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倒數第二天了吧,怎麼人還這麼多?——我還以為大家現在都搞明白了呢,與其看現場,不如看回放,尤其是籃球賽,現場真沒什麼可看的,田徑比賽還能看個人頭。”
“就算隻是看個熱鬨,以現在雲縣的人流量,也會在刹那間填滿體育場的,更何況,他們還要來支持自己的老鄉。”
馬臉小吳雖然能向謝雙瑤解釋,但其實她也是第一次來體育場這裡,大多數時候,謝雙瑤出門浪,她都得守家,這一次很難得,也能跟出來休閒一會兒,不過,她的注意力隻有一半放在比賽上,手裡的望遠鏡並不是隨時都罩在眼睛上的,時不時就警惕地看看周圍有沒有人試圖接近謝雙瑤。
“行了,大家都恨不得光膀子了,你還擔心他們藏刀劍嗎?”謝雙瑤倒是覺得她有點太緊張了,就不說這個,身邊一圈,也坐滿了儀仗隊的人,他們組成一個區域,再加上鐵欄杆,隱隱地把這塊和周圍隔開了。
不少民眾都在竊竊私語,認為這一片坐著重要人物,但是,他們很難認出謝雙瑤來——今天大家都穿著便服,謝雙瑤帶頂鬥笠,坐在人群中也沒有可見的霸王色,再加上眾人雖然都在大屏幕裡看過她的臉,但在現實中,其實還是不容易對得上號,因此她隱沒在這群壯漢猛女之中,其實並沒有什麼危險,如果小吳不要這麼警犬一樣的到處盯防,謝雙瑤覺得她還能再隱蔽點。
“還是看比賽吧,這場比賽懸念應該是最高的——我說,以後還是要禁止軍隊參賽啊,不然真是一點懸念都沒有了,你們要是想炫的話,後續軍中比武大會,我們也可以全程錄像,製作成仙畫到處去放。這會兒就彆添亂了,就因為軍隊參加了,男籃、男足都沒有什麼懸念了!雖然是表演賽,但單方麵虐菜也不精彩啊。”
“這個……”
“嘿嘿嘿……”
儀仗隊的眾人中就有些傻笑的,因為他們有些不輪值的人,就在昨天下場小試身手,隨隨便便就取得了男足表演賽的頭名——這些儀仗隊的軍人,吃得好,訓得狠,在謝雙瑤身邊,毬也是供應得又多又早,對於球性更熟悉,真的和百姓隊伍對打,哪怕他們是隨便玩玩,但也完全是碾壓般的優勢。要說讓球的話,那也不尊重比賽了,隻能說是快刀斬亂麻,比賽從上半場開始就失去懸念了,到後來分差都快三位數,那還怎麼玩啊?
“就算如此,觀眾歡呼聲也挺高的啊。”
還有人天真無邪地為自己辯解著,謝雙瑤翻了個白眼過去,“那是,軍民魚水情,看到軍隊踢球,觀眾當然歡呼了,反正不管怎麼樣他們也都歡呼的。但比賽精彩程度這不就下來了嗎!”
不過說實話,就算是旗鼓相當的隊伍激烈對戰,在謝雙瑤看來,這比賽肯定還是很笨拙的,畢竟運動剛剛開始普及,技戰術都不成熟,投籃命中率完全無法和後世的職業選手比,身體對抗倒是比後世要粗野得多,有些在後世是犯規的戰術,現在完全不予禁止,可以說就是街頭球場搬到體育場來——
而且,籃球賽還是在室內才看得清楚啊,在室外看,實在是太遠了,如果不用望遠鏡,根本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事,也區分不了比賽是否精彩,完全就是跟著瞎喊罷了。也就是觀眾實在不挑,要不然,田徑比賽大家激動加油,球類比賽冷淡鼓掌,跟著大喇叭解說隨便歡呼幾下,才是謝雙瑤心中預期的場麵。
條件太有限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運動會能辦得專業點,不說彆的,至少來個實時畫麵傳輸到大屏幕吧,不過這個實現起來實在是很難的,主要是這個得用舞台車,還有推流問題要解決——手機拍的畫麵,經過後期製作,倒是可以在投影機那邊放,但要說傳輸到電腦直接推給舞台車,這必須要謝雙瑤在車裡做網管,一刻也離不開,還需要高素質的攝影師,至少手不能抖。
而且,鏡頭的角度、切換,都會是很大的問題,至少現在買地還沒有這麼專業的人才,謝雙瑤也沒時間把細節優化,她的本意,還是拍攝出一批素材,年底巡回播放的時候可以用,至少不要年年看晚會彙演了,也豐富一下節目庫麼。
希望四年後,至少能有比較專門的比賽場館吧,一些小場地的比賽,完全可以在室內體育館裡舉辦,而不是現在,搞得和學校運動會一樣,一個大操場比一切。誇張點的時候,體育場裡同時辦十幾個項目的預賽,觀眾看著不正規不說,選手本人也很難嚴肅對待比賽。
就像現在,其實在女籃比賽的同時,也還有長跑項目在半決賽,觀眾們都是挑著看的,一會給經過的長跑運動員歡呼,一會又根據廣播中播報的女籃比賽情況而鼓噪——有點像是聚在一起聽收音機,反正大多數人都看不到籃球場上到底在發生什麼,隻有圍在場邊的一圈自己人最緊張了,沒辦法,現在全買地都沒有室內運動場館,大家還是等著看回放吧。
“哦!”籃球場那邊又傳出了響亮的驚歎聲,應該是誰又通過精妙的技術動作搶到球了,隨後,謝雙瑤眼前黑點一晃,廣播更新了比分,“42比34,陸軍二隊女籃領先!”
“哦哦哦!”
“無敵!”
觀眾們發出了興奮的鼓噪,在望遠鏡裡,雞籠島蒸汽機廠女籃隊正互相溝通著下一步戰術,不少球員都是傷痕累累的,臉上有明顯的擦傷——黃土地肯定不如塑膠地板,摔倒擦傷也是難免的。但這群鐵姑娘也是虎,絲毫不以為意,隨意撩起球衣擦擦臉上的血絲,便立刻繼續投入到比賽中:這也是唯一一支能和軍隊隊伍打得有來有回的隊伍了。從比分就可以看出來,蒸汽機廠女籃還是有贏麵在的,雖然在謝雙瑤看來,希望不算太大——再這麼拚下去,人要先被撞散架了。
不過……不管結果如何,那個小黑妞打得的確挺不錯的,謝雙瑤從她想到占婆人了,至少在這個距離來看,都是又黑又小——但很可惜,這次比賽占人沒有湧現什麼運動明星,不像是譚雅,比賽錄像一放,她在雲縣就已經很有人氣了,從反饋來看,凡是喜歡看籃毬的百姓,都一定會用欽佩的口吻談論這個敢拚敢打,球商高,腦子靈活的洋番球員。
如果占人也有一個這樣的運動明星,那就再好也不過了,謝雙瑤在開幕式上沒有講的一點,就是運動會和運動的另一個重要功能——促進民族友好和群體融合,在社會給民眾提供的娛樂方式中,再沒有比娛樂運動更有效、更健康的促友好手段了,因為娛樂運動,本質上就是人們都愛玩兒的東西,人們可以很輕易地從對運動的喜愛中找到共同點。
這也是為什麼多種族社會都很重視運動,你要是不愛好運動都感覺不好社交,運動本來就是陌生人破冰最安全的話題,說個地獄笑話,一個黑人和一個越南人在越戰時期的美國一起走進一間酒吧,他們能選擇的話題有:a越戰b罵白人c體育運動d討論種族歧視e天氣……
怎麼想最安全的選項都是c和e啊,天氣是絕對安全的,但也有點兒無聊,罵白人的危險點在於,你很難判斷對方有沒有白人好友或者親戚,思來想去,c是最容易往下延續的話題,你們都喜歡徒步,ok,大家就可以聊徒步路線,如果都喜歡籃球,而且恰好都還支持本城市的球隊,那就更棒了,即便支持的球隊不同也沒什麼不妥,這是現實社交,不是網上論戰,沒那麼多粉粉黑黑的,絕大多數人都是淺度愛好者,一項共同的運動愛好,足夠促成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一場愉快的談話了。
當然了,除了運動以外,還有彆的很多話題可以聊,文藝作品、時尚潮流,都是安全的話題,但運動的供給仍是重要的,而且,運動明星也很容易破除種族的互相歧視——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明星你可以喜歡自己的,但運動員的強絕不是膚色、種族可以掩蓋。一個運動明星,可以非常有效的在陌生人群中,塑造出本種族的第一印象,而這在很多時候就已經是個非常了不起的進步了。
就比如說譚雅吧,現在買地是沒有太多黑人,至少數量絕不會有占人多,但如果買地把自己的版圖擴張到非洲去了,一大批黑人即將加入版圖,並且湧向本土呢?除了雲縣這樣的地方,大多數民眾對黑人洋番是毫無接觸的,初始印象為0,共同點幾乎為0,有的隻是對陌生人的戒備,而這些啟航的黑人,對於本地民眾的看法也十分的忐忑……
這時候,如果給他們看看這場比賽的錄像,看看譚雅是怎麼和不同膚色的夥伴們並肩作戰,大家是如何默契十足,合作無間的,新洋番們會怎麼想?毫無疑問,這能有效的緩解他們的緊張,讓他們對華人有一個很好的第一印象。當然,反過來也成立,看到錄像的百姓,會相信真的有能融入得很好,可以並肩作戰的洋番,他們對於彼此的第一印象,哪怕隻加一分,在大數據上都會呈現出很良好的結果。說明大家邁著和平共處,共同致富的方向又走了一步。
當然了,譚雅的作用,現在還隻是個伏筆,買地的黑人洋番融入得還是不錯的。但不代表買地沒有民族問題——要清醒的看到,買地現在的領地,反而是生番地區要遠遠大於華夏地區,在華夏隻取得了一個道,而在南洋已經有了一整個呂宋島,周邊的島嶼也完全隻是時間問題,在占婆那邊,已經歸化了不少新華夏人——
也不算新吧,應該算是舊華夏人才對,按照謝雙瑤的邏輯,隻要會說漢話,承認自己是華夏人就是華夏人,所以眼下,洋番已經有兩層含義了:1外國出身的華夏人;2外國人。但是,占人和越人都不能算是新華夏人,因為占人、越人自古以來,都曾經是華夏的一部分,隻是打不過當時擴張的政權,出海討生活而已,現在他們等於是重新回到了華夏政權的統治之下,就像是出去闖蕩的兄弟回來上了個戶口一樣,這完全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在官方話術上當然要這樣說,要為後世營造自古以來,當然與此同時也要追溯現在這個時間點的自古以來。但在統治上,買地還是要按照對待洋番的辦法來統治這些語言都不同的新華夏人的。而且,過去的一年裡,遠征軍和本地的土著也都發生了不少融合相處時的問題,不是每個土著部落都會對外來的華人笑臉相迎的——大規模戰爭沒有,但小範圍的摩擦不斷,流血衝突時常,那麼,很明顯,除非謝雙瑤采用極端的高壓政策,否則她不得不把調停移民、土著關係這件事擺到優先級很高的位置上來考慮。而且在完全消化這批領土之前,暫停海外擴張的腳步,否則那就真是步子太大扯到蛋啦!
宗教隻是一方麵而已,還是要多管齊下,一個占人的運動明星,真的會很管用的,她有點遺憾——比賽必須是公平的,最好還是要和譚雅這樣,伴隨著一些比較傳奇性的經典戰役。太可惜了,運動員是最難造神的領域……
文娛上主要還是被傳播力卡脖子,沒有全民明星,而且文娛的傳播難度要比運動高多了……
唉,從領土上看,也是到了再度在國內擴張的時候了……否則的話,海外生番領土都要比國內大太多了……頭重腳輕了屬於,很容易栽跟頭,還需要更多移民去南洋……接下來五十年是南洋的黃金年代,氣候更加溫和,沒那麼熱了,開拓難度大減,還能源源不絕地提供各種資源,反哺本土進行初步工業化——當然不可能把重工業什麼的部署在生番領土那裡了……哪怕是從這個角度出發,要壓住陣腳,國內擴張都是迫在眉睫的,而且動作小不了,因為需要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就是這樣做又會催生出各種各樣的問題,反正做不做,怎麼做,都會有問題,必須要在問題中衡量利弊……
領導者永遠無法單純地享受一場比賽,謝雙瑤放下望遠鏡,隻是機械地看著場中的小黑點在挪動,身邊的人群因為比分的交替上升,以及對局麵的簡單解說而越來越激動,甚至有人站起身呐喊著為自己支持的一方加油,謝雙瑤的表情卻早已放空了,她的眼神越過了比賽的人群,投向了遠處的大海——
感覺還差了一點,撕毀和議,做一個挑釁者也是要付出代價的,但是真老母教並未得逞的陰謀,感覺好像還不是一個有分量的借口……怎麼說呢,感覺沒那麼水到渠成,距離再度擴張還差了點火候……
她的思緒紛亂,不自覺地拿下了鬥笠為自己扇風,引來周邊百姓更熱烈的偏頭偷窺和竊竊私語,很快就有人試著往看台這邊靠近,馬臉小吳很機警,喝令謝雙瑤戴上鬥笠,“該走了——咋摘了呢?人這麼多,萬一引發踩踏就不好了。”
這是怕百姓都來看謝雙瑤,擠出事,謝雙瑤覺得她說得也有道理,示意儀仗隊去幫著執勤兵丁維護看台秩序,“行了,散心結束,其實如果就隻有我一個人來,根本沒這出,還不都是你們前呼後擁的吸引太多注意力了。”
馬臉小吳根本懶得理她,跟在她身後往下走去,看台上的確掀起了輕微的騷動,但很快就被兵丁們壓製住了,百姓們受到手勢警告,都不敢大喊,隻能用氣音熱切地叫著‘六姐長壽’之類的吉祥語,還有人雖然不敢公然擠壓身邊的人,但卻在看台的縫隙中蛄蛹著往這兒爬,口中叫著,“六姐!六姐!我有話說!我有冤枉!”
……這還攔路喊冤了,謝雙瑤不由得想到乾隆——乾隆大概是出遊次數多,被攔路喊冤的次數也是最多的,還有攔路求賜婚的呢,都是戲文看多了的瘋書生,求什麼的都有。這時候要留下來場麵更亂,她沒有搭理,而是加快了下台階的腳步,很快便走到了跑道上,這裡再轉個彎,就走進通道口了。兩邊看台的百姓都巴著欄杆邊熱切地看著她的鬥笠頂,指點著想在她、馬臉小吳和幾個護衛組成的鬥笠陣中分出誰是她。
“謝雙瑤!”
猶如春雷初綻,突然有人在看台上一聲高叫,驚得眾人接連抽氣,都是畏懼地看向此人,謝雙瑤也吃驚地抬起頭來,卻隻見陽光下白光一閃,仿佛刀刃反光,直刺雙眼,一道人影從看台上翻過欄杆,直直躍下,接著下落勢頭,舉刀直直向她頭頂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