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很頭疼,那些富紳他已經快彈壓不住了,作為朝廷命官,他太清楚殺欽差的後果了。
一旦李青出事,不管是不是他乾的,他都落不了好,輕則罷官免職,重則人頭落地。
“娘的,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王林氣急敗壞道,“你們想死,可莫拉上老子。”
來回踱了幾步,他終究是不放心,換上官服準備趕往欽差行院。
不料,剛出府衙就遇上了錦衣衛。
王林一見錦衣衛,頓時腿肚子發顫,人的名、樹的影,錦衣衛這個機構,對官員,尤其是對文官來說,實在不友好。
文官對錦衣衛,簡直到了談虎色變的地步。
洪武一朝,死在這個機構的人足有大幾萬,他如何不怕,再加上心虛,王林差點兒就要脫口求饒。
“這…這位大人,有事嗎?”
堂堂知府,卻叫一個普通錦衣衛大人,足見他對錦衣衛的畏懼。
錦衣衛拱了拱手:“欽差大人吩咐,請王知府全力配合織造局的組建,若三個月之內建不好,亦或出了紕漏,必請王命旗牌殺你!”
王林登時臉就白了,同時,心中湧出一股怒氣。
這欽差……也太他娘沒品了吧?
官場之上,尤其是上官對下官,甩鍋屢見不鮮,但像李青這麼光明正大甩鍋的,還真是少有。
王林氣得不行,但生氣歸生氣,臉上卻不敢表現出分毫,嘴上連連應是。
錦衣衛傳達完吩咐,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獨留王林滿心憤懣。
這下,壓力全給到他這邊兒了。
欽差出事,他得死;織造局辦不好,他還得死;王林是進退兩難。
代表皇上的欽差大臣,他是萬萬不敢得罪,但那些富紳也不是省油的燈,更重要的是,他王家便是蘇.州最大的富紳。
一邊的朝廷大員,一邊的合作夥伴、家族親人,王林現在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官紳一家,這些年他沒少為富紳謀福利,也沒少從富紳那兒得好處,當然,他的家族獲益更大。
因此,他的把柄也在富紳手裡攥著,真要逼急了這些人,他絕對沒好果子吃。
這些富紳可不是善男信女,連欽差都敢動,何況他一個知府。
王林頭都要炸了。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先穩住富紳再說。
……
李青一直在欽差行院待著,下下棋,聽聽曲兒,整日悠哉遊哉。
一連十餘日過去,還是一點兒動靜沒有,他不禁有些煩悶。
富紳咋還不來啊?
他等著抄家呢!
又過了兩日,殺手沒等來,倒是把王知府等來了。
“下官參見欽差大人。”王林恭敬行禮。
“王知府看起來氣色不太好啊!”李青輕笑道,“不必多禮,坐吧!”
“謝大人。”王林這幾日真的沒少遭罪,頂著黑眼圈兒,一副憔悴模樣,“大人,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就不講了。”李青斷然道,“當務之急是建造織造局,王知府還需盯緊了織造局,要是出了紕漏……哼哼。”
王林滿心悲憤,卻又不敢硬頂,強顏歡笑道:“大人說的是,織造局那邊兒下官一直未曾懈怠過,不過…關於織工、桑蠶,還需大人露麵才行。”
“嗯,也是。”李青起身道,“走吧!”
“啊?這……現在嗎?”
“不然呢?”李青反問道,“難道王知府以為,本官是來玩的?”
“下官不敢。”王林訕訕道,“不若先讓下官知會富紳一聲,讓他們準備一下為好。”
李青詫異道:“準備什麼?”
王林一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走吧,趕早不敢遲。”李青道,“本欽差時間寶貴,經不起浪費。”
王林:“……”
出了欽差行院,李青叫上兩個錦衣衛,道,“王知府,我們先去你本家看看吧?”
“這……”王林心中一凜,“大人,不若還是去劉財主家吧,他家的作坊更大。”
“嗯…也行。”李青從善如流。
現階段王林還有用,他不想逼迫過甚。
……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來到劉財主的作坊。
劉家作坊規模相當大,占地十餘畝,近千張織機,近三千名工人,從煮繭抽絲,到染布烘乾,生產鏈完善。
“吱吱吱……”
織機發出的聲音此起彼伏,好不熱鬨。
李青一臉欣然,這已經有了工業化的苗頭了,幾乎稱得上是一個工廠了。
劉財主聽聞欽差到來,立即推掉手頭上的事兒,匆匆趕來應酬。
逛一整圈兒,李青有了全新的認知,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本地富紳的家資,絕逼比藩王還多!
“欽差大人辛苦。”劉財主諂媚道,“小人備了些粗茶淡飯,還望大人賞臉!”
“哦?”李青揉了揉肚皮,爽朗笑道,“好啊,本欽差正好餓了,讓劉財主破費了。”
“哪裡哪裡……”劉財主大喜過望,“大人請,大人請。”
王林見狀,也是大喜,這可是個好信號!
不怕貪官,就怕清官。
隻要有所求,就好拿捏了。
~
劉家。
李青毫不客氣地坐到上座,劉財主、王知府陪著小心,阿諛奉承不斷。
少頃,酒菜陸續上桌,每一道菜都少的可憐,卻無比精致,造價高昂。
光是那鯉魚須、鴨舌,來說,彆看小小兩碟子,就不知殺了多少魚鴨。
酒也不同尋常,入口柔,一線喉。
李青不禁暗歎:“老朱、老四爺倆都沒這麼奢侈過。”
江南富紳之富,再次刷新了他的認知,這些個世世代代傳承下來富紳,實在令他眼饞。
王知府、劉財主連連敬酒,馬屁不斷,李青也是一副很受用的樣子,三人談笑風聲,好似多年好友。
見時機逐漸成熟,王林給劉財主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舉杯笑道,“大人,不若讓兩位官差也去吃些東西吧,他們也不容易。”
李青含笑點頭,打發兩個錦衣衛退下。
他知道,考驗他的時候到了。
果不其然,錦衣衛剛退下,劉財主便撫掌拍了數下,不多時,一群鶯鶯燕燕走進房間。
“舞起來,舞起來……!”
眾女子盈盈一禮,扭動腰肢。
江南女子如水之柔,那特有的風情,著實養眼。
就拿這個考驗我?
李青有些失望,他還以為會用錢財賄賂呢。
過了會兒,劉府管家招呼下人,抱了個大箱子來,劉財主笑道:“欽差大人是讀書人,視錢財如糞土,想來也隻有這些聖人典籍,才能入得大人法眼。”
說著,打開箱子,隨手取出一本,“大人看看可還合心意?”
李青對這些實在提不起興趣兒,但為了麻痹對方,還是接過翻了起來,待看清書裡麵的東西,不由一愣。
這不是什麼書,而是一張張寶鈔。
“大人,這書……如何?”
李青哈哈大笑:“妙極,妙極啊!”
頓了頓,“今兒就到這兒吧,改明兒王知府把富紳都叫來,織造局少不得富紳們鼎力相助,咱們得好好商議商議。”
“是,下官遵命。”
王林大喜,這不就有了嗎?
對他們這些人來說,隻要能用錢解決的事兒,就不叫事兒,欽差如此上道,可謂是皆大歡喜。
劉財主也笑的合不攏嘴,殺欽差不過是氣話,能和平解決,他自是樂意見得。
李青又吃、又喝、又拿,讓二人徹底放心。
……
回到欽差行院,錦衣百戶立即上前稟報:“大人,指揮使大人來了。”
李青眼睛一亮:“他人呢?”
“行院裡有大人女眷,指揮使大人不好多留,去驛館了。”錦衣百戶問:“要不要請他過來?”
李青點頭。
大半時辰後,錦衣衛指揮使紀綱,騎馬趕來。
抱拳道:“見過永青侯。”
“紀指揮使少禮,下馬說話。”李青不喜歡仰視,自顧自地坐在院裡的躺椅上,“來了多少人?”
紀綱翻身下馬,回道:“一千五,皇上擔憂侯爺安危,把閒散的錦衣衛全打發來了。”
“嗯,你先去驛館待著,暫時彆暴露。”
“這怕是不行。”紀綱拒絕道,“皇上可是讓本官來保護侯爺,還望侯爺體諒。”
李青懶得跟他解釋,從懷裡取出一物,“現在可以了嗎?”
紀綱伸長脖子瞅了一眼,臉色頓時一變,連忙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青收回《如朕親臨》的令牌,“紀指揮使一路勞頓,回去好好歇歇,等本侯消息。”
“是。”紀綱拱手稱是,再無一絲托大。
能讓皇上賜予這樣的令牌,足以可見李青能量之大,便是他這個令百官色變的錦衣衛指揮使,也萬萬惹不起。
“那下官就先在驛館候著,侯爺若有差遣,言語一聲便是。”
紀綱前後態度,有著雲泥之彆。
李青微微頷首:“嗯,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