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助瓦剌,此事無需再議!”
蒼老卻堅定的聲音在大殿回蕩,剛還吵鬨的大殿立即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閉了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龍椅旁的張皇太後。
誰也沒想到,這位皇太後在臨朝的第一天,就能說出如此霸氣之言。
要知道,就連先帝,也很少如此過。
群臣不由默在那兒,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楊士奇最先反應過來,當即下拜,朗聲道:“太後聖明,臣附議。”
他這一發話,剛才反駁張輔的郭璡幾人,不由臉色難看起來:娘的,背後捅刀子是不?
在朝堂上要什麼臉啊……楊士奇心說。
本來戰略目的就是爭取張皇太後,如今人家剛發出第一項政令,要是就竭力反對,那還爭取個屁呀。
“太後聖明。”楊榮、楊溥緊隨其後。
他們都是曆經數朝的人精,察言觀色、權衡利弊的本事早已爐火純青,根本不用過多思考。
於謙見狀,也不再出頭。
群臣見大勢已定,紛紛拜道,高呼聖明。
就這樣,援助瓦剌的政令,在張皇太後的主張下,確定下來。
張輔趁熱打鐵,推薦於謙主導,張皇太後欣然同意。
……
小朱祁鎮全程沒發話,因為壓根沒人詢問他的意見,除了上朝時的“太子千歲。”,下朝時的“太子千歲。”整就是一個吉祥物。
他多少有些失落,但想起父皇臨終前的囑托,他選擇了沉默。
——在沒有搞懂朝局之前,不要指手畫腳,多看,多學,多思考。
散朝前。
三楊促請張皇太後移駕禦書房,共同處理政務。
張皇太後婉拒,三楊竭力促請,一口一個為了江山,一口一個為了社稷。
張輔哪裡看不出來,三楊這是借機親近皇太後,以達到近水樓台先得月的目的,
但,他沒有借口出言反對。
內閣在獲得票擬權之後,地位、權勢皆上了層樓,不再是純粹的皇帝秘書,但也隻是有了行事權,並沒有決策權。
他們辦事,還得經過皇帝同意。
而先帝,將這個權力給了張皇太後。
三楊這麼做合乎情理,莫說張輔,於謙也沒有理由反對。
張皇太後推辭不過,移駕禦書房。
~
東宮。
“太子,你不舒服嗎?”於謙問。
小朱祁鎮搖頭:“我…我有些困。”
他沒說實話,心裡話要藏著,父皇告訴他的。
於謙沒多想,“那就休息一會兒,回頭臣上稟皇太後,看能不能將早朝推遲一些。”
“嗯,謝謝老師。”小家夥點點頭,爬上床,合衣躺下。
於謙也在愁,他對三楊沒什麼好感,無他,官僚主義太重。
除了楊溥還好些,楊士奇、楊榮,都是搞圈子、收受賄賂的好手,還超會巴結人,個人操守幾乎沒有。
三人是建文舊臣,卻能一直屹立不倒,且被重用,可見一斑。
楊榮在朱棣進京的第一時間,就竭力巴結,獻計獻策。
楊士奇更是不遺餘力地抹黑自己的引路人,方孝孺;
對恩師非但沒有感激,還恩將仇報,為很多人不齒。
三人算得上能臣,但他們絕不是良臣。
他們大多時候,都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之所以做出一番事業,是因為有英主,要是君主不英明,焉知他們不會投其所好,做出危害江山社稷之事。
…
禦書房。
楊士奇趁著張皇太後疲倦,品茶的機會,拱手道:“太後為先帝母親,太子祖母,尊貴無比,也是皇家最顯赫的人,代表的是天潢貴胄,然……”
頓了下,“太後娘家卻過的貧苦之極,這實在是……太後高風亮節,不願謀私,可您代表的是皇家啊!”
楊榮接言道:“如今大明昌盛富饒,供養幾個外戚,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曆來外戚封爵都是常有的事,太後無需心存憂慮。”
張皇太後怔了怔,不動聲色道:“你們的意思……?”
“太後的兩個弟弟才華橫溢,品性上佳……”
巴拉巴拉了一堆,最後道:“可封侯爵,謀個官職。”
這話在朝堂上沒法說,不是他們拉不下來臉皮,是怕張皇太後拉不下臉,人情要送,就要送到位。
現在隻有幾人,話就好說了。
三人一副:隻要您開金口,就包在我們身上了。
張皇太後沉默下來,坦白說,娘家人過得並不差,稱不上大富,但跟貧苦完全不搭邊。
況且,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兩個弟弟什麼德性,她比誰都清楚。
但,到底是自己弟弟……
半晌,她開口道:“封侯太過了,他們無功於社稷,封個伯爵吧,至於官職…莫要再提。”
“太後一心為公,臣等佩服。”三楊滿臉欽佩。
人情送到了也就成了,至於太後封什麼,他們並不在乎,三楊在意的是張皇太後本人。
搞定了張皇太後,下一步就得搞於謙了。
他們倒是想搞張輔,但張輔太牛了,隻能先挑軟的捏。
楊榮諫言道:“太後,援助瓦剌之事,於謙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楊尚書是兵部的尚書,對兵事很擅長,不若讓他和於謙共同辦理。”
楊士奇是當事人,不好說話,隻是豎起耳朵聽著。
不料,張皇太後卻輕描淡寫的說了句:“於謙一個人就夠了,楊閣老是三朝元老,這些國家政務就夠忙的了,本宮還要多賴楊閣老呢。”
三楊:⊙o⊙…
這一幕,怎麼這麼熟悉呢?
旋即,他們明悟了:這不就是李青行為嗎?
——收了好處,不辦事!
出了禦書房,三人對視一眼,皆讀懂對方的意思:這老太太不簡單!
……
日子一天天過著,張皇太後考慮到孫子正在長身體,便把朝會推遲到了辰時,將早午朝連在一起,一並開了。
大明似乎又重新步入正軌,各衙門都在有條不紊地運行著,至少表麵上如此。
轉眼,二十七天喪期將臨,廟號:宣宗;諡號:憲天崇道英明神聖欽文昭武寬仁純孝章皇帝的朱瞻基,到了大行前夕。
是夜。
小朱祁鎮去了後宮。
他沒去找皇奶奶,而是去找了母後孫氏。
孫氏見兒子主動來見她,不由心花怒放,親熱道:“鎮兒,讓母後好好看看你,可想死母後了。”
她拉著兒子噓寒問暖,但兒子對她卻沒有很親近。
“母後,兒臣來有事。”他伸出小手,“殉葬名單呢?”
孫氏笑容一僵,訕訕道:“母後隨你一起去見皇太後。”
“兒臣要親自交給皇奶奶。”小家夥兒很堅持。
“到了坤寧宮母後就給你好不好?”孫氏妥協道。
“嗯…好吧。”小朱祁鎮點頭,“母後,我們去找皇奶奶吧。”
孫氏張開雙臂,“來,母後抱著。”
“不用了,兒臣已經長大了。”小朱祁鎮眉頭皺著,似乎很不喜被當做小孩子。
孫氏尷尬地收回雙臂,“那走吧。”
到了坤寧宮門口,小朱祁鎮再次討要:“母後,殉葬名單給我。”
孫氏無奈,取出信封交給兒子,催促道:“我們快進去吧。”
~
兒子天亮就要下葬了,張皇太後枯坐在書案前,雙目無神。
“孫兒(兒臣妾)參見皇奶奶(母後)。”
張皇太後回過神,無視孫氏,朝孫子道:“鎮兒,到奶奶這兒來。”
小朱祁鎮上前,遞上信封:“皇奶奶,這是殉葬名單。”
“嗯。”張皇太後接過,交給一旁侍候著小黃門,“去辦吧。”
“奴婢遵旨。”小黃門答應一聲,行了一禮急急去了。
孫氏見狀,心下鬆了口氣,緊張的神色放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