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禮意會到她的小心翼翼，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母親溫柔含笑的望著他們說悄悄話；突然回過味來，妹妹這般小心，是母親不想讓妹妹走了吧？
他湊到妹妹耳邊，聲音更低了，“妹妹，娘不讓你走了？”
明儀點點頭。
程明禮會心一笑，險些笑出聲，好在最後忍住了；要真笑出聲來，怕是妹妹會以為他幸災樂禍。斂去臉上的笑意，眼中的笑意絲毫未褪。
“妹妹，哥哥今年要參加會試了，不知西北的會試考什麼。”
“八股文裡的。”明儀隨口一說。
自然是八股文，大羲王朝名存實亡，西北科舉製度依舊延續大羲王朝的規製；隻是，他參加過西北的院試、鄉試，西北的題目跟大羲王朝其他郡縣出的題不一樣。
出題的方向和立意的不同。
“笑什麼？”不明就裡的推開哥哥。
程明禮順勢退開，妹妹長大了，再像小時候互相靠著確實不合適，“妹妹說的沒錯，確實是考八股文；你說的沒錯，但是，你說了跟沒說一樣。”
明儀一個眼刀子過去，“我又不是出題官，你問了也白問。”
“對對對，是哥哥的錯，不該多問。”程明禮趕緊討饒，“不過，說真的，妹妹不想陪哥哥會試嗎？”
眼角瞟見頻頻往他們這邊看的母親，隻道：“看看吧，要是可能，我當然想陪陪你們。”
程明禮笑意盎然，沒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失落；妹妹現在的名聲，隻比周庭弱一點點，一樣是梵老太師的弟子，一個戰功彪炳，一個在吏治上才乾卓絕。
一些權貴人家因為明儀的關係，特意打聽她的家族；許多權貴都知道，他是明儀的哥哥，在外行走時多有照拂，自從妹妹出名之後，他去外麵求學沒再遇到過刁鑽之人。
“祖父、祖母，爹爹，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好，堂哥們好，堂姐好。”不再跟哥哥扯掰，抬起頭挨個喊人。
程大柱老臉帶笑，“回來就好，你這孩子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讓你祖母和娘給你整頓好菜。”
“祖父，我是回家，又不是走親戚；該怎麼吃怎麼吃，我都能吃得下。”
“好，明儀越來越懂事了，有大姑娘的樣了。”程大柱看著成長為大家閨秀作派的明儀，她的一舉一動優雅帶著無形的光芒。
大約，隻有王府那等權勢滔天的人家才能培養出明儀這般骨子裡帶著優雅氣質，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令人賞心悅目。
何況她長得極美，即便做一二旁人做出來很粗鄙的動作也讓人厭惡不起來，反而覺得可愛。
美人美到了極致，做什麼都是對的吧。
程大柱的有意關懷之下，桌上有意見的人都默默咽下了刁難的話。
羅翠花一張臉憋得難堪，桌上眾人看得清楚；程元東、程元南兩房人紛紛鬆了口氣，唯獨程明月眼埋頭自顧自的，仿佛沒看到這些機鋒。
“先吃，吃完再說。”
程大柱說完，先動筷，一家子人吃飯隻能聽見偶爾的筷子碰觸碗的聲音。
吃過飯，明儀心滿意足放下碗筷。
“儀儀跟祖父過來。”程大柱看她放下了筷子，起身時說了一句。
“好的祖父。”
明儀朝爹娘和哥哥笑了笑，起身走出堂屋，跟著祖父回了他的院子。
到院子石桌前，程大柱坐下後，指了指旁邊的位置，“坐。”
“謝謝祖父。”
“謝什麼，一家人，即便祖父不喊你坐，你也得坐下，這有什麼可謝的。”程大柱滿不在意的說著。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親切些才好。
明儀輕輕頷首，坐到祖父的對麵。
程大柱一笑，老臉滿是皺著，看著小孫女儀態具足，跟家裡的明月完全不一樣；越看越是順眼，他們程家祖墳冒青煙了，出了一個出息的子嗣。
“儀儀在外麵過得好嗎？”
“孫女過的很好，跟著世子爺各處走長了不少見識；有老師和世子爺照拂，在外麵沒有遇到不順心的事兒，想做什麼都能去做。”比在家裡還自在。
她絕對沒有嫌貧愛富的意思，實話實說而已。
程家這些人，她隻有在爹娘、哥哥麵前才能自在；其他人那是完全沒可能的，家裡有個顛婆程明月，動不動就嫉妒，腦子有坑一樣。
祖母盯著她，巴不得從她身上挑出刺來，跟她有多大仇一樣。
至於大伯、二伯兩家人，畢竟不是爹娘，沒理由無條件包容她的一切；所以，該收斂得收斂，彆把人家的好當成理所當然了。
基於以上種種，她在外麵浪著更爽。
程大柱笑意漸深，皺褶更多，他絲毫不覺得，依舊慈愛的說話，“在外麵沒受委屈就好，你爹娘很想你，常說擔心你在外麵受委屈了。”
“祖父放心，沒有受委屈，老師對我很好。”不說周庭，就老師擺明了對她的看重，誰也沒法給她委屈受。
有點眼力勁兒的都知道不能得罪她。
“你老師對你好，祖父很高興；祖父沒能力，沒法幫襯你，就怕你在外麵過的不自在。”
明儀笑的甜，心裡不以為然。
她家祖父對她好，固然有血緣關係，天然疼愛晚輩的心理；也有利用她，攀附王府，讓程家改換門庭的心思。
不過，她不在意。
對親人的在意隻有那麼些，爹娘已經足夠她在意的了；程家過多好，爹娘才能過的好，程家雖然內裡跟分家了沒什麼兩樣，但在外麵是實打實沒分家的。
一日不分家，他們就是一家人，榮辱與共的家人。
富貴、貧窮綁在一起。
陪著祖父嘮嘮家常，祖父問的話能說的說，不想說的一句沒吐露。
告彆祖父，明儀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不知道的是，她剛走，她祖父就回去了。
“問的怎麼樣？”羅翠花急切的問道，“周王世子會負責嗎？”
程大柱微笑，“急什麼，我們家明儀心有成算，即便跟周王世子成不了，她也吃不了虧。”
他從小孫女的話外之音裡聽出了點兒東西，她沒說周王世子會不會上門提親的話；她透露的是梵老太師對她的看重，隻要梵老太師對她的態度不一樣，她的身份便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