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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8 六姐扯頭皮(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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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家有沒有個人感情,又需不需要良心?在謝雙瑤看來,這是個毫無疑義的問題——其實敏朝開創者也說得很清楚了,用完就丟,是政治家的基本素養,‘金杯同汝飲,白刃不相饒’麼,貪官權臣也好,現在離不開的資本也罷,需要的時候,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一旦用完了,這張手紙的下場,就取決於它到底弄臟了多少,還有沒有彆的用場了。

就說場外交易所這件事吧,它創立已經有近兩年的時間了,要說情報局完全沒收到信,那也太小看了買地的情報係統,包括謝雙瑤這裡,之前也都收到了不少報告、來信,明裡暗裡地刺探他們對交易所的態度,隻是謝雙瑤一直沒有表態——這也可以被視為是默許了,她的確也是這麼想的,先讓這些民資去趟趟,水深水淺讓人心裡有數,也就知道接下來對期貨交易到底是什麼態度了。

對金融這一塊,謝雙瑤是有點拿不準的,畢竟她也不是相關專業出身,雖然能認識到金融市場的必要性,但卻沒有那種能玩轉的自信,因此,她的腳步比較謹慎,除了發鈔票、開銀行,搞了小額信用貸款之外,也就沒有太多的動作了。

就光是這銀行和鈔票,也夠如今的天下慢慢消化的,從貴金屬貨幣到紙質貨幣,這是一個跨時代的進步,它的好處和壞處,謝雙瑤也得慢慢揣摩,包括買地的貨幣政策,也都是在黑暗中摸索著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每年印發多少新幣,標準是什麼,貨幣外流、非法兌換……這些問題的答案都不可能自動浮現,得靠人去探索,去想轍來解決。

現在遍布福建道、雞籠島,開始席卷廣府道,同時在南洋以及接壤地區,也開始增設網點的銀行係統,就是每年收納畢業生的大頭,來自外部的搶劫偷盜,客櫃糾紛,內部的監守自盜,甚至是塌方式的窩案,細講起來,一整年都講不完,這也使得銀行係統內永遠缺人——和所有需要過錢的崗位一樣,中層乾部的折損率相對是較高的,金融部的負責人光梳理這些就已經忙得陀螺亂轉了,這時候再抽出人手,去搞期貨交易所,謝雙瑤不是很樂觀,搞不起來的,若是因為期貨影響到現貨價格,和百姓民生物價,那反而就折損了衙門的權威和民心了。

但要說完全不碰期貨,那又太保守了一點,期貨自發地在民間誕生,就已經是很好的例子了,這屬於生產力進步到一定水平之後,自然會浮現出的金融手段,市場統一了,航海技術進步了,信息差存在了,融資的需求來了,期貨也就自然而然地誕生了。

凡是像這種應運而生的東西,想要遏製都得付出巨大的行政成本,比如說男性逃產假,就付出了極大的成本,犧牲了女性單身生育的自由,最後才勉強把逃產假這種行為遏製在了一個極低的水平上。而這還是謝雙瑤重點盯著的政策,後續是關聯到男女同休產假,以及女子就業歧視的問題。謝雙瑤不可能對期貨也有如此的重視,那更士署再擴張幾倍都是不夠用的,因此,她認為就讓這些行為良好,政審分數較高的良善商家試試也行。

如果期貨能起到正麵作用,有一套行之有效的交易模式,那麼,等到模式成熟了,可以複製了,不妨就把交易所收歸官有,再給予三個東家做市商的身份,也算是對他們的報償了,做市商就等於是莊家,雖然不能參與交易,但抽水是鐵杆莊稼,也算是保證了數十年的富貴。

如果出了問題嘛,那就更簡單了,直接關門打狗,配合宣傳,還能收獲一批民間的讚譽:操縱羊毛交易,直接影響到市民的禦寒穿著,這些倒買倒賣的商人,在民間的印象能有什麼好的?晉商走私被處死的事情還沒幾年呢,就算沒有什麼劣跡,殺大商人、大官,也素來能讓民間拍手稱快——人血饅頭就是這麼來的,其實就是看熱鬨心理作祟。

尤其是商人,自古以來都被鄙薄,社會地位不高卻又有錢,殺他們的後果實在很輕,好處卻是實實在在的,也就難怪自古以來,大商人都容易被抄家,這就是人性,後世常做的無聊思想實驗不就是?按下這個按鈕,商人全家死完,你能獲得一億金錢——隻怕話音剛落,按鈕都要被按爛了!

?決不能高估人性啊,人性在巨量的利益麵前,真是脆弱得就和一張紙一樣,統治者如此,百姓是如此,商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交易所的東家,除了範佩瑤是弄了個金蟬脫殼,把她的潛在競爭對手送進去之外,其餘兩家可都是貨真價實的良善商人,可就這樣,依舊沒有抵得住操縱市場的巨大利益誘惑,開始往羊毛價格上伸手了……

這不是羊毛算不算民間必需品的問題,而是操縱市場這個行為壓根就不能存在的問題,一個商品如果不算民生必需品,它就壓根進不了期貨交易所——

買地的座鐘受歡迎吧?橡膠毬暢銷吧?它們進交易所嗎?根本不進的,因為這個東西的產量有限,買家也有限,根本不屬於不特定對象銷往不特定對象的商品,隻要是上了交易所的商品,哪怕是一根針它也是民生必需品!

一戶人家沒有座鐘,就目前來說根本不影響生活,但要沒有針線,縫縫補補怎麼完成?難道還和原始人一樣,拿魚刺自己去磨針麼?

想打官司定義民生必需品?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好大的臉!要說範老頭的要求裡,有什麼是有道理的,那就是對於囤積居奇、操縱市場的行為,買地這裡的確應該拿出定義來,不能說我囤一手羊毛等漲價,這就叫操縱市場了。怎麼樣叫操縱市場,會受到如何的懲罰,這都要有明文規定和宣講行為,才算是占住了道理。

此外,還有期貨交易所為何存在了兩年,突然遭到取締,這也要有個說法,謝雙瑤現在有幾個選擇:第一,把此事當作行政事件處理,單方麵發文,抓住羊毛的民生屬性,鼓動民情,直接把期貨交易所踩死,當然,範家是絕不會有任何發聲機會的,隻能認下這個大罪,後續投資範十三娘——這個小狐狸精要得意了。

第二,把此事當做法律事件處理,允許範老頭聘請律師來和衙門打官司,爭辯申訴,這能彰顯她的胸襟,刷一波在商人中的好感,但如果要打官司的話,勢必會暴露衙門的兩個破綻,那麼,範老七、甘耀明等人多數也就是罰款了事了。

這個倒不要緊,但必定會引領起一波風氣,那就是讓商人習慣於聘請律師和衙門做對,為自己爭取牟利空間,這在一個健全的法律體係裡其實是好現象,但問題是買地這裡法律體係還在草創中的草創,新東西又多,法規又少,商人還因為買地發達的製造業而迅速變得有錢,謝雙瑤得考慮要不要在這個時候開這個口子,這確實很可能是潘多拉的魔盒,開了口就關不起來了。

第三,把此事當做汙點事件處理,直接警告範老頭閉嘴,都是自己好脾氣,才慣得他們囂張起來,敢和衙門叫板了,商人也配和衙門講理?再抓個小辮子,直接把他送去苦役——像這種大商人,小辮子那是滿頭都是,就看想不想抓而已,絕對不存在想抓抓不到的。再扶植範十三娘,讓她去做科爾沁的礦業,重操跨境貿易的老本行,直接在買活軍領導下和口外做生意……

這麼做,當然是最爽快的,而且還可以逃避第一種選擇和第二種選擇都必然要求的條件:不管是發文還是打官司,你說這麼做是錯的,那得有依據吧,那就得出台金融規定,確定下來什麼是正常貿易,什麼是囤積居奇,那這就讓衙門顯得局促了,因為這個東西現在完全不存在,也沒有什麼可以借(chao)鑒(xi)的藍本,按謝雙瑤的估計,想要拿出一份有可執行性,不會被鑽空子的規定,至少得一年功夫。

但是,第三種選擇,也不是沒有後果——在這件事上,商人和百姓的看法不會完全一致的,他們一定認為範家也並非全無道理,如果衙門擺出一副粗暴的姿態,那麼買地和敏地的區彆又有多大呢?

買地是個有規矩的地方,這名聲是用過去十餘年一點一滴地培養起來的,而商人們也是個非常矛盾的群體,隻要有一點規矩,他們就敢押重注——場外交易所的天量流水就是很好的證據,他們跟隨買地去南洋,去雞籠島,去廣府道,這些完全陌生的地方,種植橡膠、甘蔗,風裡來雨裡去,跨越重洋運送貨物,把自己的血汗和身家完全寄托於買地在當地的統治,就是因為信任買地的規矩——在買地,隻要認真守法地做生意,就不會有人前來勒索,吞沒他們辛勤創造出的財富。

可要是這規矩時有時無,極富彈性,甚至在很多時候完全沒有規矩,衙門說什麼就是什麼呢?商人們對買地還會如此信任麼?他們會不會轉而懷念起在敏朝上下其手、官商勾結、無法無天的好處?買地也在麵臨其餘政權的競爭——雖然他們占有很大的優勢,敵人似乎顯得孱弱,但這種優勢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而是因為他們不但擁有生產力的優勢,而且也很注意團結能團結到的所有力量,讓所有人都在買地能看到自己的利益,看到秩序帶來的好處。

謝雙瑤不能不珍惜自己的羽毛,雖然她常常感到不守規矩的誘惑,但大體來說,她還是能克製住這種衝動,不至於因小利而亂了大局,她沒有多做考慮,便直接放棄了第三個選項,同時在第一和第二個選項之間略作搖擺——真不能助長了這些民間大商人的誌氣和野心,既然衙門已經鎖了場外交易所,那此案就要嚴辦,她可以在結果上做讓步,不動刀子,查明案情後罰款了事,但這個結果必須是她的寬宥,而不是範老頭運用法律武器為自己爭取來的,在其他事項上,倘若衙門有錯,當事吏目給商家道歉那都是應該的,但現在,此事,這個步不能讓。

那麼,選第一項?但第一項要求的法規現在夾袋裡沒有啊,真的是空空如也,編都編不出來……

把幾個選項在腦海裡滾過了幾遍,她有了決斷,揮筆批注十三娘的信件:訟師可以請,人選由你提供,後續會安排候選人來見你。

隨後,她把信件遞給了馬臉小吳,“你來寫回信吧”——十三娘當然不可能和她通親筆信了,謝雙瑤哪有那個時間,能批注一句,說明自己真的看過這封信都是殊榮了,回信都是秘書班執筆的,謝雙瑤口頭表達一下要領就行。

“另外,訟師人選也由你來找,挑選年輕機靈的女訟師,不要有敏地執業經驗,善於和大商家、大門閥打交道的,讓她們把範老頭的訴訟願望掐滅在繈褓裡——還有,讓範十三利索點,把他架空了,儘快取得全部實權,科爾沁礦業我準備官私合營,還需要大量商隊走口外貿易,晉商需要一個新的領頭羊——”

說到這裡,謝雙瑤突然笑了起來,她熟練地應用起老板畫餅專用金句,“告訴她——加油哦!我很看好你的!山陰的未來,就看你的了!”

馬臉小吳不為所動地看著嘎嘎傻笑的上司,回身出去就開始敲鍵盤了,到了下午,一張蓋印的機打公文,便被下發到了法律專門學校,這間隻有兩層小樓的小學校因此陷入了極大的困擾,兼職校長把公文來來回回看了三遍,又翻了五遍學生花名冊,拿著鉛筆愁眉苦臉地下了結論:就是殺了他的頭,也找不出第二個能滿足上頭要求的學生。

但好在,唯獨這麼一個也還是有的,雖然,雖然說……

“那個,小齊啊,你剛上課的時候,那個……那個小女學生——對,王劍如,就是她,她來了沒有?來了啊,那煩你等會幫我帶句話,下課之後,讓她來我辦公室,我這裡有事要安排她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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