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蘇向南還想給蘇雲龍說些什麼的,但是在聽到莫雅懷孕的消息後,卻又改變了主意,隻是讓他以後不要太廢寢忘食的工作,也要注意身體,最後在不舍裡匆匆掛斷了通訊。
通訊員走後,瞿小滿立刻走到床邊,查看他的情況,見他睜著眼睛,呼吸還算平穩,這才鬆了口氣,但是眼眶卻越來越紅。
蘇向南似是已經很疲憊了,他閉了閉眼,然後又很快睜開,看著瞿小滿問道:
“陸驚蟄還沒來嗎?”語氣裡帶出一絲焦急。
“已經上士兵去找了,應該快了,團長。”瞿小滿連忙回答道。
“他腿那麼長,怎麼走得這麼慢!”蘇向南不自覺地抱怨了一句,說完又對身邊的瞿小滿道:
“你去打盆水來,給我擦擦臉。”
他剛從戰場上下來,就被立刻送到救治區來了,臉上都是戰鬥時,留下的黑灰和血跡,他可不想以後陸驚蟄看到自己,也把自己當成“野人”,他的容顏可是一直都很俊的。
“是,團長。”瞿小滿立刻領命而去,走出棚子的時候,發現視線有些模糊,用手用力地抹了一把眼睛。
瞿小滿剛走,士兵就帶著陸驚蟄進到了棚子裡。
見蘇向南躺在行軍床上,閉著眼睛,他的脖頸像是忽然被人用力地掐住了一樣,呼吸都凝滯住了。
他大步跨到他床邊,不自覺提高力量聲音,喚他的名字:
“蘇向南。”
片刻後蘇向南睜開眼睛,看向他,如往常一樣,唇邊掛起一絲笑容,抱怨著說:
“聽到了,聽到了,你來得可真慢!”
聽到他開口說話,陸驚蟄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剛剛他還以為還好他看起來隻是有些疲憊,並沒有什麼大礙。
“哪裡受傷了?”陸驚蟄俯下身來,就要檢查他的傷勢。
蘇向南連忙製止他,忽然劇烈地咳起嗽來,心裡一陣血氣翻湧,直逼喉頭,他甚至都嘗到那股甜腥的血腥味。
見他咳嗽,陸驚蟄立刻抬手扶他,想要幫他拍拍背順氣,手剛碰到他左邊的胳膊,臉上頓時變了。
那袖子裡什麼也沒有,就那樣軟塌塌的垂著,陸驚蟄輕輕地用手尋找著,希望是自己產生了察覺。
但是幾秒過後,他的希望漸漸破滅了,在蘇向南的袖子裡,他怎麼也找不到那隻手臂了。
“你找了,你都弄痛我了。”蘇向南努力壓下喉頭副甜腥氣,好像並沒有多在意,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
“沒了。”
他的語氣是那麼自然輕鬆,仿佛失去的不是一條手臂,而隻是一個衣袖一樣。
聽到“沒了”兩個字,陸驚蟄的心瞬間漏跳了一拍,但是很快又鎮定下來,隻看他沉著臉,什麼也沒問,一邊掀開被子幫蘇向南順著氣,一邊認真地說道:
“沒關係,以後我幫你扣軍裝的扣子,係軍靴的鞋帶。”
剛說完,手忽然頓住了,因為被子掀開的刹那,他看到軍裝褲的兩條褲管也如他的左袖一樣,是扁塌,沒有任何支撐的。
陸驚蟄的心猛地抽痛起來,好半天都沒有緩過來,手不自覺就伸了過去,捏起褲管來,仿佛想要把那兩條腿找出來一般。
“彆找了。”蘇向南情緒並沒有太大起伏,開口繼續道:
“也沒了。”
‘也沒了’三個字,重重地撞擊著陸驚蟄的心,他的手都不自覺開始發抖,那麼鎮定的一個人,此刻都變得臉色蒼白,甚至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回去以後我給你弄個輪椅,不,輪椅不好,輪椅不方便,以後你要去哪裡,我背你去。”
“哈哈你還是抱著我去吧。”相比陸驚蟄,蘇向南這次出息了,竟然比他淡定多了,甚至還如以往那樣,開起了玩笑:
“沒腿,不好背。”
陸驚蟄身體抖得厲害,連帶著聲音也抖了起來,沒有像往常那樣,給蘇向南拆台抬杠,而是認真地道:
“抱著也行。”
“你這麼聽話,不給我抬杠了,我都有些不習慣了。”
蘇向南笑著感慨道,剛說完,喉頭又開始翻湧起血腥,他再次用力回去,然後收斂起笑容,看向陸驚蟄:
“時間不多了,不和你開玩笑了。”
聽到他說時間不多了,陸驚蟄的瞳孔不覺一震,不可思議地看向蘇向南。
剛剛進來時,他發現棚子裡沒有醫生治療看護,還以為蘇向南傷得並不嚴重,又加上來通知他的戰士說,蘇向南沒什麼大礙,他從來沒往那方麵去想。
“為什麼沒有醫生?”陸驚蟄猛地回頭看向身邊的戰士,質問道:
“醫生呢?!”
陸驚蟄一直給人的感覺就是嚴肅沉冷的,特彆是現在發怒的時候,看起來實在駭人,士兵連忙解釋道:
“團長說不用讓醫生救治其他傷員去了。”
“我的身體我清楚。”蘇向南聲音明顯有些虛弱了,看向陸驚蟄,卻還是如往常開著玩笑道:
“你彆浪費時間,訓他們了,不然我一會交代不完遺言了。”
“蘇向南!”見他還有心思說笑,陸驚蟄責備地看向他。
但是眼眶卻不自覺就紅了,像是有一雙白骨森森的手,伸進了自己身體裡,不停地撕扯著一樣,難過得無以複加。
這時候瞿小滿端著水走了進來,他將盆放在旁邊,一邊擰著毛巾,一邊道:
“團長,水來了。”
陸驚蟄看到瞿小滿,臉色瞬間沉下來,冷著聲音質問道:
“你是他的警衛員,為什麼不提醒他,早些發信號彈?為什麼不看好他,讓他被炸成這樣!”
陸驚蟄第一次如此失態,在戰後把火發在一個警衛員身上,他知道戰場上槍炮無眼,自己不應該責怪任何人,但是這是他最親的三哥啊!
看他現在成了這樣,怎麼能做到心平氣和。
“不是他錯,他提醒過了,是我自己”
蘇向南還沒有說完,陸驚蟄冷漠便掃了過來,眼裡有掩飾不住的責備:
“你覺得自己很能耐是不是?”
“不能耐,不能耐。”蘇向南第一次這麼慫,立刻就承認了錯誤。
畢竟在他看來,自己要是很能耐,就不會弄成現在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