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婉清見飛鏢落下,忙也上前查看,“是日本國呀,這就好辦了。”
“好辦?”
“是啊,現在金陵就有日本國人,可以讓他們給乾爹您當向導呢。”朱婉清道,“乾爹你又不會說日本國的語言,一個人去哪還有遊玩的樂趣呀?”
李青好笑道:“誰告訴你我是去遊玩的?”
“不是你說要四處遊山玩水……哎呀,這不重要,不管你去乾嘛,總歸是要向導不是?”朱婉清說道,“否則人生地不熟的,不管做什麼都不方便,你說呢?”
“倒也是……”李青微微點頭,“那行,回頭讓你爹找幾個向導……”
話到一半,他詫異看著滿臉期許的朱婉清,狐疑道:“你該不會有什麼特彆想法吧?”
朱婉清不好意思笑笑,搓著手說:“乾爹,宏哥他一操練就忘了家,甚至有時幾個月才回來一次,我在家實在無聊的緊,爹爹又請了奶娘……過了年,能不能帶上我一起?
世界那麼大,我也想看看!”
李青都給氣笑了,罵道:“你還真當自己是個孩子啊?”
“又不算太遠,走水路很快的……”見乾爹臉色陰沉,並開始擼袖子,她聲音逐漸隱去,改為撒嬌,“就這一次,好不好嘛?”
李青嗬嗬冷笑:“彆太放肆,真把自己當公主了?即便是公主,嫁了人也沒有四處亂跑的道理,還出國……你咋不上天?”
“……那我爹要是同意了呢?”
“你爹同意讓你爹帶你去。”李青嗤笑道,“老子又不是你爹。”
“……乾爹也是爹嘛!”
李青想了想,道:“以後你還是叫我李叔吧,這樣我揍你時,心理負擔就更小了。”
“乾爹……”
“叫李叔,”李青冷著臉說,“再叫乾爹,我大耳刮子抽你。”
“……”
朱婉清實在太順遂了,爹爹寵,郎君愛,娘親疼,下人恭……
可以說,整個永青侯府,李青不在,她天下第一。
除了李青,沒人能治得了她,沒辦法,李青是真揍,且下得了狠手!
朱婉清不敢跟他死犟,也就敢撒撒嬌的樣子,奈何,李青根本不吃這套,一言不合就擼袖子。gonЪ.oΓg
“乾……李叔,我總覺著你對我意見很大。”朱婉清落寞的說。
“那是因為你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李青說道,“在你很小的時候,李叔對你還是很待見的,活潑、率真、可愛……但這些屬性,隻有在小孩子身上才招人待見!”
李青歎了口氣,道:“你很聰明,品性呢也不壞,但就是太自我了,大家呢,也都圍著你轉,疼你、愛你、寵你;
我隻是不像他們那般寵你而已。”
頓了下,道:“你且記著,他們並不欠你什麼,莫把彆人對你的疼愛,當做你放肆的資本。”
對這個小丫頭,李青數次重拳出擊,眼瞅著都掰過來了,結果他人一走,朱祁鎮那貨又給寵壞了。
當然,李宏也占了一部分原因。
這小丫頭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雖不是公主身份,但若說享受到的溺愛,公主遠遠不及。
有此性格,一點也不奇怪,甚至……在這種環境中長大,她這都算好的了,不過,李青還是想給她掰過來。
無他,李宏是他故人之後,也是他乾兒子。
既然做了乾爹,就要擔當起責任,為李宏這一脈的千秋計,必須要讓她走向正確的道路。
這小丫頭很聰明,非常聰明,隻要方向不走錯,至少可以大旺三代,甚至更久。
娶妻娶賢不是說說而已,在這個男主外,女主內的時代背景下,女人對兒孫的影響力,甚至要大於男人!
“隨我來!”李青先一步走向藏書館,準備好好調教一番,徹底給她掰過來。
朱婉清以為要挨揍,忙道:“乾……李叔,我都同意不去了啊!”
“老子數到三!”李青頭也不回地說。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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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書閣。
“李叔,您喝茶。”
“嗯……”李青接過抿了口,揚了揚下巴,溫和道:“坐吧。”
“我,我還是站著吧。”朱婉清見他如此,更是心驚肉跳,“長輩麵前,晚輩豈能失禮,我站著回話便是。”
“坐!”
“好嘞。”朱婉清忙在他對麵坐下,心肝狂跳,上來就認錯,“李叔,我錯了,我不應該任性,隻想著自己玩兒。”
李青輕歎:要說她也才二十多歲,放在後世,也就大學剛畢業的樣子,有此性格並沒什麼。
但這是古代,女人到了她這個歲數,無不是相夫教子,貧苦人家的更是早就挑起了家庭擔子,而她……
還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甚至連奶孩子都讓彆人效勞。
這人生觀,著實有問題!
李青放下茶杯,問道:“你覺得,你能不能恢複長公主身份?”
“啊?”朱婉清懵了下,不明白為何問這個,卻還是老實回答,“應該不能了,即便能,也是許久以後,當然了,我也不想恢複長公主身份。”
“你是怕公主身份限製了你自由,是吧?”
“嗯,當公主一點兒也不好。”朱婉清點頭,“再說了,宏哥現在是大將軍,我若恢複公主身份,那他這些年的奮鬥必將付之東流。”
李青道:“既是如此,那你可有考慮過以後的事?”
“考慮什麼?”朱婉清茫然。
“你爹娘終會老去,落葉歸根,他們肯定要回去的,而你又不能恢複公主身份,李宏又為事業拚搏……”李青問:“那你說,到時候這個家誰操持?”
朱婉清呆了呆,指著自己的挺翹鼻尖兒,“我?”
李青繼續問:“你覺得李叔這家業,你能操持的起嗎?又或者說……你認為根本不用操持,足以你一生,甚至連你的兒子、孫子也花不完?”
“我……”朱婉清張口結舌,臉紅紅道,“家業是李叔的,婉清豈敢有那等心思。”
李青笑了笑:“我不是宣誓主權,這家業本就是給你們兩口子的,但前提是你們要接得住。”
歎了口氣,李青又道:“你爹娘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尤其是你娘,她身體底子很差,常年要以溫藥調理,病來如山倒,說句難聽的,指不定哪天身體就垮了;
屆時,你爹為了你娘隻能回京,李宏又要忙事業,你說,這偌大的家業,以及兒女的撫育,誰來操持?”
朱婉清小臉煞白,她沒由來的慌,又慌又怕。
她不敢想,不敢想爹爹娘親不在的日子,她也從未想過這些,在她潛意識裡,這一天要好久好久以後才會來。
但經李青這一說,朱婉清才突然意識到爹娘不年輕了,甚至……這一天很快就會來。
“李,李叔,我怎麼辦呀?”她已經快哭了。
李青淡淡道:“你都兩個孩子的娘了,還問這種弱智問題?”
“我……”朱婉清張了張嘴,無言以對,隻好道:“李叔,您就給侄女指條明路好不好?”
在這時代,論關係侄女比兒媳要更親一些,她順勢改了口。
李青道:“很簡單,從現在開始做準備,做著你爹娘離開的準備。”
“可我,隻是一婦道人家……”她有些怯場,“怕是難以操持李叔您這偌大的家業,要不,您……”
“我有我的事要做。”李青輕聲說,“我的責任比你要大,要大的多得多。”
朱婉清默了下,道:“我害怕讓您失望。”
李青輕笑道:“李叔相信你。”
朱婉清再次沉默,這次沒挨揍,卻比挨揍難受太多了,她感覺天都要塌了。
那樣的生活她想想都可怕,可她又不得不麵對,一旦娘親有個好歹,爹爹定然會回京,恢複娘親太上皇後的尊號,以該有的規格下葬;
而一旦爹爹回京,便再也不能回來。
她當然可以跟著回京,並恢複大明長公主的身份,但即便是那樣,她也不能跟爹爹生活在一起了,且還會讓夫君這麼多年的努力付之流水。
對她來說,對她夫君來說,對她的兒女來說,留在永青侯府的收益,遠比回京要大得多的多。
當然,疼她的爹爹也萬不會讓她回去……
朱婉清明白,李叔這次真不是嚇唬她,這些都是事實。
所以,她很慌,很難受。
李青的話還沒完,繼續道:“一個人的認知、品性、能力,決定了他的一生,我這家業是大,按道理說,足以數代,乃至十數代人極儘奢華!
但賬不是這麼算的,事實上,隻要一個超級敗家子兒,便能敗光所有;
所以,你不能隻執著於操持家業,對兒孫的教育,亦是重中之重……”
巴拉巴拉……
朱婉清越聽越慌,越聽越覺得壓力山大,舒坦了二十多年的她,猛地一下麵對如此壓力,心理防線都崩潰了。
李青可不管她那些,繼續說教,給她上強度。
你舒坦了這麼多年,是該還債了!
朱婉清從小在蜜罐中長大,嫁人也跟招婿似的,既不用搬家,夫君又百依百順,彆看她二十多了,心理上卻是個孩子。
人生突然從休閒模式,來到地獄級難度,她實在遭不住,崩潰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