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走進大殿,剛跪下,還未來得及說話,朱元璋就衝了上來,殺氣騰騰道:
“是你,是你殺了標兒,一定是你!”
朱樉大腦嗡的一下,直接宕機,登時臉都綠了。
他甚至不敢回家,隨著儀仗趕來京師,就是為了以證清白,沒想到還不等解釋,父皇就把罪名給坐實了。
天可憐見,他哪有那膽子啊!
上次隻稍稍表露一丁點兒,就差點被打死,他根本生不起叛逆之心。
“冤枉,冤枉啊!”
朱樉以頭搶地,磕頭如搗蒜,“父皇你是知道我的,我沒野心啊!”
“我一沒有大哥的仁厚賢明,二沒大哥的政治才能,真沒起過貪念。”朱樉是真被嚇著了,“父皇明鑒,大哥他是忽然離世的,真不是有人謀害啊!”
“休要狡辯,上次咱就看出了你的不臣之心。”
朱元璋左右瞅瞅,走到正殿拔出寶劍就要砍老二的腦袋,“今兒咱就為標兒報仇。”
“爹!”生死關頭,朱樉爆發了,“虎毒尚不食子,你真要殺兒子嗎?”
一句爹,把老朱叫的清醒幾分,手中的長劍也停了下來。
朱樉稍稍鬆了口氣,但仍不敢怠慢,“當時好多人都看見了,大哥真是猝不及防之下,溘然離世的啊!
父皇若是不信,大可去審問,兒臣若有半句虛言,不用父皇動手,兒臣自我了斷。”
說著,他悲痛哭道,“大哥薨逝,兒臣的心也疼得厲害,可是父皇,那是我親哥啊,我再混賬,也不能害我哥的命啊!”
他說的真切,也明白皇位絕輪不到他。
憑心而論,他不想朱標死,至少有這個仁慈的大哥在,以後他的日子能舒服很多。
“當啷~”
朱元璋五指鬆開,閉上眼睛,淚水長流。
“父皇……”朱樉起身扶著他,帶著哭腔道,“大哥他已經去了,咱們要好好的,不能讓大哥在地下擔憂啊。”
朱元璋眼含熱淚,無聲轉過身去,疲倦道:“退下,所有人都退下,咱累了,咱要休息了。”
他顫顫巍巍地走到床邊躺下,裹緊被子背過身去。
李青暗歎一聲,與眾人一起離開了大殿。
……
朱元璋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醒來後隻是讓李景隆主持喪事,他不再露麵,連李青也不見。
一連數日過去,到了下葬的日子,朱元璋這才露麵。
他看起來更蒼老了,但也更精煉了,精氣神兒不遜壯年男子,尤其是那一雙眸子,更是讓人不敢直視。
朱標葬在了朱元璋的陵寢旁邊,諡號《懿文太子》。
史上最強太子,落下帷幕,就此長眠。
李青受召進宮,來到禦書房,發現除了老朱,蔣瓛也在。
“臣參見吾皇萬歲。”李青行了一禮,而後向蔣瓛抱了抱拳。
蔣瓛不敢怠慢,連忙還禮,雖說他是李青的上司,但明眼人都知道,李青是皇上的絕對心腹,不管以後大局如何,他的地位都是巋然不動。
“都坐吧!”
朱元璋恢複了帝王風範,輕輕擺手,太監宮女立即退了出去。
李青知道,老朱已經下了決定,儲君之位花落誰家,可能就要見分曉了,心裡不由忐忑起來。
會是朱棣嗎?
朱元璋沉吟片刻,開口道:“蔣瓛。”
“臣在。”
“召集所有在京錦衣衛,前往各位藩王藩地,所有藩王為太子設立靈位,給太子上香祈福,為期半年。”朱元璋道,“在此期間,藩王、王妃、世子等宗室,不得離開王府一步。”
他殺氣騰騰道,“誰敢違抗,立即抓起來押赴京師!
還有,王府下人出府采買過程中,要嚴格監視,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買了什麼東西,都要如實記錄下來,不得有一絲懈怠。”
頓了頓,“北平的燕王你不用管,管好其他藩王就成。”
“微臣遵命。”蔣瓛內心震撼,心裡隱隱有所明悟,“皇上還有何吩咐?”
“沒了,你抓緊時間去辦。”朱元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錦衣衛咱還是很看重的,記著,藩王不可亂。”
蔣瓛被這一拍,又聽到這話,頓覺渾身血液沸騰,恭聲道:“皇上放心,藩王那邊兒一定不會出亂子。”
“嗯,去辦吧!”朱元璋笑容溫和,“你做事咱一向放心。”
“臣必定不負皇上所望!”蔣瓛下拜,重重磕了一個響頭,“微臣告退。”
李青激動的熱血沸騰,和老朱畫的餅無關,而是激動朱老四要上位了。
“皇上,可是讓臣去北平?”
“嗯。”朱元璋輕輕點頭。
李青內心更是歡喜:娘的,穩了,終是穩了!
他麵上平靜,拱手道:“臣這就去!”
“你急什麼。”朱元璋不悅道,“咱的旨意都沒聽,你去了乾嘛?”
“呃嗬嗬……”李青訕訕笑道,“請皇上明示。”
朱元璋手指一下下敲打著桌麵,眉頭微皺,“你是不是以為,咱要把棣兒立為太子?”
李青臉色倏地一變,“難道不是……咳咳,皇上的意思是,立二皇子?”
“為什麼一定要立皇子呢?”朱元璋歎了口口氣,緩緩道,“這些天咱想了許多,咱一思再思、再思而三思,終是覺得立皇子不妥。”
“皇上何出此言?”李青有些慌,“無論是按禮法,還是為了江山社稷,成熟的藩王都更有優勢啊!”
他實在不願讓朱允炆,有上位的機會。
“你看的太淺了。”朱元璋搖頭道,“你能想到的,咱豈會想不到,誠然,棣兒很優秀,但也隻是打仗優秀,治國和打仗不是一碼事。
況且,按照立嫡立長的要求,也輪不到他,立他難以服眾。”
說到這兒,朱元璋也有些遺憾,“棣兒他真像咱,他要是老二就好了。”
李青實在不甘心,說了句犯忌諱的話:“皇上為何就以為,燕王沒有治國本事呢?”
朱元璋犀利的目光瞬間冰冷,旋即,又逐漸柔和下來,“這話也就是你說了,換個人,咱非剁了他不可。”
李青苦笑道:“臣隻是為了大明著想,說真心話罷了。”
“唉……咱時間不多了,當然知道成熟的藩王更好培養,更適合做太子,可……”朱元璋苦笑,“諸藩王駐守邊疆,鞏固邊防,一直相安無事,你彆看老二老三混賬,他們對大明的防務也是有貢獻的,隻是那時你還未來朝堂。
現如今,布局已經形成,貿然改動會引起內外雙重不穩定,何況,棣兒駐守的北平,更是邊疆重地……唉!”
朱元璋滿臉無奈,對於儲君人選,他真不想將就,但他隻能將就。
“李青啊。”老朱痛苦的揉了揉眉頭,“你可知讓藩王做太子,會有多麼大的後果嗎?
一旦那樣做了,將會釋放出一個危險到極點的信號。
那就是:藩王也可以做皇帝!”
李青一怔,忽覺一股寒意席卷全身。
老朱並非危言聳聽,九五至尊的寶座太具誘惑了,足以讓人不顧一切,甚至失去人性。
這一刻,他總算是明白,為何曆史上朱元璋會立朱標的兒子當儲君,而非其他皇子。
並非是愛屋及烏,而是為了大局考慮的無奈之舉。
李青沒有再勸,因為老朱的觀點過於無敵,不管說什麼,都沒有說服力。
朱元璋立皇孫為儲君錯了嗎?
沒有,非但沒錯,而且萬分正確!
李青沉默良久,緩緩拱手道:“皇上……聖明。”
朱元璋苦澀笑笑,“你去北平吧,朝廷馬上就要鬥法了,儲君人選不可馬虎,咱也需要借此看看形勢,再決定人選。
儲君之位不明朗之前,你最好不要回來。”
朱元璋沉聲道:“回來就意味著站隊,你明白嗎?”
“臣…明白!”李青心頭湧現一股暖流,卻又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曆史的迷霧正在一點點揭開……
幸運的是,他所看到的是本質,不幸的是,正是因為看清了本質,他才明白想要改變有多難。
就如現在,他再也說不出,支撐朱棣上位的正確性觀點了。
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師父說的大勢,所謂大勢,便是本質。
古人傻嗎?
不,一點都不傻。
朝堂上,隨便揪出一個人來,哪個不是打敗無數對手,才脫穎而出的,後世的大學生根本比不了。
老朱能從一個碗,到一個國,又豈是泛泛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