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撤離前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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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擊,炮擊,永不停歇的炮擊。當炮擊停下的那一刻,就是進攻的開始。

“衝鋒!衝鋒!!!”連長吹著口哨大聲喊道。

那些新兵嚎叫著向前衝。他們的臉上還帶著未脫去的稚氣,眼中充滿了恐懼和茫然。

他們接受的訓練實在太少了,他們一直在關注那些大炮發出的聲響,那種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讓他們心驚膽戰,每一次震動都讓他們的心臟像是被重錘擊中。

但他們卻沒有注意到小型迫擊炮發出的細微聲響。當他們注意到這些小炮彈時,結局已經注定。

小炮彈在他們身邊爆炸,煙霧彌漫,他們的身體被炸飛,有些人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就倒在地上,鮮血染紅了他們腳下的泥土。

他們恐懼戰場上的一切東西,像群綿羊一樣圍在一起向前衝,然後他們就像真的羊羔一樣成群倒下。

機槍的咆哮聲在耳邊回蕩,子彈像雨點般傾瀉而下,撕裂空氣的聲音讓人膽寒。機槍手冷漠地掃射,殺死他們甚至都不用刻意瞄準。

每死一名老兵,新兵可能就要死五到十個。一場毒氣進攻後,這些新兵就死傷了大半。

他們戴著防毒麵具躲在掩蔽壕裡。當他們看見外麵戰壕上的那些人摘下防毒麵具,他們也以為沒事了,就將防毒麵具摘下。但他們不知道毒氣比空氣更重,在坑道底部停留的時間更長。

當路明非他們發現這些新兵時,他們的臉色發青,嘴唇發黑,麵容猙獰痛苦,早已沒了生息。路明非他們隻能隨便挖個坑把他們埋了。掩埋的過程寂靜無聲,隻有泥土覆蓋屍體的聲音在空氣中回響。

前線死傷越來越慘烈,後方隻能不斷將新兵送上前線。這些新兵接受訓練的時間也越來越短,傷亡率也越來越高。

路明非他們這些老兵已經看見三批這樣的年輕人倒在這條戰壕上了。這片土地好像一個魔鬼,在不斷吸收人的生命。

路明非他們這些老兵也不是沒有人死,隻是比起那些新兵要慢些罷了。和他一起進入連隊裡的那批人也沒剩下多少了。他們原本是一起在戰壕裡說笑的朋友,現在隻剩下幾個孤獨的身影,仿佛他們的生命也在戰場上被一點點削減。

在一次進攻中,路明非看見了希默爾施托斯。他的手臂被子彈擦傷,整個人躲在一個彈坑裡瑟瑟發抖,假裝自己受了重傷。路明非一眼就看出他是假裝的。

路明非氣得渾身發抖,他們這些被希默爾施托斯訓練出來的新兵在前麵衝鋒,這個家夥居然像個懦夫一樣躲在這裡。

他跳進彈坑掐住希默爾施托斯的脖子,想要把他從彈坑裡拽出來,但都快將希默爾施托斯的脖子掐斷了也沒能將他拖出來。

希默爾施托斯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絕望,他那雙手無力地抓著路明非的手腕,試圖掙脫。

後來他們的連長帶其他人衝鋒的時候看見他們,用口哨命令希默爾施托斯起來發起衝鋒。

奇跡出現了,原本路明非怎麼都沒能做到的事,希默爾施托斯在聽見那幾聲哨聲後居然自己爬起來,開始向前衝鋒,甚至衝在隊伍的最前麵。好像他又變成了新兵訓練營那個不可一世的教官。

但那次進攻以後,希默爾施托斯那股囂張勁沒有了,甚至開始幫助其他人。他變得沉默寡言,臉上的表情也少了許多。

為了讓這些剛上戰場的新兵能更好地活下去,路明非他們細心教導他們每一個細節。

他們磨煉著這些新兵的耳朵,使他們能夠聽出比較小型的炮彈那不容易聽出來的凶惡的蜂鳴聲。這種炮彈是很難辨彆清楚的,他們一定要從一般的喧囂聲和爆炸聲中辨彆出這種蟲鳴似的微響。

路明非向他們解釋,這種炮彈比起那些老早就能夠聽到響聲的大型炮彈來要危險得多。

路明非又向他們示範,遇到敵機怎樣隱蔽,攻擊中被敵人追上怎樣裝死,要讓手榴彈在著地之前半秒鐘爆炸的話,該怎樣算準時間。

路明非這些老兵教他們在瞬發炮彈落下的時候怎樣像閃電一般地撲進彈坑裡去,指點他們怎樣用一束手榴彈來炸開一條戰壕,並向他們說明敵人手榴彈和我方手榴彈雷管長短的區彆,還要讓他們知道毒氣彈的響聲,給他們指出使他們免於死亡的各種巧妙辦法。

這些新兵全都認真聽著路明非他們的涓涓教誨,每次路明非問他們明白,他們都點頭表示明白。可

是等到又一次攻擊開始的時候,他們在激動之中卻把所有事情都搞錯了。他們的臉上依舊帶著稚氣,手腳也依然笨拙,很多人還沒來得及施展所學就倒在了戰場上。

傷亡還在繼續,一些在幾次進攻中活下來的新兵吸收路明非他們傳授的經驗,開始變為老兵。他們的眼神變得堅毅,動作也更加迅速,仿佛在這片地獄中找到了一絲生存的法則。

不知過了多久,新的增援部隊到了,路明非他們被換了下來,他們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

前線被換下來的士兵全都聚在一起,他們臉色蒼白憔悴,衣服上沾滿泥土和鮮血。他們的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被戰場掏空。

開始有人叫著番號,聽見自己部隊番號的人走向前到喊番號的那人身邊,每一次喊番號隻有很小一部分人走出去。

“二連!二連!到這裡集合!”

一個胳膊纏著繃帶的人喊著路明非他們的番號,那是他們的連長貝爾。

路明非和幾個人走到連長貝爾的身邊,連長看了他們一眼然後繼續喊著:“二連!到這裡集合!”

他的喊聲持續了好久,但再沒有其他人回應,其他人不是在墓地就是在醫院。

“二連就隻有這些人了嗎……”連長看著麵前的小貓三兩隻,聲音都有些顫抖。

“開始報數!”

路明非幾人麵麵相覷,然後開始報數。

“一,二,三……三十二。”報數聲直到三十二就停止了,再沒有任何聲音。

他們整個連隊150人在1915的冬天來到這片土地,現在到了1916年初,短短幾個月連隊僅剩下三十二人。這還不包括那些中途補充進來的新兵,如果包括那些新兵,傷亡早就超過一個連的編製。

“二連……起步走!”連長的喊聲是那麼的苦澀。

剩餘的三十二人列隊在連長的帶領下,開始朝後方的營地裡走去。他們來時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但歸來時卻暮氣沉沉,好像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完全被抽乾了。

就連前進的步伐都像老年人一樣遲緩蹣跚。他們的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仿佛每一步都走在生命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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