朱見深對此,持不同意見,“他父親王華可是狀元,旁人倒也罷了,狀元郎教出來的兒子不擅長科舉考試,這話我不敢苟同。”
李青好笑道:“他若是個循規蹈矩的人,我自不會如此說,問題是,狀元郎貌似管不住兒子啊。”
“想多了,若真管不住,王守仁就不是現在這個王守仁了。”
李青一想也是,點頭道:“但願你是對的。”
~
晚上。
在外逛了一圈兒的王守仁,終於回來了。
第一句話,便是:“先生,你能不能跟張天師說說,收我做道士啊?”
“不能!”
李青還沒說話,朱見深先急眼了,“好好的,做什麼道士,你爹要是知道,非得被你氣死不可。”
“呃……皇爺言重了。”王守仁訕訕道,“我打聽過了,龍虎山的道士可以娶妻生子。”
朱見深:“……我不同意!”
你又不是他爹,還你不同意……李青有些想笑。
“李青,你說說。”
李青收斂笑意,哼哼道:“我也不同意!”
你倆可真是夠了……王守仁腹誹了句,道:“為什麼啊?”
朱見深哼道:“你這個年紀,應該想的是科舉、是金榜題名,如你父親那般考個狀元出來,而不是做什麼道士,上午你打賭輸了我一個條件,我現在就開給你。”
朱見深哼道:“成親後,給我備戰科舉考試!”
“皇爺……”
“皇爺的話你聽不聽?”朱見深打斷他。
王守仁:“……聽。”
敢不聽嗎?
哪怕打賭沒有輸,那也得聽啊,不聽就是抗旨!
儘管朱見深這會兒是太上皇了,可他說的話一樣具有效應,哪怕是當今皇帝,也得掂量掂量。
王守仁的道士夢還沒開始,便結束了。
王守仁無奈,隻好道:“先生、皇爺,咱能多住一些時日嗎?”
李青打趣說:“不想著娶媳婦兒了?”
“好不容易來一趟,我想多學習一下。”王守仁說。
“我沒問題。”
“皇爺,您呢?”
朱見深道:“龍虎山風景還不錯,多留一段時日亦無不可,但事後,你得按照我說的,成了親,就備戰鄉試。”
“好吧。”王守仁怏怏點頭。
他敢對父親叛逆,卻不敢對朱見深叛逆。
見他如此,朱見深又開始了畫大餅,什麼加官進爵,封妻蔭子……
巴拉巴拉一大堆。
不過,王守仁卻好像並未被打動,依舊在為不能做道士而惋惜。
朱見深氣夠嗆。
這叛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