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清茶備上好,朱見深屏退左右,拉著李青攀談起來,詢問他這幾年去哪兒了,乾啥了雲雲……
李青沒什麼耐心,隨便解釋了幾句,便進入正題。
“皇上,草原有統一跡象,你可知道?”
朱見深怔了下,“是李宏跟你說的?”
“嗯,你知道對吧?”
“知道,”朱見深點頭,“不過,對此朕也沒什麼好辦法,現在裡挑外撅那一套已經行不通了,朕也隻能通過加大貿易,保證瓦剌不死,儘量拖下去。”
“除此之外呢?”李青眉頭微皺:“你就沒做其他規劃?”
“當然做了。”朱見深道,“這些年大明對草原的策略,雖無法延續下去,卻也可以利用起來。”
李青揚了揚下巴:“說下去。”
看在你剛回來的份兒上,朕就不跟你一般見識了……朱見深點點頭,繼續說:
“數十年的貿易下來,得到實惠可不止有瓦剌,韃靼也一樣從中撈到了好處,隻是沒瓦剌那麼大而已,尤其是那些上等人,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滋潤……”朱見深說道,“事實上,他們已經離不開大明的貨品了,如茶、鹽、鐵鍋等;
即便事情真到那一步,影響也不大,朕隻需全麵掐斷貿易,就能讓他們萬般難受。”
朱見深嘿嘿笑道:“大明有堅城利炮,還怕了他們?
打又打不過,沒大明的貨品他們又生存艱難,隻能老老實實稱臣!”
李青搖頭道:“看似有道理,實則可行性並不大,隻要有利可圖,便會有人去做;
你停了貿易,自然會有人暗中走私。”
“誰敢?”
“當利潤足夠大時,敢做的人會有很多。”李青哼道:“你真以為,隻有文官貪汙受賄?”
朱見深麵色一僵,訕訕道:“朕當然也考慮過邊將走私,不過,即便那般,也無太大影響;
邊將又能走私多少東西?根本沒法跟貿易比!”
李青歎道:“你錯了,大明商品根本不用滿足草原所有人,隻需滿足上層一小撮就成;
因為執掌話語權的就那一小撮,而他們,反而可以借此來挑動下麵人仇視大明!”
李青歎道:“誠然,即便是那般,也不足以動搖大明根本;
但,大明每年都不可避免的會有百姓遭殃,以及龐大的軍費支出,常年累月下來……這個賬,你可有算過?”
朱見深呆了呆,臉色難看起來。
想了好久,他也沒想出破局之法。
“先生可有妙計?”
“妙計談不上,倒是有一招爛計。”
“怎麼說?”
“去一路軍,攪局!”李青說。
朱見深沉吟少頃,苦笑道:“先生這回可真是……爛計啊,永樂朝打的那般狠,都無法根治問題……”
頓了下,“當然了,朕也是想出兵的,不過眼下不是時候,對草原,要麼不打,要打,就得來上一次狠的。”
朱見深道:“朕有個想法,先生你聽聽如何。”
李青壓下要說的話,頷首道:“你說。”
“這次都掌蠻之事,對朕深有啟發,朕欲大規模對內用兵,將困擾大明百年之久土司問題徹底解決!”朱見深沉聲道。
“你是說……全麵改土歸流?”
朱見深一呆,隨即歎服:“先生果非常人,卻是如此,這樣既能解決大明內部問題,也能通過戰事練兵,讓大明軍恢複到洪武、永樂朝的巔峰實力!”
他意氣風發:“屆時再揮師漠北,給他們來個狠的,至少能讓其安分一代人的時間。”
李青欣然點頭:“你這思路不錯,很有可行性!”
“就……沒有其他的話要說?”
“……皇上英明!”李青寵著他,對於這樣的皇帝,李青樂意寵一些。
舒服了……朱見深歪了歪嘴,“先生也詳細說說…你的爛計吧!”
“……大明不能明麵上出兵,我的意思是以夷製夷!”李青道,“我的意思是…用河套那邊的草原人。”
朱見深眼前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不過……誰來帶領呢?”
“我!”
“啊?”朱見深嘴巴張老大,“你?”
“不行嗎?”
“不是…你這歲數……能行嗎?”朱見深皺眉道,“再說了,這不是一日之功,且你也不合適……”
“我有一人選!”
“誰?”
“和勇之子,和忠!”李青說:“他是純正的草原血統,他做明麵上的將軍,私下我來統籌全局……”
聽完李青的布局,朱見深緩緩點頭:“可行倒是可行,但……朕還是覺得,你留在京師更有用。”
李青嗬嗬一笑:“皇上,這都成化九年了,你還沒掌權?”
朱見深臉上一熱,訕訕道:“掌權了,但你在不是更好些嘛?”
“你就是想輕鬆一些罷了。”李青嗤笑,“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跟個巨嬰似的?”
“巨嬰……”朱見深品著這個詞,不禁鬨了個大紅臉。
但他沒反駁,不知怎地,他對李青的確老是產生一種依賴感。
“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李青沉吟道:“我去和勇家一趟,儘量快一些。”
“好吧。”朱見深無奈道,“也儘量早些回來,可彆硬頂,扛不住就說……彆死了。”
“放心吧!”李青笑道,“這世上,還沒人能殺我呢。”
“……嗬嗬。”朱見深撇撇嘴,不置可否。
不過李青回來,終究是件值得慶賀的事,朱見深起身讓人準備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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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兩人就喝上了。
一陣推杯換盞後,朱見深話又多了起來,不過都是在問李青這幾年情況。
李青敷衍了幾句,也關心起朱見深近幾年狀況來了。
“皇上,你如今……可有子嗣?”
朱見深抬手揮退侍候著的小太監,這才道:“也就是你了,換旁人我可不告訴他。”
“……這麼說,是有了?”
“嗯,不過不在宮裡。”朱見深點頭。
“萬貴妃知道嗎?”
你還有臉提起她?朱見深幽怨地瞪了李青一眼,悶聲道:“知道,去年年關時就知道了。”
“她知道?那皇子還在……咳咳,皇子在哪兒?”李青問。
“咋?你想見見?”
“嗯…”李青想了想,道:“我也想見見皇貴妃。”
“……你想做甚?”朱見深警惕起來,“朕公私分明,可沒有因為她誤了朝政!”
“有些話想跟她說。”
“跟朕說也是一樣。”
“……不同意就算了。”李青起身便走。
“哎哎,你這人咋這樣,好好說話不行嗎?”朱見深一臉無奈,“成吧,回頭朕讓你見一次,不過先說好,你要是想把她弄走,朕可跟你沒完。”
李青好笑道:“放心,生米都煮成熟飯了,我沒那麼無聊;
這酒還是不喝了,我想見皇子一麵,對了,皇子叫什麼?”
“還沒起名字。”
“啊?”李青驚詫,“你這也太……為何啊?”
朱見深歎道:“朕現在不想讓暴露皇子之事,一旦讓百官得知,定要吵著立太子,想想就頭疼……”
李青皺眉:“我之前跟你說了什麼?”
“沒忘,說太子小時候讓朕親自帶。”朱見深道,“但朕沒想立他做太子。”
“這……又是為何啊?”
“你不知道,他…他娘不是漢人。”朱見深說,“是當初大藤..峽平叛的瑤..族人,大明儲君,未來的天子……這是詬病。”
李青一想也是,便也沒興趣兒看了。
“那我就不去了。”
“彆啊,朕正想去安樂堂呢,陪朕一起吧。”朱見深笑道,“那小家夥兒超可愛的,嘿嘿……”
李青無語,他不想看人曬娃,但架不住朱見深生拉硬拽……
要說朱見深也夠謹慎的,跟做賊似的,不僅換了衣服,座駕也改換了頂不起眼的小轎子,走的都是宮中采辦的偏門,李青瞧著都好笑。
“不是,用得著這樣嗎?”
“謹慎一點能避免諸多麻煩,總比一群人跪宮門,求立國本來的好。”朱見深說道,“還有就是,朕的兩個兒子都夭折了,朕有些……擔憂。”
李青笑容一凝,“有人謀害?”
“應該也不是,”朱見深微微搖頭,“算了,不說這些糟心事了。”
李青卻不肯放棄,問:“你有無懷疑對象?”
“懷疑誰啊?”朱見深苦笑,“給太子治病的庸醫,朕審也審了殺也殺了,一無所得;
謀害太子不符合任何人利益,沒人會這麼做。”
李青斜睨了他一眼,哼道:“你若真沒丁點兒疑慮,何故有此擔憂?”
“朕……”朱見深歎了口氣,道:“朕確實沒疑慮,不過,貞兒她……唉,不說也罷。”
“哪有話說一半的?”李青不滿,“快說快說,不然我可喊了。”
“你……”朱見深氣結,“果然,你遭人恨不是沒有原因的。”
“得了吧,我遭人恨還不是因為大明?”李青翻了個白眼兒,“她懷疑是誰?”
朱見深籲了口氣,低聲道:“太後!”
“啊?”李青一臉怪異,心道:萬貞兒腦子抽筋啦?這話也有人信?
但,朱見深接下來的話,還真讓他產生了一絲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