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正要伸手去接住持禪杖的大和尚,聽見山下的茅廬起火,驚得一下站了起來。
“阿彌陀佛!”
萬象老禪師捧著住持禪杖往後退了一步。
大和尚猛然回神,發現自己失態了,慌忙羞愧地道一聲佛號,重新跪了下去。
其他和尚紛紛將目光投向小和尚,用眼神示意他有什麼事稍後再說,莫要驚擾了住持授任儀式。
可小和尚眼睛裡卻閃過一抹狡黠的光芒,繼續焦急喊道:“住在山下的青蓮仙子,她——她——”
這兩聲“她”充滿了哀傷。
大和尚靜如止水的心驚慌了。
“她怎麼了?”萬象老禪師開口問道。
“她沒有出來。”小和尚傷心地說道。
大和尚聞言又驚得站了起來。
“阿彌陀佛!”
萬象老禪師收起了住持禪杖,目光落在大和尚身上歎息道:“慧空,你六根未淨,紅塵未斷,尚不能接任住持方丈。”
“弟子羞愧,請師祖責罰!”大和尚羞愧難當地跪伏在地上。
“阿彌陀佛!”
“佛不可求,求不得佛,佛在哪裡?”
“你且下山去吧,待你找到答案後再回來。”
萬象老禪師說完長袖一掃,勁氣卷起大和尚將其拋出大殿。
“弟子慚愧!”大和尚在殿外叩頭。
“啊!火越燒越大了!”小和尚跑到大和尚耳邊驚慌大叫。
大和尚心頭一緊,顧不上磕頭了,急忙縱身朝山下極速飛去。
小和尚望著大和尚離去的背影勾起嘴角笑了。
“青蓮——”
大和尚以最快地速度衝下山,衝著火的茅廬焦急呼喚,但沒有得到一聲回應。
他心急如焚,直接連拍數掌將茅廬轟開,並以星辰之力將大火強行壓滅,最後發現青蓮道人並不在茅廬裡,不禁長舒一口氣。
他回身望向天寶山陷入沉默。
他無法欺騙自己,剛才在得知青蓮道人火燒茅廬,而人在茅廬裡沒有出來時,他的心似刀割一般疼痛。
直至此刻,心依然在隱隱作痛。
他望著天寶山沉默許久,然後轉身離去,他要去找到青蓮道人,把心中的這種疼痛感覺告訴她。
然後問她,可有藥醫?
佛不可求,求不得佛,佛在哪裡?
他想自己這輩子恐怕也找不到答案了。
……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牛大娃坐在柳家村的村頭,左手端著酒,右手抓著肉,愉快地哼著小調,想得比大和尚通透。
他離開帝都一路追到天寶山才找到小和尚,然後認真地告訴小和尚,無論小和尚是人是魔,他永遠都是小和尚的師兄。
小和尚感動極了,要留他在山上住半個月。
牛大娃欣然答應。
可結果隻住了十天他就腳底抹油溜了。
因為山上葷腥不沾,天天齋菜齋飯,吃得他嘴巴都快淡出鳥來了。
離開天寶山,他沒有著急回帝都,也沒有去找在南境的元泰平,而是先回了一趟柳家村。
站在柳家村村頭,入目的荒涼讓他抑不住感到悲傷。
田地荒了,村子裡也荒了,各家各戶院子裡都長滿了雜草,村裡的小路也漸漸被雜草覆蓋。
村後的墳頭也都被蒿草深埋。
他看不得這樣的荒涼情景。
於是暫住下來,挨家挨戶地清理雜草,並把坍塌損壞的房屋和牆頭都修葺了一番,用了七天時間讓柳家村煥然一新。
“還是這樣看著舒服。”
吃飽喝足牛大娃站起身,望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很是滿意。
然後他皺眉沉吟一番,覺得應該和張小卒商量一下,找些人來柳家村居住,否則打掃得再整潔乾淨也缺少生氣。
有人住的村子才叫村子,沒人住的村子終究是荒村。
“走了,有時間再回來看你們。”
牛大娃念叨著朝村後的墳頭揮揮手,然後轉身朝東離開。
但沒走幾步,忽然看見南邊走來一位身穿綠色流仙裙的年輕女子,他不由地停下腳步。
他目光打量著年輕女子,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女子他並不認識,但女子超塵脫俗的氣質讓他熟悉,像是傳世宗門的人。
女子在老柳樹下停下腳步,繞著老柳樹轉了兩圈,又抬頭往西邊望了望,最後望向柳家村,目光落在了牛大娃身上,拱手問道:“這位兄台,請問這裡是柳家村嗎?”
“是。”牛大娃點頭應聲。
女子把手裡一幅水墨畫端在眼前看了看,點點頭自語道:“坐落在山腳下,村口有一棵幾百年的老柳樹。沒錯,這裡應該就是我要找的柳家村。”
牛大娃遠遠地聽見女子的自語聲,不禁心生好奇,問道:“你是誰?來柳家村作甚?”
女子折起手裡的水墨畫,腳點地麵兩個縱身落在了牛大娃麵前,再次朝牛大娃拱手作禮。
牛大娃回了一禮。
“小女子——”女子的話語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道:“問天宗,都可依。”
“——”牛大娃嘴角狠抽了一下,他努力控製住自己的麵部肌肉沒讓自己笑出來。
他沒有立刻戳穿女子的謊言,因為還不清楚女子是來乾什麼的,若是現在就戳穿她的謊言,肯定會讓她警惕起來。
“在下元泰平,有幸見過都姑娘,不知姑娘來柳家村作甚?”牛大娃也報了一個假名。
其實他很想報周劍來的名字,但是怕眼前這女子知道周劍來,所以沒敢報。
女子答道:“小女子受人之托,來看望一位叫張小卒的朋友。”
然後她望向空寂的柳家村,不禁皺眉問道:“這村子裡似乎沒人?”
“哎——”牛大娃長歎一口氣,神情哀傷道:“姑娘來晚了,這柳家村的人已經在戰亂中死光了。我是隔壁村的,見不得他們村子荒廢,所以沒事的時候會過來清掃清掃。”
“死——死光了?”女子一下愣住了。
“死光了,一個沒剩。”牛大娃點頭道。
女子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了難過的表情,聲音失落地問道:“張小卒也死了嗎?”
“哎——”牛大娃喟然長歎。
他心裡對女子的身份甚是好奇。
女子說的話讓他知道,她對張小卒的經曆應該知之甚少,尤其是旱災之後的經曆,應該是一點也不知道。
可是她難過失落的樣子,又好似對張小卒非常關心。
“莫非——”牛大娃心裡突然咯噔一跳,腦海裡裡冒出一個大膽且讓他激動的猜測。
但是女子謊報名字在先,讓他不敢確定女子說的話和難過失落的樣子是不是也是裝出來的,隻能暫且壓下心中的大膽猜測,再觀察觀察。
“哎,我要是能早點來就好了。”女子搖頭歎息一聲,然後向牛大娃問道:“不知張小卒的墳墓在哪裡,小女子想過去拜祭一下。”
“我帶姑娘過去。”牛大娃帶著女子朝村後墳地走去。
村後確實有張小卒的墳頭,非但有,而且密集的墳頭堆裡就唯獨他的墳頭前麵插著一塊木頭墓碑。
這墳是齊蓉兒給張小卒埋的,墓碑也是她給豎的。
墓碑前麵刻著“張小卒之墓”。
墓碑後麵原本刻著齊蓉兒留給張小卒的話,但是不知是什麼缺德鳥,經常站在墓碑上拉屎,後麵的字已經被鳥屎給糊得看不清了。
“小卒的墓在這裡,我們小時候經常在一起玩耍。”牛大娃把女子領到張小卒的墳前說道。
他本想再多說幾句,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他突然感受到女子身後有微弱的空間波動,似乎有人藏在折疊空間裡。
他故作不知地撓了撓頭,腳下有意無意地往後退開幾步。
“沒能見到活著的你真是遺憾。”女子怔怔地看著張小卒的墓碑自語道。
“哼!”
“這孽種果真死了嗎?”
女子身後的空間突然晃動扭曲,隨著一道含著怒氣的冷哼聲,從折疊空間裡走出來兩個男子。
為首者五十歲上下,細眼長臉,眼睛裡射著陰鬱的冷光。
後者二十五六歲,穿著寬鬆清涼的短褂長褲,長得亦是細眼長臉,臉上掛著不悅的神情。
前者名叫沈文玉,是傳世世家沈家沈二爺,後者名叫沈萬華,是沈文玉膝下長子。
“二——二舅爺,萬華表哥,你們怎——怎麼來了?!”
女子轉身看到從折疊空間走出來的兩個人,臉色一下嚇得煞白,身體連帶聲音都緊張地顫抖起來。
“怎麼,這裡我們不能來嗎?”沈文玉不給女子一點好臉色看,跨步上前一把將女子從墳前推開。
他盯著張小卒的墓碑看了一眼,轉頭看向牛大娃問道:“這孽種死了多長時間了?”
“回——回大老爺,他——他死——死了一年多了。”牛大娃縮著身體,故作恐慌地答道。
“一年多多久?”沈文玉追問道。
“大概兩——兩三個月。”牛大娃答道。
沈文玉皺了皺眉,然後向牛大娃命令道:“你,把墳刨開。”
“啊?”牛大娃表情驚恐地大叫一聲,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腳下往後退縮著,表示他不敢。
“不可以!”
女子大叫一聲,張臂攔在了墳前。
啪!
沈文玉目光一寒,話都懶得說一句,抬手就甩了女子一耳光,把女子扇倒在地上。
但女子馬上又爬了起來,再次張臂攔在墳前。
“賤婢,你找死嗎?!”沈文玉怒聲嗬斥道。
“他都死了,你——”
啪!
女子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一耳光扇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