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一位重度感染者就被抬了過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這名感染者身上,而後皆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這人雙目緊閉,躺在擔架上一動不動,已然陷入昏迷狀態。
他敞著前懷,胸襟裸露,但已經看不到他裸露的胸膛和肚子,因為他的皮膚已經被細密紅毛覆蓋。他的臉已經呈烏紫色,細密的紅毛已經蔓延到他的脖子,眼看就要爬上他的臉頰。
“這人已經死了吧?”有人駭然道。
許多人紛紛皺眉,覺得抬這樣一個明顯已經沒救的人給張小卒救治,非但有失公允,而且沒有任何參考價值和意義。
“他明顯還有呼吸,怎麼能說他已經死了呢?諸位都是悲天憫人的俠義之士,怎可因為他病重就漠視他的生命呢?他尚有呼吸,就有活下去的權利。”毛承業義正言辭地說道。隻是他遮鼻掩嘴,腳下急忙後退與感染者拉開距離,生怕被感染的舉動,出賣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讓人忍不住鄙視於他,甚至有人想唾他一臉濃痰。
毛承業心裡樂開了花,目光掃向抬擔架的兩個人,忍不住想上前狠狠誇獎他們一番,覺得這兩人簡直就是上天派來幫他的救兵。
抬擔架的兩個人站在那裡,兩隻手無處安放,局促而又不安。剛才去找感染者時他們隻想著找一個重度感染者,恰巧在街邊看到這麼一位,不知是本來就沒有家人,還是被家人遺棄了,孤零零地躺在街邊,非常符合重度感染者這個條件,於是沒多想就抬了回來。可現在他們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做了一件極其愚蠢的事。
“彆怕,你們身上有道符護身,即便和感染者有肌膚接觸,屍毒也感染不了你們。”張小卒邁步走到近前,沒有著急給地上的感染者驅毒,而是先開口安慰兩個抬擔架的人,因為他瞧見剛才兩人抬著這位感染者過來時,眼神既是恐慌又是堅定。
看得出來,他們心裡是恐懼屍毒的,但是他們同時又有堅定的勇氣和信念,似乎心裡已經抱著慷慨赴死的決心。
所以張小卒先安慰他們,讓他們完全拋卻對屍毒的恐懼,安心地乾活。
兩人聽見張小卒的話,先是一愣,旋即心裡莫名溫暖。其實他們心裡已經做好被張小卒責罵的準備,未曾想張小卒非但沒有怪罪他們,反而關心他們的安全,心裡甚是感激感動。
“公子,用不用換一個?”其中一人紅著臉小聲問張小卒,心裡禁不住自責愧疚,覺得是自己的愚笨給張小卒惹了麻煩。
“不需要。”張小卒擺手拒絕道,以兩指夾著道符,舉在麵前向眾人示意一番,然後在感染者身旁蹲下,兩指一鬆把道符自然放置在感染者額頭上,同時嘴上開始數數:“一、二、三——”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感染者。
隨著張小卒一個數一個數數出來,他們漸漸地瞪目張嘴,露出極度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們清楚地看見,道符甫一落在感染者額頭上,感染者臉上的烏紫色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去,他們知道這是感染者體內的屍毒毒素被驅散了,隨著屍毒的驅散,細密紅毛根根枯萎脫落。
“——二十九、三十。”
“三十”說出口,張小卒伸手把道符從感染者額頭上拿開,站起身來看向毛承業,問道:“屍毒驅除乾淨,你敢過來檢驗一下嗎?”
“這——”毛承業臉色難看,因為他看見感染者腳上的紅毛也都儘數枯萎脫落,他睜大眼睛使勁尋找,也未發現一根顏色依舊鮮豔的紅毛。
“像你這種貪生怕死的人,肯定沒這個膽量。”張小卒冷笑著大膽毛承業的支吾聲,轉而看向宇文睿,說道:“想必宇文公子定能不負藥王穀威名。”
“哼。治病救人乃我藥王穀弟子的職責和使命,何須你激將?”宇文睿不悅冷哼,接著邁步上前,在感染者身邊蹲下,輕吹一口氣把感染者手腕上枯萎脫落的紅毛吹開,然後伸指搭上他的脈搏。
檢查完感染者的身體情況,宇文睿麵上表情平靜,可心裡已經掀起驚濤駭浪,他怎麼也沒想到張小卒竟然真的有辦法驅除屍毒,並且還是用這般簡單快速的手段,這讓他有一種被張小卒比下去的挫敗感,心裡極是不悅。
不過他還是站起身,點頭承認道:“此人體內的屍毒的確已經被儘數驅除,隻需再以藥物調養過度虧損的身子,有極大可能痊愈康複。”
他的格局遠高於毛承業,有足夠的勇氣承認敵人的優秀。
但承認並不代表原諒,他和張小卒的仇怨永遠也解不開,因為他還惦記著周劍來的劍心意誌,同時惦記著張小卒的入微心境。
在他眼裡周劍來和張小卒不過是他武道路途上的兩塊跳板,總有一天他會踩著這兩塊跳板縱身飛躍,往武道巔峰跨出一大步。
宇文睿的確認和肯定,激起一片興奮的呼喝聲。他們忍不住朝麵前的空氣狠狠揮動拳頭,發泄內心激動亢奮的情緒。
雁城,有救了!
張小卒看向毛承業,忍不住勾起嘴角,笑道:“願賭服輸。”
毛承業臉色慘白,目光閃躲,不敢與張小卒對視。他這輩子從未像此時此刻這般尷尬難堪,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藏起來。
“切!”張小卒撇撇嘴,目光從毛承業身上收回,懶得與他一般計較,看向一百八十人,剛想開口說話,就見隊伍裡突然衝出一個身穿水墨衣衫的藥王穀女弟子,三兩步跑到他麵前,不由分說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張小卒不明所以,側身讓過女子的大禮參拜。
“張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師兄!我給你磕頭!”女子跪在地上向張小卒懇切哀求,腦門照著堅硬的地麵砰砰砰連磕三個響頭,光潔的額頭被沙子硌破,流出殷紅的鮮血。
張小卒悚然,忙上前攙扶,可女子硬是跪地不起。
“張公子若是不答應,小女子便長跪不起,一直求到公子答應為止。”女子語氣決絕道。
“璀璨,藥王穀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就是。你可知道譚師弟就是慘死他手,他與我藥王穀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對,求誰也不能求他!”
宇文睿身後的藥王穀弟子,有幾人認出跪在地上的女子,怒不可遏地向其大聲嗬斥,覺得璀璨丟儘了他們藥王穀的臉。
叫璀璨的女子聽到師兄們憤怒的嗬斥後,雖然臉色慘白,神情恐慌,可她緊抿著嘴唇,目光堅決,跪地不起。
“你若能救我師兄,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璀璨跪在地上,沒有理會師兄們的叫喊,語氣決絕地向張小卒說道。
“璀璨,你想被逐出師門嗎?!”
“藥王穀沒有你這麼沒有骨氣的弟子!”
藥王穀弟子見璀璨理都不理他們,便如火上澆油一般,愈加氣惱憤怒。
“張公子,請你大人大量,務必救救秋鳴師弟。”從一百八十人隊伍中又走出一位藥王穀男弟子,拱手向張小卒請求道。
“張公子,求你救救秋鳴師兄!”
“張公子——”
在這人的領頭下,隊伍裡的藥王穀弟子全都走了出來,不同於宇文睿身後藥王穀弟子的強勢霸道,他們皆放低姿態向張小卒請求,求張小卒救秋鳴。
“你們——你們——”
“藥王穀的臉麵都被你們丟儘了!”宇文睿身後的藥王穀弟子被這些人氣得頭冒青筋。
宇文睿麵無表情,始終沒有表態。
“張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師兄,求求你!”璀璨暗恨自己嘴巴太笨,求人都不會求,來來回回就這麼兩句,說不出好聽的話,也隻能磕頭,祈求能用誠意打動張小卒。
“姑娘,你先彆激動。”張小卒急忙躬身攙住璀璨的胳膊,阻止她繼續磕頭的舉動,問道:“你師兄他怎麼了?需要我怎麼救他?”
他不知道這個叫秋鳴的人怎麼了,所以不敢打包票一口應承下來。
“我師兄他中了屍毒。”璀璨忙回答道,“師兄他為了尋找驅除屍毒的辦法,以身試毒,嘗試了成百上千種辦法,可最終還是沒能找到驅除屍毒的辦法,反而因為以身體為病灶進行藥物試驗,一次又一次令屍毒毒性增強。師兄他現在已經臥床不起,眼看——眼看快要堅持不住了。張公子,你仁心仁德,救救我師兄吧。師兄他是個好人,他從未在背後詆毀過你。”
張小卒聞言不由地對這個叫秋鳴的人蕭然起敬,竟然以自己的身體試毒,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反正他覺得自己做不到。
張小卒相信,麵對無解的屍毒,敢以身試毒,絕對不是為了“名利”二字,此人應是真心憐憫雁城百姓,急於找出解藥救人,而置自身生死於不顧,定是一位大義無私、心善慈悲、品德高尚的醫者。
“你先起來,我交代兩句就隨你去看望你師兄。”張小卒往起攙扶璀璨說道。
璀璨聞言身子猛地一顫,驚喜地抬頭看著張小卒,確認道:“真的?”
“自然!”張小卒向其使勁點了下頭。
璀璨這才順著張小卒的攙扶站起身來,看著張小卒臉上和善的笑容,突然鼻頭一酸,眼淚嘩嘩落下,她非常開心,自己遇到了一個好人。
“張公子,大人大量,在下佩服。”
“多謝張公子!”
“張公子日後若是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儘管開口,在下定義不容辭。”
璀璨身後的一乾藥王穀弟子紛紛向張小卒致以感謝的話語。
張小卒一一拱手回禮,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張小卒,你得意什麼?!”宇文睿身後的藥王穀弟子有人看不慣張小卒春風得意的樣子,突然扯起嗓子冷言譏諷,道:“你還不知道吧,你師父已經死了,今後已無人庇護你,你還得意的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