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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1 大軍訝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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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有人出來了——又是來求和的使者麼?哼,多少年了,建賊終於又撿起這一招來了嗎?”

雖然東北方向的城門,敏軍這裡並沒有派人去偵查,無法得知城中是否有人漏夜出城,但在西南麵盤錦、錦州方向,卻是日夜都有斥候警戒,盛京那裡剛拿籃子往下縋人,便被報到了中軍大帳這裡,恰好主帥袁自如正在帳中理事,一時興起之下,也就順便帶了於會的一乾人等,到前線過來偵查。

雖說距離遙遠,但在千裡眼中看來卻是十分清楚,更不必說,袁將軍手中持著的,正是買活軍贈予的好物,並非是這幾年來敏朝匠人費心打磨的替用品,視野自然更加清晰了,他將使者打量了一番,便順手把千裡眼塞給了隨從在身邊的幾個將官,“劉參將,你看看,可是你認得的賊子賊孫。”

這位劉參將,便是前幾年背主而去的劉海,他曾是童奴兒的姻婿,算是大貝勒的半個女婿,受到童奴兒十分的喜愛,但卻久存反正之心,早在六七年前起,便密圖歸敏,私下多方聯絡,童奴兒雖然察覺了他的異樣,卻還懷有籠絡之心,對他也是實在偏愛,因此隻是把他投閒置散,冷遇幽禁,並沒有要了他的命。

此時的童奴兒還在用人之際,身體也還康健,心胸自然十分寬闊,等到他被漢人多次挫敗,惱羞成怒時,卻又無法殺劉海了——這可是在敏朝那裡掛號了的人物,毫無疑問,買活軍肯定也是知道他的,甚至明確指出,劉海圖叛,就是因為漢人在盛京待遇極低,屢受剝削,作為一個漢人權益代表的政治人物,劉海的死活已經和童奴兒的個人愛憎無關了,成為了建州對漢政策的一部分,為了收攏漢人百姓的民心,童奴兒不得不再次啟用劉海,並且給予優厚待遇。

可,在這個時期能主動投奔建州的漢人,哪個不是膽大包天的投機主義者?他們需要的其實並非主家的禮遇,而是主家輝煌的前程,在建州行情看差,買活軍全麵崛起,敏朝有所複興的當下,彆說優厚籠絡了,童奴兒便是真把劉海招做自己的女婿,而不隻是姻婿,也阻擋不了劉海再次投機的決心。在一次出征之中,劉海畢竟是帶著麾下的牛錄,投奔了獅子口的漢人。

此舉令童奴兒十分沒有顏麵,而劉海在估量了去買和留敏的前程之後,雖然把牛錄中的建州人都賣給買活軍,換取了一筆不菲的政審分,但本人卻還是留在敏朝繼續為將——他去買地,幾乎是沒有領軍希望的,因為他的價值還是要在對建州一線才能最大地體現出來,果然,留在寧錦一線,劉海被封參將,如今麾下也有數千軍,對建州的戰事,他也自然是當仁不讓的前鋒。

這種昔日的夥伴,被招降後反過來帶路攻打的事情,在兩軍交戰時可說是屢見不鮮,甚至有些軍官反複投降,反複再叛,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乃至建賊這種做派,也是土番常態——自己弱勢時,最會裝可憐,一旦被兵臨城下,便派出使者痛哭流涕地請降,好話如同不要錢一樣的說,等到大軍一走,立刻就故態複萌。天下四邊的蠻夷往往如此,畏威而不懷德,讓官兵也感到頭痛——官兵被圍困時,囿於麵子,身段往往就無法這麼靈活,不能和蠻夷比皮厚,的確是有點吃虧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雖然明知道蠻夷狡詐,便是示弱也不可儘信,但看到原本逐漸飛揚跋扈,不把大敏邊軍看在眼裡的建州,一步步又逐漸衰弱下去,從原本猛攻寧錦,再到逐漸退守盛京,雙方交流時,使者的語氣也逐漸謙恭……

甚至到如今,敏軍反過來兵臨城下,而建州則久違地派出了前來討饒的求和使者……這依舊是讓人心胸為之一暢的快事,袁自如的語氣是很愉悅的,眾人在一旁也都是賠笑,劉海畢恭畢敬地接過了千裡眼,仔細張望了一番,又把千裡眼遞給了站在一邊的孫初陽,同時回報袁將軍。“好像是範憲鬥!”

“怎麼連個貝勒也沒來,派個漢臣來頂缸!”

看在劉海的份上,袁自如沒有對範憲鬥這個漢奸有什麼貶低,語氣甚至還有點為範憲鬥抱不平的意思,“不過,連他都出來了,看來建賊這一次,的確是亂了陣腳啊,哈哈哈!”

“就看這漢臣中最受寵的一個,有什麼話要說了。”比起暢笑的袁將軍,作為此次出征副帥的孫初陽,態度要更矜持一些,但話語裡不免也帶了一絲淡淡的笑意,“讓他來也好,我們最關切的還是盛京的漢人百姓,就看建賊是如何待漢民的了,若是一視同仁,那也罷了,如果肆意淩虐剝削的話……”

他容色一厲,“美尼勒城殷鑒不遠,堪為他們的下場!”

這就是說,如果漢人被虐待,入城後,他支持屠城了……輕鬆的氣氛,因為這句話有了一絲停滯——身邊環繞的這批土生土長的敏將,多少都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不是他們不敢屠城,而是這種重視漢民待遇的風氣,本不為軍中所有,有很重的買風在。從前,屠城就屠城,那肯定是連兵帶民,不分漢、金,一視同仁地殺過去的,根本談不上留漢民一命。

什麼號召漢民反抗建州,號召南逃……也都是買活軍作興出來的規矩,對盛京這樣已經被敵軍占據許久的城市,其中的漢民早已不被視為是敏朝的一員了,便是逃到了敏地,被警戒提防、疏遠排擠也是常態,更談不上為他們來找建州的後賬,孫初陽這話一出口,眾將便是知道,他絕對是親買之人,思想上已有了很強的買化痕跡。

而且,這樣甄彆式的報複性屠殺,比起不分青紅皂白的屠城,更繁瑣不說,也更考驗對士兵的掌控力,還真不是每支軍隊都能辦到的。若是失控,那就是平白出乖露醜——按理說,這會兒該有人出來委婉地反駁孫初陽的主張了,但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無人開口,隻瞧著袁將軍對孫初陽的話大加讚賞,兩人談得熱絡:袁將軍是進士出身,一輩子沒有帶過一線的兵,文人脾氣,對於孫初陽的主張當然品不出不對來,甚至覺得比起粗暴屠城更對自己的胃口,和一樣是進士出身的孫初陽當然投契了,主帥副帥之間,也的確要把關係搞好,兩人打得火熱實在不足為奇。

至於說,底下人為何不去糾正……其中的理由大家便各自心照不宣了:寧可得罪袁大帥,也不敢得罪孫副帥啊,畢竟,紅衣班可是副帥管,也隻有他能管,副帥手裡造出來的紅衣小炮,雖然很多細節,無法和買活軍借來的正貨相比,卻也是如今敏軍自造炮裡質量最高的一批了,和正貨的質量相差也隻是仿佛,這縣官不如現管,大軍裡的將官,有一個算一個,敢得罪副帥的那真是一個都沒有!

再者說了,孫初陽說的,雖然是書生話,但卻也是買軍主張的道理,自己大放厥詞予以反駁,傳到買活軍那裡去,被人記下一筆,該怎麼好?這幾個將官家裡,多少都有子侄在買地就學從軍的,便是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孩子們想想,沒必要徒然在這樣的小事上招惹是非——也不要賭概率,這是大概率的事情,因為……

想到這裡,眾人都不免瞟向了人群外圍,身穿襖褲,還紮了個碎拚的狼皮襖子,戴了耳朵可以下垂也可以上翻的新式買帽,還戴了口罩,因鼻子那塊沒弄好,搞得眼鏡上一片白霧,正掏出手絹擦拭的漢子——這肯定是南方人,才會在冬末依舊做這副誇張的打扮,卻還凍得不輕。

而且很明顯,這是來自南方買地的活死人,卻如此大喇喇地參與了敏軍將領和使者相會的場麵,甚至還拿著如今眾人已經都有所聽聞的仙手機,那麼個小東西,摘了一隻手套,一邊凍得嘶嘶哈哈的,一邊在小小的發光仙器上指指點點,大家都知道他這是在做什麼:這是在拍攝即將到來的會見場麵,將來要捎帶回京城,給皇帝過目……

不錯,不是買地的謝六姐,而是京城的皇帝!由皇帝來聘請敵國的細作,拍攝本該是絕密的軍機……這件事怎麼說都是荒謬絕倫,可卻實實在在地就發生在遼東,而且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不包括拍攝畫麵,事後給皇帝觀覽,皇帝還重金租用了一台傳音法螺,申請了通訊時段,每日一報,將前線的戰報,用極短的時效回報給京城——當然同時也有買地總台,把信息的傳播時間由半個月、一個月,一下就縮短到了一天!

自古以來,如何聯係、鉗製出征在外的將軍,就是當權者的一塊心病,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實際上自從將軍拜領虎符,拔營出征開始,這支軍隊就成為了一支獨立的軍事力量,它是否仍服從京城的指揮是很隨機的事情,到底在外做了什麼,也很含糊,從出征到歸來,到底發生了什麼,誰立功當賞,誰有過該罰,完全就是一本糊塗賬,很可能扯到最後都還是扯不清。

正是因為軍隊特有的混沌狀態,曆代皇帝都熱衷給軍營派中官監軍,能打仗的太監也往往會格外得到重用,還有上趕著給前線送陣圖,要求完全按他的想法來打仗的,這種旺盛的控製欲,都還是因為事實上控製權的缺乏。可這傳音法螺和仙手機一出來,就完全不同了,皇帝根本不用怎麼費力,就有一個立場完全中立,和敏朝這邊沒有什麼利益關係的耳目,每日裡彙報情況,對於軍中的紛爭也是了如指掌,再也不用害怕主帥一手遮天,或者幾個將軍各扯各的皮……

他這什麼消息都是及時一手的,就算有什麼紛爭,皇帝也好,內閣也好,也都能第一時間表態,讓朝廷和軍隊的關係,第一次真正達到了如臂使指的程度……也難怪內閣對皇帝的荒唐決策裝聾作啞了,隻怕這種感覺,他們也很喜歡,很上癮!

對於前線將官來說,他們就必須比之前更加謹言慎行了,因為異常舉動很可能白天發生,晚上就上報了,就算設法殺了觀察員都沒用,還會惹來買地嚴格的調查和報複——這也是寫在合同裡的,軍隊必須要保證觀察員的安全,如果觀察員出了意外,買地要有調查權。

因此,他們擅長的那種兵痞無賴式的耍流氓、攪渾水,是真沒什麼用了,哪怕看著這矮個子南蠻調查員,渾身來氣,卻也必須陪著笑臉,好吃好喝地哄著,更是不敢在他麵前發表對買地政策的誹謗,還要符合著讚揚買地在美尼勒城的武功,“確實!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這幫建賊沒少糟踐咱們漢人百姓,俺們這些當兵的,還不就是為了保一地平安?如今總算能把他們都趕跑了,還不得好好算一算總賬啊!”

雖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顧忌買地,但從表麵看,這是在捧孫初陽,孫初陽嘴角,也溢出了一絲矜持的笑意,似乎很是受用,他注視著前方漸近的使者身影,聲音清冷地道,“這個範憲鬥,不是簡單人物,他是撫順人,城破之後,淪為包衣阿哈,十餘年間,從最底層的農奴一步步爬起來的,自有一番本領,也不能以簡單的漢奸看待,大帥,對他,且客氣一些也無妨。”

一說範憲鬥是撫順人,再算算撫順城破的時間,便可知道他落入敵手已有十多年了,當時隻怕還是個少年人,這種無奈之下落入敵後,無法脫逃,隻能在建州謀生而崛起的漢臣,自然比從敏地主動投靠過去的要更能理解一些,袁大帥也是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地稱讚,“這人的確是個人才!不過,我對他的身世不如初陽清楚,初陽的功夫還是做得細啊。”

說著,他便若有若無地瞥了劉海一眼,似乎有些質問的意思,劉海心中也是一陣憋悶:他的確認識範憲鬥,範憲鬥和他,一文一武算是純粹的漢人在建州達到的一個高峰了,能和劉海相比的,還有一個敏朝叛逃來的將領,被童奴兒收為貨真價實的宗女之婿,對他又用又防,但這人因為是純粹的叛逃漢奸,名聲很差,在買活軍聯合敏軍收拾通敵晉商之後,與另一個漢人額駙佟養性一樣,轉為低調,不再受到重用,反而是劉海重新得勢。

如果說漢人武將還有爭議的話,範憲鬥在文政方麵,就的確是漢官的領頭羊了,從他開始,大汗和貝勒才開始啟用漢人議政,範憲鬥現在官位雖然小,但卻頗為受到眾人的矚目,是個名人,手裡的權力也不算太低。劉海肯定是知道他的,並且也對袁大帥交過範憲鬥的底,但要說他的來曆,崛起的過程……那範憲鬥又不是童奴兒那樣的大名人,劉海又怎麼可能知道得如此仔細?

這些細節,孫初陽是如何知道的?那就是南下的漢民裡有範憲鬥的親戚,把細節上報給情報局,又被買軍泄露給孫初陽這樣的親買派了唄……又或者範憲鬥想要投奔買活軍,自己寫了投誠文書,交代身世……買地的情報君,威能早就超過錦衣衛了,即便是在遼東也是如此,袁大帥不能接受這點,卻給自己看臉色,著實是遷怒了,這是還看不懂局勢嗎?就算是拿回了遼東,也不意味著袁大帥在遼東就如何說一不二了,挪走了一個地頭蛇,身邊不還有一個拿著仙手機的二婆婆嗎……想要擺脫買活軍在遼東的影響力,哪有這麼簡單……

隻是利益權衡之後,才留在敏朝的劉海,心裡也是犯起了嘀咕,此時範憲鬥卻已經是和前去迎接的敏朝兵丁交談了一番,便上了敏軍牽去的一匹馬,往大營這裡奔馳而來——不然這段路他靠腳隻怕要走小半個時辰,誰耐煩等他?

一如劉海的印象,這是個精細人,距離大營足有一射之地時,範憲鬥便下了馬,靠近營門時更是謙卑地弓起了身子,等到袁大帥跟前,更是順服地行了叩首禮,這禮數的周到、熟稔,幾乎讓人有點兒心疼了——漢官地位低啊,怕是見了誰都得恭謹。

“罪人範憲鬥,受金汗差遣,叩見大敏天兵袁大人請罪!”

袁將軍也並不折辱他,便叫他起來,並不嗬斥建賊不恭順,而是直接問道,“如今你每城裡,是個什麼章程?糧草不多,兵也沒有,還想著守麼?”

敏軍乘天時有利,閃電奔襲,的確打了盛京措手不及,但也沒想過盛京會直接投降,守肯定還是要守一守的,兩邊在使者會見中,自然也會展開心理層麵的交鋒,探聽彼此的虛實和戰鬥意誌,眾人倒也沒想到在第一次使者派遣時,就收到什麼非常有價值的信息,隻是滿這麼一問而已,卻不想,範憲鬥一聽這話,立刻又起身跪下,老老實實地道,“老汗已臥病月餘,自從去年起就多病,如今知盛京不可守,昨日便在病榻上分家了。”

“什麼?!”

第一句話便讓人不可置信,眾將官神態各異,隻聽範憲鬥把那令人咋舌的走向娓娓道來,“二貝勒、三貝勒和一眾汗王願意去通古斯……這會兒已經出發了,大貝勒、大妃則願南下,大貝勒遣小人前來傳話……”

說到這裡,他第一次有點兒猶豫,探看了一下袁大帥的臉色,但還是鼓足勇氣,轉述道,“盛京城本是漢地,物歸原主,既然守不住,那盛京的歸屬,建州已經做不得主了,但若是買活軍願意接納建州的老弱婦孺,以及願意跟隨南下的壯年男女對他們一視同仁,那大貝勒就可以代老汗做主,與大妃一起,以太子的身份,南下到買地居住……”

“把老家建州三衛的屬地,一直到海西、海東女金的住所,北上到苦葉島,甚至是海參崴的廣袤土地,全都獻給買活軍!令這片土地,在曆史上第一次成為華夏的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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