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去了?”
周柯好奇地走上前,金屬大門頂端突然伸出一個探頭,接著麵板中間出現一個巴掌大小的麵板,上麵冒出一行閃爍滾動的字,機械音響起——
“識彆失敗。人員未錄入。時間:18:3:39,記錄已發送至管理員郵箱。”
麵板黑掉,大門兩側的熒光條閃起了紅燈。
“識彆失敗。人員未錄入。時間:18:4:1,記錄已發送至管理員郵箱。”
“識彆失敗。人員未錄入。時間:18::4,記錄已發送至管理員郵箱。”
“識彆失敗。人員未錄入。時間:18::9,記錄已發送至管理員郵箱。”
章馳:“退回來!”
周柯傻在原地,聽到這一聲嗬,終於意識到是自己一直在觸發識彆器,忙不迭從樓梯上跑了回來。
“這,這怎麼回事?”
章馳皺了皺眉,走到金屬大門前,麵板突然發出一聲脆響,上麵滾動的字馬上變化,機械音同時響起——
“識彆成功。”
大門打開。
章馳跨過大門,示意周柯過來。周柯躑躅了幾秒,接著腳往後一退。
看起來,這個大門能識彆是否是樓人員進入,萬一他跨過去,門又關上怎麼辦?或者他雖然進去了,但是等會出不來怎麼辦?還有那個管理員郵箱,是不是就是獄警的郵箱?他是不是闖了大禍?
周柯臉色唰白:“算、算了……我還是不參觀了。我先回去了。”
周柯走了,章馳走到06,拉開門,意外的發現這裡的布局跟3樓有一些出入。
首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是這批犯人中唯一的女性的緣故,房間是單人間——沒有雙層床,隻有一張床。房間內有統一的洗漱用品,床套被褥,有一些灰塵,地板上有一些灰褐色的陳年血漬,房間一股說不上來的臭味。
發黴的、發酸的、發冷的——
吸進鼻腔,章馳猛打了一個噴嚏。
房間沒有窗戶,隻有門上有一個透氣的小窗,就在門牌號下麵。
章馳將大門打開透氣,走出房間,來回在走廊上觀察。
每個門的結構是一致的,透過小窗,能看見有的房間裡有人,有的房間裡沒人,都是單人床。
章馳目光落到進層的那個金屬門上。
為什麼隻在五樓設置識彆?這座監獄與世隔絕,而且裡頭層層把守,就算有犯人逃獄,這棟樓的重型機槍都夠將人在瞬間轟成爛泥。
正常情況下,金屬門的目的是什麼?
防盜、防賊……將裡麵的人,和外麵的人隔絕開。
所以,這道門是為了保護樓的人,還是為了保護,樓以外的人?
章馳趴在最中間的位置往下看。
獄警能讓他們自行回房,恐怕不是相信他們的自覺,而是對這裡監守的絕對自信。
攝像探頭,不止二十個。防輻射的密閉鉛門,基地常用的那種,厚度非常高。機槍,每層五把,共把。天花板——透光玻璃,隻是鏈接屋頂的兩側分彆放置了兩個黑匣子,不知道是不是報警器。
“咯吱”一聲,03的門打開了,走出來一個將近兩米高的男人。
男士獄服隻有三個碼,小碼,中碼,大碼。他的上肢肌肉格外大塊,大塊到即使對他這樣的身高和骨架來說也太異類了,按照標準體型,小碼適合一米7以下,中碼適合一米八,大碼適合二米,大碼的獄服在他身上繃緊得仿佛肌肉隨時都要崩掉扣子爆出,他手臂長到過臀,走起路來仿佛兩根長鞭在甩。
他將小臂搭在圍欄上,目光投向章馳,很古怪地笑了一下。
他朝著章馳走了過來。
章馳從圍欄上起身,直接鑽進了房間,在他走過來之前關上了房門。
肌肉男敲了敲門。
章馳沒搭理。
“認識一下?”渾厚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章馳猶豫片刻,隔著門道:“有事?”
肌肉男道:“你犯的什麼事?”
章馳:“重要嗎?”
肌肉男說:“不重要。隻是好奇。”
章馳說:“好奇什麼?”
肌肉男說:“好奇你為什麼會住到樓。”
章馳:“……那你為什麼會住到樓?”
肌肉男跳過了這個問題,他隻是說:“我認識之前住在這裡的人。”
章馳納悶:“所以?”
肌肉男說:“這個房間風水不好。”
“……”這地還有風水好的地方?
章馳興致缺缺:“哦。”
肌肉男說:“是凶宅。”
章馳:“……”
你他媽倒是說說哪個監獄的牢房不是凶宅。
肌肉男說:“你不問我怎麼知道的嗎?”
章馳忍著脾氣:“怎麼知道的?”
肌肉男說:“我是凶手。”
說完,沒再出聲了。
章馳皺著眉頭踮起腳,透過金屬大門的那一扇小窗,看見他甩著胳膊走了。
過了好一陣章馳才反應過來——這是來給下馬威的。
她打開洗漱台的水龍頭,目光掃視在架子上掛著的唯一一根帕子和床上的枕頭之間——最終她將枕頭拆了下來,將枕套放在水池中,打上肥皂,搓出泡泡,一點一點把洗漱台、床架子、小桌擦了乾淨。
半個小時後,她把枕套洗了乾淨,掛在洗臉架上,接著把毛巾扯了下來,打上肥皂,搓得一乾二淨,捂在了臉上。
擦乾淨臉,她終於開始審視起鏡子裡的自己。
大概二十出頭的年紀,蘋果肌飽滿,臉頰消瘦,五官標準,跟原本的她有一點像——但具體哪裡像,也說不出來。
她以為自己死了。
但沒有死。
這是另外的世界。
廢土時代,科技在戰爭中迅猛發展,不論是人對人,還是人對喪屍,科技樹總是在一次次重大的轉折之中,猶如節肢動物和脊索動物的分化,一旦開頭,後麵就是千裡之謬。
那麼,這個世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分化,又分化成了什麼樣子呢?
章馳回憶起當時在卡車上的感覺。
緊張、恐懼、專注、腎上腺素飆升,她在腦海裡捕捉一切可能忽略的細節,最終抬起了自己的手掌,走到床邊坐下,彎下腰一把抓住金屬床架子。
非常用力的擰扭。
張開。
毫無反應。
腮幫子咬緊,再扭,再張開。
毫發無損。
是哪裡不對呢?
章馳皺著眉。
難道是她記錯了?也許,那個印記本來就留在卡車的金屬欄板上。不,如果是這樣,她當時上車的時候為什麼沒有感覺出來?但是即使經過高科技改造,她的身體真的能夠跟這些合金的強度抗衡嗎?
有這麼玄乎嗎?
章馳拿回手細看。
手指纖長,有一些薄繭,皮肉很軟。
如果這股力量真的是來自她的身體,那麼是由什麼觸發的呢?
章馳將手掌放到床架上,從腦海裡搜索、回味當時發生的一切。
黑暗、未知——“哐當”的一聲巨響——腎上腺素飆升,之後呢?
戰鬥反應。
“咯吱”——
章馳感覺到手掌中的東西開始變軟,掌心發熱,金屬床架在瞬間被按出了幾個深淺不一的指印。
章馳猛地將手抽回。
真他媽的玄幻啊。
她伸出手,一點點摸著剛才像橡皮泥一樣任人搓扁揉圓的金屬架,發現熱度已經消失,剩下的隻是堅硬冰冷的凸起和凹陷。
筆直的金屬架變得醜陋扭曲,坍縮的部分搖搖欲折,連帶著將整個床都往外偏落了一點。
章馳深吸了一口氣。
她站起身,蹲在床邊,手指貼到金屬架上,來回試了十幾次,終於把凹陷的部分抻平,但囿於技術有限,金屬始終不能恢複到筆直狀態,章馳往床上坐了坐,用力壓了幾下,再試著“手搓”了幾次,直到感覺到床穩定性並沒有太大影響了,終於作罷。
夜晚很快到來。
章馳躺在床上,想起了之前那個肌肉男的話——
“好奇你為什麼會住到樓。”
要是她沒看錯,他的手上,也有一個紅色的印章。
如果是這樣的話,五樓的單間似乎並不是隨意分配的。
樓下是雙人間,五樓是單人間,沒有獄友,意味著什麼?
還有,為什麼獄警告知了周柯刑期,她沒有?
是疏忽嗎?還是有什麼彆的深意?
章馳想不出來。
很快睡著了。
***
六點三十分,食堂開飯,陸陸續續有人下樓。
食堂在監獄的地下,一共兩層,下麵那層樓是犯人用餐的地方,上麵一層是獄警用餐的地方,-樓是大廳,-1樓是包間,中間挖空,空高很高,站在二樓的走廊的任何一處,都能夠將大廳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章馳來得不早不晚。大廳裡已經坐滿一半,餐食比飛機上吃的還差,主食是黃黃白白的糊糊,每人一個雞蛋,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了。在她出現的那一刹那,許多探究的目光又落到了她身上,章馳抬起頭,人群又收回了目光。
她狀若無知,從層疊的餐盤中抽出最上麵的一張,舀了一勺糊糊,拿了一個雞蛋,接著找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下。
吃到一半,對麵走來一個人。
“你來得真早啊,”周柯放下餐盤,一屁股坐在了章馳對麵的位置,“七點半才開課呢。”
章馳點了點頭。
周柯壓低聲音:“昨天晚上獄警來找我了。”
章馳:“嗯?”
周柯:“讓我以後不要沒事跑到樓去。”
章馳:“……”
周柯語氣有點輕快:“是我老鄉,人還怪好的。”
兩個人埋頭吃飯,周柯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整個人在座位上一彈:“誒,你知道你為什麼是紅章嗎?”
聽他的語氣,這回好像他是知道一樣。
“為什麼?”
“因為你們樓的都蓋紅章。”
章馳:“……”
周柯:“哈哈,乾嘛這種表情呀。”
章馳無語冒煙。
周柯一拍腦袋:“哦,還有呢,你知道五樓都是什麼人嗎?”
章馳:“……?”
周柯說:“頂格刑期,五百年。重刑犯,永不保釋,永不減刑!”
章馳:“你的意思是我要在這裡關五百年?”
周柯說:“那哪能啊。哪有人能活五百年。”
章馳:“……”第一次,章馳覺得有人能這麼欠揍。
周柯終於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乾笑了兩聲。
“我的意思是,你看見我們進來的那個大門了嗎?”
“怎麼?”
“門上寫的字。”
“好人一生平安?”
“上麵的——”周柯一字一頓,“改、造、營。”
“所以?”
“這是改造營,不是監獄。”周柯壓低聲音。
“什麼意思?”
“我們是來裡麵改造的,不是坐牢的。”
不是坐牢?
章馳皺起眉頭,正想問個清楚,突然餐廳爆出一聲巨響——
所有人都在瞬間朝聲音發出的方向轉過頭——
打飯的地方,兩個人打起來了。
摞起的塑料餐盤和碗筷勺子統統倒了一地,糊糊翻在地上,雞蛋滾了十幾二十個,“啪唧”——正在打架的一人一腳踩中,“咚”的一聲人仰馬翻在地,另一個人趁機騎在他腰上,拿著塑料餐盤哐哐往他頭上砸去。
“噓——”人群中吹出一聲口哨。
“嗚呼——”
犯人們群情激憤,飯也不吃了,有站椅子上的,有站桌上的,統統開始拍手拱火。
有個光頭喊:“打,打得好!打死他!往死裡打!”
地上那人被砸得鼻青臉腫,竟然還能辨彆出聲音的來向,他隨手抓了個雞蛋,猛地往光頭頭頂一擲,跟扔飛鏢一樣,又快又準,正中紅心。光頭重心不穩,就這麼從地上滑倒,他手長腳長,往下倒的時候手指就這麼碰到了隔壁桌的餐盤,餐盤登時飛起,裡頭的糊糊就這麼倒在了坐在桌前那人的□□上。
“他媽的找死!”
光頭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已經被人按在地上開揍了。
“嗚嗚呃——啊——”
光頭眼冒金星,伸腳一踹,把那位□□“吃飯”的老哥踹了個雞飛蛋打,那人又四仰八叉倒在隔壁桌的桌子上,將餐盤掀落一地。
在桌前吃飯的兩個人大罵了一聲“我艸”,對他群起攻之。
很快,這場由兩個人引起的戰鬥跟多米諾骨牌一樣在頃刻間點燃全場,到處都是踩爛的雞蛋,亂飛的餐盤,鼻血眼淚素質三連。
打了大概十來分鐘,樓上的獄警出現,站在二樓走廊上朝一樓大廳的犯人大罵。
沒有人聽,架打得越來越凶。
獄警趕緊下樓。
餐廳裡所有人亂作一團,進餐廳的門都被趴在地上的人形障礙堵死了,獄警拿著電棍狂敲大門,但滿場的嚎叫和謾罵早就將這點動靜淹沒。
在這兵荒馬亂之際,大廳突然傳出一聲槍響。
子彈穿過站在餐廳中間餐桌上的一個男人眉心,在後腦勺炸開。
滿場肅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二樓站著的那個男人身上。
深藍色的製服,紐扣和衣擺一絲不苟,麵容冷峻,下巴堅毅,帶著一雙白手套。
手裡駕著一把狙擊步|槍。
槍口硝煙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