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王府,一個小太監便迎了上來,微施一禮,“永青侯請隨咱家來。”
李青點頭,帶著三女跟著小太監向裡走去。
小太監見他領著三個女人,表情有些詫異,卻也沒說什麼。
一刻鐘後,一行人登上閣樓。
三女見到一身常服的朱棣,這才知道先生要見的人是誰,差點驚呼出聲,實在沒想到,先生帶她們見的竟是當朝皇帝。
她們都見過朱棣,儘管此刻朱棣沒有穿龍袍,她們也一眼認了出來。
顧不上納悶兒皇上為何會出現在這兒,三女連忙下拜行禮,“民女拜見吾皇萬歲。”
“免禮。”朱棣揮了揮手,他也有些詫異,李青會帶著女人進來。
很快,詫異變成了凝重,朱棣皺眉道,“李青,你跟來北平,可是京師發生了什麼大事兒?”
“沒有。”李青笑道,“臣擔憂皇後娘娘鳳體,這才跟了過來,準備在這兒過年。”
聞言,朱棣稍稍放了心,朝小太監道,“去跟她們安排個住處。”
“奴婢遵旨。”
小太監連忙答應一聲,朝婉靈三女道,“三位娘子,請隨咱家來。”
“去吧!”李青頷首示意。
三女點頭,再次行君臣之禮,而後隨著小太監離開。
朱棣這才道,“你小子不光是為了皇後的病情吧,老實說,到底所為何來?”
“確實有些事兒。”李青將小胖的擔心,一一講述給朱棣聽,“皇上,太子所慮不無道理,恕臣鬥膽,皇上千秋萬世之後,這麼一大攤子事兒……著實難為他了;
矛盾已起,表麵風平浪靜,暗地裡卻是波濤洶湧,如若一直不處理,屆時集中爆發,大明必將引來陣痛。”
“清丈田畝,不是你提的嘛?”朱棣幽怨道。
李青無語:“皇上,問題不是清丈田畝,重點是……你得守規矩。”
“朕守規矩?”
朱棣麵露不虞,“朕是九五之尊,還要看群臣臉色?”
“……不是看他們臉色,是…哎呀。”李青有種無力感,隻好道,“皇上,征交趾、伐漠北、通運河、建新都……種種政策,之所以能順利執行,是建立在什麼基礎上?”
朱棣傲然道:“當然是朕英明神武!”
李青:-_-||
“是建立在錢的基礎上,是太子的從中調和,艱難斡旋,使得文臣儘心辦事,開源節流……”
“你說這是人話嗎?”朱棣火了,“難道朕的這些功績,都是太子的功勞,朕就是胡作非為的暴君?”
“不是這個意思。”李青扶額,安撫道,“皇上建織造局、開海洋貿易,編撰大典……雄才大略,鮮有人及,較之秦皇漢武也不遑多讓;
然,秦皇漢武的赫赫功績也非他們一人之功,漢武帝有衛青、霍去病,秦始皇能統一六國,也離不開殺神白起的鋪墊;
我的意思是,皇上之所以立下這豐功偉績,離不開太子的周旋。”
李青正色道,“太子真心不容易,這點,皇上你也知道,你對他的能力也是認可的,不是嗎?”
“昂。”朱棣臉色好看幾分,哼道:“他理政能力是蠻不錯,就是和文臣走的太近了,朕就煩他這點。”
“……”李青翻了個白眼,“他若不和文臣親近些,大明說不定…就崩了,皇上你咋就看不明白呢?
不是太子要和文臣親近,而是為了大明,他隻能和文臣親近。”
朱棣清了清嗓子,哼道,“朕承認,施政…有些問題,高熾他確實辛苦,不過,事情哪有這麼嚴重。”
“非也。”李青嚴肅道,“大明立國這麼久,其實一直沒怎麼休息,洪武初期內亂還未平定,中期征伐漠北,直到後期百姓才得以喘息;
但沒休息多久,靖難之役再次打響;
接著,又是……一係列大動作,百姓早已疲憊。”李青勸道:“收手吧皇上!”
朱棣沉默,有心反駁,卻找不到借口。
李青說的句句屬實,大明建國近五十年,真正休養生息的時間也就十幾年,百姓負擔確實重。
“朕是花了不少錢,但朕也能掙啊!”朱棣強行挽尊,“海上貿易賺的錢少嗎?
是,高熾領著一群文官開源節流,的確為緩解國家財政做出了貢獻,但,他們有朕弄得錢多嗎?”
“沒有!”李青搖頭,“但是皇上,海上貿易能順利執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太子給了他們希望,若太子表現的如你一般,海洋貿易定會狀況頻出;
皇上莫忘了,建新都、通運河時,遇到的種種問題,甚至就連織造局也失過火。”
李青道,“正是因為太子對文臣的親近,才讓他們選擇了忍耐,不至於撕破臉皮;
當然,皇上的鐵血手段震懾,也起了關鍵性作用。”
朱棣臉色不太好看,卻也沒有駁斥,自顧自坐到桌前,倒了杯茶,細細品著。
見他聽進去了,李青趁熱打鐵,“秦始皇橫掃六國,然,他死後不久,大秦家亡了;
漢武帝殺的匈奴聞風喪膽,可也造成了國力空虛,戶口近乎減半,農民起義不斷發生,階級矛盾尖銳,
這就是大功績的代價!”
李青坐下,也給自己倒了杯茶,潤了潤嗓子,這才繼續道,“皇上功績赫赫,名震寰宇,曆史上的帝王,能與皇上比肩者,不超過一手之數;
但,皇上的花錢能力,也鮮有人能及。”
這是大實話,朱棣太能花錢了,曆史上比他還能花錢的皇帝,幾乎找不到。
朱棣臉色訕訕,無力反駁。
李青又道:“隋煬帝楊廣,通運河、出兵高句麗,把皇位搞沒了,而皇上南征交趾、北伐元人、通運河、建新都、編撰大典……比他還能花錢,大明卻堅如磐石;
固然是皇上英明神武,卻也非皇上一人之功。”
“行了行了。”朱棣聽不下去了,惱羞成怒道:“你大老遠來北平,就是來埋汰朕的嗎?”
“臣不敢!”李青拱手道,“臣隻是想告訴皇上,巨大功績後,隱藏的禍患,正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若皇上為了功績沾沾自喜,而忽略……”
“少叭叭兩句吧。”朱棣黑著臉,“朕聽進去了,沒彆的事趕緊滾蛋,朕現在不想看見你。”
他現在心裡堵得厲害,李青這一頓噴,比之言官有過之而無不及。
奈何,李青說的都是事實,他又無法反駁,心裡鬱悶的不行。
“滾滾滾……!”朱棣越看李青越不順眼,“快滾!”
李青訕訕道:“那皇後娘娘的病……”
“……去休息吧!”朱棣嘴角抽了抽,“午飯後,再給皇後把把脈。”
“臣告退。”
……
出了閣樓,李青仰臉望天,心情激蕩。
爽!
真他娘爽!
李青總算是體驗了一把言官的快樂,原來噴皇帝,竟是這般爽。
回到住所,看到三女正襟危坐,笑道,“不用這麼緊張,就跟在家一樣就成,皇上又不會來這兒,放平心態。”
三女點頭,略微放鬆下來。
憐香小聲抱怨道,“先生真的是……也不提前說一聲,妾一點準備都沒有。”
“這要什麼準備啊?”李青失笑道,“過會兒吃了午飯,隨我去拜見一下皇後娘娘。”
“嗯,好。”三女答應。
這是最基本的禮節,她們自是懂得。
其實,李青這次北平之行帶上三女,除了想帶她們出來逛逛之外,也存了彆的心思。
趁著給皇後診病,三女要個‘誥命夫人’。
倒不是看中那點兒俸祿,而是給她們一個身份,也算是聊表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