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屠夫無法猜測蘇翰林的心思,不過按照他和蘇翰林的兄弟情深,以及他對蘇翰林的了解,蘇翰林應該不至於忌憚他有一個優秀的孫兒,但是那些自詡為了大蘇皇朝殫精竭慮、粉身碎骨、死而後已的朝堂重臣,會為蘇翰林忌憚,
在一浪浪耳邊風的鼓動下,難保蘇翰林不會有這樣那樣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張小卒和鎮南王府蘇陽的仇會埋下一個極大的隱患。
你張屠夫的孫子連鎮南王的兒子都敢殺,還有什麼他不敢做的,保不準哪天就起兵造反了呢?
另外,蘇翰林就要死了。
蘇翰林的陽壽已經走到了最後的儘頭,即便是能夠增添陽壽的天材地寶也不能讓他多活幾天了,因為他已經吃了太多太多,以致這些天材地寶都已經對他失去了作用。
他已經在著手傳承皇位,著手為他的繼承人擼掉荊棘上的尖刺。
他蘇翰林命不久矣,可是和他一起造反的兄弟們還有一些人活得好好的。
若他死了,他的兒孫能鎮得住這一位位戰功卓著,體內流淌著反血,桀驁難馴的猛虎嗎?
恐怕不能。
萬一他這邊眼睛一閉,那邊就有人造他兒子的反呢?
這讓他如何死得安心?死得瞑目?
所以他要在死之前為自己的兒子鋪平道路,除掉所有刺頭,讓他兒子可以舒舒服服,安安心心地把屁股坐在龍椅上,不用擔心有刺紮屁股。
如此,他方能安心閉眼。
來南境之前張屠夫先去帝都見了蘇翰林一麵,二人對坐暢飲時,蘇翰林言語間隱隱透露出一些這方麵的擔憂和想法。
當時張屠夫沒往心裡去,因為他膝下隻有一個失去生育能力,終日病殃殃的兒子,他張家注定無後,誰都知道造反對他來說空無意義,所以隻需要他再往帝都一住,曝光在那些整日疑神疑鬼的人的眼皮底下,所有人都會對他放一百個心。
但是現在不同了,他張屠夫有個親孫子,老張家有後了。那麼在一些人眼裡,他便就有了造反的動力。
張屠夫相信,這個消息若是傳到帝都,一定會有許多人寢食難安,蘇翰林的龍案上一定會堆滿關於他的奏章。
至於奏章內容,看都不用看,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豈有此理,老子連自個兒的親孫都不能認嗎?!”前後思量一番,張屠夫禁不住拍桌大怒。
然而他這番話說出口,便已表明弱了氣勢,這個親孫恐怕真不好認。因為認了就會給張小卒增添無儘麻煩,甚至可能招致殺身之禍。
蒼天庇佑,恩賜他一孫兒,他如何敢馬虎?
“帝星暗淡,已現隕落之象,再忍兩年便是。”天武道人說道。
張屠夫深吸一口氣,道:“不知道便就罷了,可是知道了如何還忍得了啊?”
“那就先認個乾孫吧。”天武道人笑道。
“怎麼說?”張屠夫皺眉。
“你家婆子不是年老成癡,天天念叨孫子嗎?
你就告訴她,小卒就是她親孫,然後你再找蘇翰林幫你演一場戲,認親的戲。
讓想知道的人既知道張小卒是你親孫,同時又知道他不是你親孫,是用來安撫你家夫人認的乾孫。”
天武道人不疾不徐地說道,可見這些是他早就想好的。
“臭老道,你早就知道小卒是老夫的孫兒,為何不早些告訴老夫?”張屠夫聽出來天武道人的早有預謀,頗有不悅道。
“也沒有太早知道,就前些天剛知道的。”天武道人說道,“老夫之前給小卒卜過一卦,算出他雙親尚在人間,其父身在北方,頑疾纏身,但無性命之憂。
然而其母老夫竟算不出,不知被哪位高人蒙蔽了天機,老夫不免覺得驚訝,不過老夫並沒有告訴小卒。
那日你和小卒砌牆比賽,老夫在一旁看著,感覺你二人就跟爺孫倆似的,這個突然間的念頭讓老夫心中一動,於是就各取了一根你倆的頭發卜了一掛,萬沒想到你倆還真有血緣關係。
再聯想到你兒子身有頑疾,張小卒的父親也恰如此,遂而推斷他是你孫兒。”
“本來老夫沒打算這麼早告訴你,彆瞪眼,眼下當你孫子可沒什麼好處,但是考慮到小卒和鎮南王府的仇怨,萬一鬨得不可收拾,有你護著點總歸是利大於弊,於是才決定告訴你。”天武道人說道。
張屠夫皺眉思忖一會兒,問道:“你打算如何瞞天過海?要知道一旦小卒暴露在帝都,並和老夫牽扯上關係,肯定會有很多吃飽了撐的人給他卜卦相麵。之前老夫不知道他是我孫兒,自然無所謂,可現在不行了。”
“所以老夫留了一份小卒的心頭血,老夫回去請師兄幫忙,給小卒弄一個假身世,想必以師兄的手段,應該沒人能發現端倪。”天武道人回道。
張屠夫眼前一亮,高興道:“如此甚好。”
戚喲喲率領五十萬大軍自雁城向東南方向進發,與叛軍十數次交戰,二十三天時間共收複八座一級主城。
其實大軍主帥本是肖衝,但是肖衝嫌一群二世祖難伺候,便讓戚喲喲暫代主帥一職,自己做起了甩手掌櫃。
戚喲喲甚是感激,心知肖衝是故意借口推脫,把唾手可得的戰功讓給她,讓她和二世祖們一起鍍金。
不過相比於戰功,戚喲喲更看重的是這一難得的曆練機會,統帥三軍,兵馬調度,布陣策略,對陣應變,等等等等,既讓她心中所學得以施展實踐,更讓她積累到極其寶貴的經驗。
大軍於前天到達天陵城下,昨日戮戰一天,下午三時破城。
叛軍主帥於桂虎,領兩萬多敗軍,棄城向東南方向逃竄。
戚喲喲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命令大軍於城中整頓休息,等糧草補給跟上來後再做打算。
夜晚,天陵城軍營。
一座營帳內坐著八人。
八月驕陽似火,戮戰一天,皮膚早已被汗水浸透,褲襠腋窩等溝股部位,更是被汗漬醃得生疼。
但眼前八人仍是甲胄加身,沒有卸甲寬衣放鬆身體,不是他們不想卸甲,而是因為戚喲喲下達命令,防止敵人反撲,今夜必須甲不離身,兵不離手。
他們不敢違抗戚喲喲的命令,哪怕他們個個都是身份顯赫的二世祖,因為戚喲喲的軍棍從沒有因為他們的顯赫身份而輕饒過他們。
這二十三天下來,戚喲喲讓他們深刻體會到什麼叫軍紀無情。
他們著實被打怕了。
以致現在見到戚喲喲,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小腿肚子直打轉。
雖然戰功拿足了,可這戰功他們拿得不爽,拿得心裡膈應,感覺丟了二世祖的臉,無顏回去見鄉親父老。
被一個小娘們抽軍棍,簡直沒臉見人。
八人今晚偷偷聚在一起,就是要商量個對策,如何重振男兒雄風,挽回丟失的顏麵,最好能讓戚喲喲那個臭娘們對他們刮目相看,再也不敢在他們麵前耀武揚威。
“往前是巴水城和戊戌城,再往前就是南嶺的分支斜黃嶺,以我們現剩下的這三十多萬人馬,肯定無法越過斜黃嶺繼續作戰,所以攻下巴水城和戊戌城後,大軍極可能會打道回府,所以我們想要證明自己,這是最後的機會。”
說話男子三十多歲,名叫空高朗,是七十二座中央城東華城城主之子。
“必須憑我們自己的力量攻下這兩座城,讓臭娘們知道哥幾個的厲害,不然她會以為吃定我們了。”一個二十多歲的桃花眼男子憤憤說道,他名叫弘燁華,是朝中三品大臣之子。
“叛軍已是敗軍之師、驚弓之鳥,大軍開到城下,隨便打打就會投降認輸或是棄城逃跑,臭娘們一直自以為是,覺得是她指揮有度的功勞。”
“就是,太自以為是了。我們以五萬損失剿滅叛軍十萬兵馬,明明是一場大勝仗,她竟然說我們擅自行動,貪功冒進,給軍隊造成巨大損失,甚至不可理喻地罰了我們每人二十軍棍,這口氣老子實在咽不下。”
“她有生之年最好不要到我七曜城來,否則老子一定也讓她嘗嘗軍棍的味道。”
“咳——兄弟,你這話有歧義。”
“哈哈,若是能把這位潑辣的小娘子征服,倒也是彆有一番成就。”
“嗬,據說傅玉成就是因為對她動了邪念,結果他和他的賑災巡察使姑父全都死得很慘,連天子令箭都保不住他們的小命。”
“嘖嘖,這娘們要是娶回家,根本就是往自己頭頂懸一把刀,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咳咳,說正事,說正事。”
“我們這樣,今晚——”
八人你一言我一語,先對戚喲喲進行一番批判,然後敲定了一個重振雄風的完美計劃。
淩晨四時,天陵城南門附近突起大火,喊殺聲驟然響徹夜空,緊接著是敵襲的呼喊嘶吼聲。
八個二世祖自告奮勇,率部眾前去迎敵。
八人的擅自行動把原本秩序井然的軍營攪亂,氣得戚喲喲咬牙切齒。
當戚喲喲察覺不對時,八人已率部眾衝出南門,沿著官道往南馳去。
“該死!”戚喲喲氣急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