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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4 新兵易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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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襲!

狗獾一下完全清醒了過來,一抹臉,就著老陳的手被他拉著,從帳篷裡鑽了出來,他的心跳得厲害——雖然在建州也曾上陣,不過他的上陣,無非是跟著父親湊湊熱鬨,自然不會去前線衝殺,剛滿了十五歲,就又籌劃南下。這還是第一次遇到敵人夜襲,就算已不是新兵,也難免一時有些慌亂:這會兒連軍需那邊的人,十幾個兵丁裡幾乎沒有下過南洋的老兵,最怕自己人先混亂起來,那就沒有絲毫勝算了。要知道,夜襲敵營,有時候最大的戰果不是夜襲者本人帶來的,而是其在大營中引發的無序的混亂——甚至形成營嘯,那可就糟糕了。

當然了,買活軍這邊,人數太少,是不足以形成營嘯的,一般營嘯的隊伍,都是成千上萬人的大軍,受到夜襲的影響,又或者是自己人忽然發狂,在深夜中一聲尖叫,引得整個軍營的人完全失去控製,自相殘殺、潰散逃走……老兵油子都知道,行軍時晚上才是最需要戒備的,出事多是在晚上,而且有些事很邪門,白日裡記得的事情,在晚上還能記得住的都不多。

這還且是老兵呢,若是新兵,遇事那就更加不堪了,不分青紅皂白地逃走,這還是好的,有些新兵精神極度緊張之下,甚至會拔刀瘋狂砍空氣、滾火堆,大叫大鬨,乃至於為了維持秩序,隻能把它打暈或者射殺的。在原地瑟瑟發抖,這都屬於一種常態,總之,狗獾鑽出帳篷時,心裡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從沒有上過戰場,隻是接受了幾個月新兵訓練,有過在各處執勤經驗的新兵,第一次出門就遇到夜襲……這會兒可能已經有幾個人怕得發狂了,完全無法溝通,已經被打暈,而剩下的人則完全六神無主,縮在原地不知所措,總之一句話,完全派不上用場,隻有班長和軍需官這樣,至少去過閩西前線的兵丁,還有一點兒思考的能力在。

至於狗獾自己呢,他還是有行動力的(有過行軍經驗、狩獵經驗),但也從來沒有帶兵的經驗,事到臨頭,他才發現平日裡所有的文韜武略,這會兒都完全從腦海中消失了,他能想到的辦法中並不包含組織人員反攻之類的,而是隻有一些從日常的狩獵經驗中得到的智慧,比如一會兒可以上樹躲藏,如果等到天亮敵軍還沒離去,那就伺機射殺對麵——但是他的背囊還在帳篷裡!

看吧,連他也是昏頭昏腦,反應比平時慢得多了,這還是狗獾並不怎麼恐懼呢,極度的緊張,對人確實會帶來很大的影響。但是,帳篷外的情況要比他想得好得多了,居然沒有人發狂,也沒有多少人徹底失去反應能力,守夜的、睡覺的這會兒都聚在火堆邊上,而且明顯分了隊列,狗獾和老陳一見到隊列,本能地就立刻入了自己的小隊——說來也是奇怪,本來混亂的腦子,在入隊之後便立刻清醒了一層,雖然還沒有完全恢複到以往的狀態,但這會兒好像沒那麼慌張了。

“點名!”班長站在火堆邊低沉地說,“報數!”

“第一車1!”

“2!”

大家立刻就不假思索,低沉地報了起來,這都是千百次訓練中烙進腦子裡的,很快,人員被統計出來了,全員都在。看來,並沒有人逃跑。

“整理行囊,回來原處集合!”

又是一道非常清晰的命令,而且是在作訓三個月裡千錘百煉,當時甚至被兵丁們排斥不解,認為毫無意義,隻是麵子功夫的‘快速收拾行李’,但是,在這一刻,這種多少次的訓練顯示出了價值,眾人腦子裡的緊張感頓時不翼而飛了,被‘時限內收好行囊’的緊張所代替。

每個人都立刻飛快地行動了起來,亂中有序地返回了自己睡下的地方,在朦朧的月色中,半摸著黑,有條不紊地收拾背包——東西應該怎麼擺放也是有規定的,決不允許隨意亂放,這會兒這些規定的用處到底在哪,大家都全明白了,隻要是按規定放的東西,都可以在黑暗中飛快的放回背包裡,收納的順序、擺放的順序和方位,都是在無數次蛙跳中烙進腦海裡的,再愚笨的人也絕不會忘記,隻有按規定收納,才能確保作戰所需都在最上層,背包的大小、平衡也都恰到好處,不影響行軍。

狗獾雖然之前並不理解如此吩咐的意義,但也還是在多次訓練中完全養成了習慣,睡下時,他的鞋襪、武器、防具和洗漱用品,都是放在了規定的地方,這會兒穿起鞋襪、收起毛毯——天熱的時候,毛毯就是睡時支起來的小帳篷,支起來的那根棍是登山時候的支撐,毛毯塞下去當底,上麵放了洗漱用品,鞋襪穿好以後迅速綁腿,護心的小皮甲披掛上摸黑係好,武器掛在腰間,洗漱用品塞進包裡。

不到五分鐘時間,帳篷所在地已是空空如也,而他也初步具備了快速行軍和遭遇戰的能力:背包護住背,基本什麼箭都穿透不了背包,胸前的心口也有皮甲,背包裡的矛頭擰上登山棍就是長槍,近戰也有一把匕首,對付一般的山賊,這種裝備儘夠了。又關鍵又讓人驚喜的設計,在於可以擰的矛頭,雖然矛頭都是裝上去的,但這種擰裝法,比綁縛法、榫卯法都要便於裝卸,而且能擰得很結實,可以受力,讓狗獾愛不釋手——如果真正戰鬥的話,還有火銃劍,遠用火銃,近用火銃上擰裝的矛頭,不過,這不是新兵能發給的裝備,目前他們對敵主要是靠刺矛,以買地兵器的鋒利,這其實也足夠讓他們在八成以上的戰鬥中獲取很大的優勢了。

利刃在手,心中更穩定了幾分,而且,與此同時,‘按照預設流程飛快完成任務’的成就感,也抵消了不少緊張感,這是他們無數次訓練的內容,現在能在戰場上複現出來是讓人滿意的,不止是狗獾,其餘兵丁返回時,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他們的腳步變得更加沉穩了,呼吸也沉著了下來,不再輕淺混亂——未知的,危險的戰場,似乎在收拾行囊這個吩咐之後,被迅速地轉化為了一個又一個任務,在他們日常訓練中無數次重複,幾乎形成本能的任務。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好慌張害怕的?

“報數!”

重新一輪報數,確定全員到齊之後,班長沒有絲毫廢話,立刻點名,“胡昂秀,你說說情況!”

“是!”

剛才負責值夜的胡昂秀立刻低聲說了起來,“剛才我在樹上眺望下方的時候,見到山間小路有星點火光,用千裡眼偵查,發現至少一十多名男子在黑暗中行走,有見到兵刃反光!”

首先第一個,山間是沒有人會趕夜路的,實在太危險了,至少沒有大隊人馬趕夜路,第一個,如果是光明正大的出門,那肯定會點燃火把照明,滾滾濃煙和火光在夜裡是很有辨識度的,這種用細燭偶爾照明的做法,不必多說了,必定是來偷襲小隊的,而且仗著人數的差距也很囂張——居然還點火照明了!

不過,他們有兵刃,這讓氣氛稍微又緊張了一點——可以這麼說,如果是手無寸鐵的劫匪,哪怕來一百個,有長矛在,軍隊這裡都不可能輸的,但對方也有兵刃,未免給結果增添了一絲懸念。

“目前兩條路,第一條,我們乘夜撤退,不過這也就意味著軍需隻能讓給他們了,這批軍需有兩箱是消炎藥、繃帶、掛瓶器這些昂貴的東西,對方拿到手之後如果轉賣,獲利極其高昂——在敏朝的市場上,抗炎藥比等重黃金都還貴。”

“第一條,我們留下來和他們拚一拚,剛才我們臨時組成參謀部,商議了一下,決定留下來:這批劫匪應該是上次清繳繡青寨時,竄入山中的客戶人家餘孽,和其餘幾寨逃進山中的男丁聯手,準備搶一把我們,然後逃往廣府,他們手裡不會有弓箭,最多也就是一些刀槍。我認為我們可以和他們一戰!而且,優勢在我們這裡!我們居高臨下,而且提前發現了他們的蹤跡,我們的武器也比他們的好!”

班長的話,讓一群人提起的心立刻放了下來,大家都認為他的話是有道理的,而且非常的實在——如果說敵軍有火銃,有小炮,讓這群新兵堅守陣地那就等於讓他們去死,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軍心浮動是必然的。但現在,既然是一些民間的逃亡百姓壯漢,而且沒有太好的武器,大家頓時就覺得這個仗可以打一下了,有時候打仗其實也就是算賬,充滿了利益的權衡,而不是完全隻靠一腔血勇,這也是打仗和打群架最大的區彆。

雖然還緊張,但那股不知所措的慌亂,不知不覺已經完全消失了,就連狗獾那不自覺輕顫的手也完全穩定了下來,直到停止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剛才在不自覺的顫抖,但現在他完全不再多想了,而是上前一步毛遂自薦,“我射術很好,我可以在樹上射他們。”

大家都知道,護送的軍需裡是有弓箭、彈藥的,沒出事就運到前線去,這會兒出事了就是軍士們自保的軍備。班長指定狗獾和胡昂秀上樹夾擊對麵,胡昂秀有弩箭,在前方大樹上,狗獾則被安排在陣營後方的一株樹上。在後方,他可以儘情輸出,至少在接戰開始之前,能射死幾個人——十幾人這是不現實的,哪怕隻是幾個人,其實也會對對方的士氣造成極大的傷害。

他背負弓箭、背囊,迅速攀爬上了一根較粗且角度好的枝乾,解下弓箭,掛好箭囊,愛惜地輕輕捋了捋箭羽:好箭,弓也保養得一絲不苟,從軍需的角度來看,買地辦事的效率實在不是彆處可以比較的,敏朝的弓箭十把裡能用的有兩三把就不錯了,就是建州,弓箭保養得最好的也是軍士們被點兵時自帶的那些,一旦建州也開始嘗試建立軍需倉庫,就立刻會出現保養不當不堪使用以及貪墨的問題。

“買地……買地的軍隊,這套作訓的方法……完全是……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他居高臨下,望著營地上,新兵們根據班長的命令,各自分組,尋找隱蔽點,看著戰友們各行其是有條不紊的腳步,以及極其熟練幾乎成為本能的戰術動作,指尖不由得又輕輕地顫抖了起來:在外行人看來,這似乎沒什麼了不起的,士兵不本該如此嗎?甚至就連買地自己的兵都沒有什麼自豪的感覺,在他們看來,這完全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他們隻是在複現自己多次訓練後,幾乎形成本能的操作而已。

但隻有在狗獾這樣見識過敏、建軍隊的人,才會知道眼前這樣的自然有多不自然——新兵!甚至比老兵還要更加鎮定,更有紀律!第一次上戰場,也能保質保量的完成戰術安排!沒有營嘯,沒有潰亂哭嚎,沒有人精神崩潰,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要做什麼……新兵遇夜襲,哪怕在建州也幾乎是必敗的局麵,在買地這裡,幾乎看不到輸的道理!

但是,或許是因為這樣,是不是有幾分心大了呢,把一個建州的賊子,一個新兵,安排到大後方,安排在居高臨下的位置,一個可以方便地射殺他們所有人的位置……

有那麼一會兒,狗獾本能地開始估量著對下方買地兵丁的射擊角度,可很快,一閃一閃的火光已經很近了,狗獾隱隱也聽到了粗重雜亂的呼吸聲,眺望到了一湧一湧的人頭——他還看到前方樹乾上的陰影裡,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胡昂秀做好發射弩箭的準備了。

下方的林間,也有手和刺矛杆摩擦的吱吱聲,狗獾知道,一會兒在這裡發生的場麵可能會很血腥,可能會像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買地的軍隊可能會顯得很殘忍,因為班長下達了‘不留手’的命令,也可能會有新兵在殺人後嘔吐,場麵會有些混亂,但他同時也深刻的明白——

用這套不可複刻的作訓辦法,培養出的軍隊,是無敵的!

沒有人,沒有軍隊會是他們的對手!

在此時此刻,正如同買地先進的生產力一樣,先進的生產力所製造出的軍隊,也一樣先進到恐怖的程度!

“咦?”

“冇人?”

敵人已湧入了空地,並且發出濃濁的疑問聲,在他們嗆啷啷的抽刀聲中,胡昂秀微微一動,‘嘣’,一聲輕響,對麵隊伍中有人應聲倒下,人群發出一瞬間的混亂。

狗獾閉了閉眼,把所有野心、不甘、恐懼和遺憾,跟著所有雜念一起全部咽下,他張開眼,毫不猶豫地拉弓,鬆弦,指尖的利箭呼嘯而出,沒入對麵的敵群之中,帶來了後方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為買地)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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