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不知不覺間,這已經是李青下野的第八個年頭了。
朱瞻基英年早逝,年幼朱祁鎮登基,這消息李青早已知曉。
為此,在得知朱瞻基駕崩後的第一時間,李青就給金陵的朱允炆寫了封信,讓他從李景隆那兒打探一下朝局。
朱允炆的回信是:《朝局安穩,張太皇太後秉政,張輔輔政;
朝**分三派,一派是工部、刑部、戶部、都察院;
一派是於謙、禮部,外加張輔;
一派是三楊為首的內閣,以及大多數朝官。》
收到回信的李青略感放心,於是帶著師父離開小道觀,一邊讀書,一邊和師父遊覽大好河山。
他之所以這麼做,並不是真心覺得朝局無憂,而是……師父的病情嚴重了。
小老頭從三天一瘋,改為一天三瘋。
李青預感到師父大限不遠了,這才帶著他四處遊山玩水。
沒人比李青了解小老頭,老頭子就是個閒不住的人,他雖然失了智,但他依舊向往大好河山。
隻是他的瘋病太重了,一旦發作,六親不認。
所以這些年來,師徒倆幾乎沒接觸過外麵的世界,一直都在一座座青山中度過。
幸賴,老頭子參功造化,看著大限降臨,卻格外能熬,這都七八年了,還是活蹦亂跳的,隻是瘋病更嚴重了些,身體機能倒沒怎麼退化。
依舊能吃能喝,揍他時可有勁兒了。
夏日炎炎,蟬鳴不止。
李青鑽木取火,一邊烤著捕獵來的野雞,一邊讀著《春秋》。
這些年來,他日夜不輟,苦讀至今,對於科舉中第不說板上釘釘,卻也信心十足。
就我這長相,隻要能衝進殿試,狀元鐵釘沒跑……李青臭屁的想著。
這時代,長相可是一大加分項,想在朝為官,最次也得是五官端正,長得醜的即便學問再高,也很難有大作為。
沒辦法,就是以貌取人。
偏偏這就是李青最大的優勢,誰敢有他帥!?
“嘿嘿嘿……”李青咧嘴傻笑,忽然鼻子抽了抽,聞到一股燒焦味兒,抬頭一看,臉色大變:“哎呦臥槽……!”
野雞一麵都燒著了。
他連忙使勁兒吹了幾口氣,吹滅上麵的火,然後去烤另一麵。
扭頭望了眼師父,小老頭正在打著他的拳,時而慢中帶快,時而快中帶慢,看著很詭異,也很瘮人。
李青眼皮直跳,他發現老頭子好像又精進了,有種神功即將大成的跡象。
這也意味著……他即將挨最毒的打!
低頭看看燒焦的野雞,李青額頭滲出冷汗,大暑的天直打哆嗦。
“唉…這叫什麼事兒啊?”李青抱怨著,“老頭子這功夫我是學不成了,這倒也罷了,還得挨上這神功的毒打,真是……找誰說理去啊!”
正抱怨著呢,忽見老頭子立身收拳,雙眸緊閉,靜默無言。
李青咽了咽唾沫,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擔心,小聲喊了句:“師父,燒雞烤好了。”
小老頭猛地一睜眼,樂嗬嗬地跑了過來。
我讓你嘴賤……李青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急忙收起燒雞藏在身後,訕訕道:“師父,您老再等會兒,馬上就好。”
要是讓老頭子看到他烤焦了燒雞,立即就能讓他知道花兒為毛那麼紅。
張邋遢嗅了嗅鼻子,笑道:“烤糊啦?”
“師父息怒,你聽弟子狡辯……”李青起身就想跑,但步子剛邁出半步,倏地收住,眸中充斥著狂喜。
這麼多年來,師父除了偶爾傻樂笑出聲,其他時間都在沉默,壓根就沒和他說過話。
李青小心翼翼道:“師父…你好啦?”
“好了。”張邋遢笑著點頭。
“太好了。”李青一把丟掉烤焦的燒雞,給師父一個大大的擁抱,得意忘形之下,把師父給舉得老高。
來了個愛的魔力轉圈圈。
“放我下來,你瘋啦?”張邋遢罵道。
李青確實失態了,甚至有些癲狂,被師父這麼一罵,他才回過神,將師父放下。
突然,他想起了什麼,臉色又是一變,顫聲道:“師父,你這…不會是回光返照吧?”
“你可孝死我了。”張邋遢黑著臉揶揄,“放心吧,這次破了桎梏,還能活挺長一段時間。”
“那真是太好了。”李青喜得上躥下跳,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師父你等著,弟子再去弄隻野雞。”
“不急。”張邋遢拉住他,溫聲道:“先陪師父說說話。”
“哎,好。”李青點頭,“師父你坐。”
張邋遢看著這樣的弟子,欣慰又心酸,“這些年苦了你了。”
“師父這是哪裡話,都是弟子應該的。”李青認真說。
他的鼻子有些發酸,想說什麼,卻又無從說起,自她們離去後,李青對煽情的場麵一直很怯。
好在張邋遢也不喜歡煽情,岔開話題道:“今朝何年?”
李青認真想了想,“正統五年,夏末。”
“正統?”張邋遢驚詫道,“為師這是病了多少年啊,連皇帝都換了?”
李青搖頭:“也就八個年頭,宣德皇帝英年早逝,不滿八歲的太子繼位,雖然已是正統五年,但當今皇帝今年也才十三歲。”
“這樣啊!”張邋遢輕輕點頭,愧然道:“主少國疑,想來朝局定不安穩,你那麼在意它,是為師拖累你了啊。”
“師父彆這樣說。”李青搖頭,“在弟子心裡,您不比它分量輕。”
張邋遢笑了,埋怨道:“你呀,就是太重情義,對常人來說這是美德,但對你來說…這是折磨,凡事看開些。”
李青也笑了:“師父說的不對,弟子不覺得是折磨,而是美好。”
張邋遢滿臉欣慰:“你能這想,是最好不過。”
他掃了眼周圍環境,問:“這是哪兒?”
“這個……”李青撓了撓頭,“弟子也不知道,這些年來師父你…比較暴躁,所以弟子一直沒帶你去城鎮。”
張邋遢聞言,心頭不禁又是一酸:他就這麼陪著我,陪了八年啊。
最初他們也是在山上生活,但時常接觸外界,而這次,李青就這麼陪著他一個瘋癲的老頭子,整整八年沒和外界接觸。
該是怎樣的孤獨?
張邋遢拍了拍他的肩,嘴唇吸合半晌,終是沒說出矯情的話,笑道:
“現在為師好了,不用你照看了,你去看著它吧!”
李青說:“師父也重要,弟子想再陪您一段時間。”
“嗯…也好。”張邋遢點點頭,“陪為師去一趟龍虎山吧,正好這一路為師把這套拳法教給你,學會了你再入朝不遲。”
李青驚喜道:“師父悟透了?”
“嗯,悟透了。”張邋遢笑著說,“不過我得去龍虎山打劫…咳咳,做些交易,身體虧空的厲害,得大補一下。”
“嘿嘿…好嘞。”
…
師徒倆往山下走,邊走邊聊,空氣中滿是李青的笑聲。
他好久沒這麼開心過了。
“師父,您還能……?”
“放心,且活呢,你不用擔心,送為師到龍虎山後,你就去忙你的,師父玩夠了會去找你。”
“嗯,好。”李青聽到師父還能持久,更是心花怒放,“師父,你是怎麼就突然好的啊?”
在他的認知裡,老年癡呆是不可能好的,雖然老頭子不是常人,但也絕不是神仙。
他很好奇這個。
張邋遢爽朗一笑:“物極必反,否極泰來!”
“哦?哈哈……”李青也跟著開懷大笑:“牛哇牛哇……!”
師徒二人一路走,一路聊笑聲朗朗。
大明啊,我要來了……李青目泛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