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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榕城是怎麼打下來的(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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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活軍的這間大雜貨鋪子,是沿著南門兜城牆而建的一套新水泥房子,兩層方方正正、長長整整的小樓,約七八米,榕城府內一些簷飛亭比還要再一些,而且因為它大,便更顯得壯觀了,這房子建來也很快,沿著南城牆比量出地方來,先把房子拆了——是被買活軍沒收了去的罪犯家財產,正好這塊是沒青石板,全是夯實了的土地,外地來的建築隊駕輕就熟,很快便畫出圖紙來,挖了地基,灌了水泥,壘磚砌牆,不到三月的功夫,超市便建好了,比城牆還了一截子,從烏山上看去實在是頗有幾分突兀。

不過,榕城府內在到處都在工,譬如廢棄了許久的馬尾巷,在就正在重修,許多從買活軍經營多年的故地中趕來的建築工人,如今也都住在南門兜附近的軍營裡,原本的守軍,則或是被發配去種田,或是去挖礦了,買活軍倒是沒怎麼殺這些軍人俘虜——被送去挖礦的那些多是軍中的頭目,不可避免地有些劣跡,總的說來,他們是不太做落人話柄的事的。

像是老林這樣的百姓,對於買活軍的印象實則相當的模糊,榕城不像是臨縣、許縣那一帶,常要應對兵災賊災,城內的百姓生活得比較安穩,最多也就是偶爾要應付軍隊出兵以前對軍餉的勒索,但那也是有資產的人家壓力更大。沒有什麼人喜歡自己的生活被完全打『亂』,但買活軍的崛又是很可以眼見的事——《買活周報》在榕城賣得當然也一樣的好,還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奢物兒,人人都要,卻很難弄到的水泥粉……

榕城的守軍難以買活軍抗衡,這一點大家都是明白的,買活軍取了泉州之後,拿下鷺島也沒費什麼功夫,那麼榕城便相當的危險了,守兵根本不敢去守馬尾港,隻能龜縮城內,關城門自保,百姓們隻能出不能入,甚至還有人主來驅趕百姓們,叫他們快走,不要浪費了城裡的糧食——理所當然,糧價也是飛漲,城門處日日都聚集著許多兵丁民夫,做著有限的準備,譬如說維護城頭那些石炮,又點算著兵庫裡的刀劍,又用木柵欄在城牆後做了拒馬,還挖陷阱來著,但實在湊不足人手,間也不夠了。

榕城守備似乎是有能為的官,大概湊了兩千多人來守城,如果是遇到了彆的兵賊,老林相信他們還是能守一守的,隻可惜買活軍實在是不講道理,他們出來就直接一炮轟破了城門,於是眾人大嘩,隨後便有勸降信『射』了過來,聽說那『射』箭的兵丁距離城樓還非常遠,膂力著實過人。

泉州不同,榕城到底是福建道的首府,城防要比道內各府都更完備得多,若是要打,或許也有一拚之力,城內各家也都拿出態度,願出錢出力,因此榕城府的抵抗要比泉州堅決一點,泉州是在水師被大敗之後基本就喪失了抵抗誌,再加上有乾旱的危險,百姓非常急於讓買活軍入城,趕緊組織補種土豆,而榕城的乾旱沒有泉州那麼嚴重,便還是有許多人抱著萬一的希望,即便是轟開了城門,也還是要打一打。

城門被轟開,也不代表就不能堅持抵抗了,城裡緊急地找了木板來,又把原本的陷坑填平,拒馬撤開,要從內部把缺口釘死,買活軍從南門過來,還有護城河,護城河當然也是斷開的,當眾人的打算是至少要堅守數月——也是泉州那裡幾乎調走了所有福建道的水師,否則還要在閩江裡打水戰呢。而此老林他們聽說了這消息,便不免得各自又擔心了來,因為往往守城守到最後是要吃人肉的,這候他們又希望守軍能儘快投降了,反正買活軍一沒聽說有殺俘虜、屠城的事。

攻城之戰,一是守比攻要容易許多,最後買活軍是如何得勝的,城裡的說法非常不一,連《買活周報》都沒有提及,反正買活軍的確不是從南門入城的,而是用仙法同炸掉了東麵、西麵的城牆,從那處突入進來——那兩處都臨山,根本不是曆來攻防的重點,守兵全去南麵防備買活軍了,東城門、西城門的守軍也多集中在城門附近,畢竟從來沒聽說城牆會是什麼突入口,靠山,運不來雲梯,石炮機也太重了,根本就運不上去。就算有一勇士可以翻牆,那也不到什麼大的作用。

“城牆也能炸得塌的啊?”老林聽到人們這麼傳說的候,也是這般的不信,城牆——這種千年萬代的東西,也是能在一小會兒功夫內炸塌的啊?

但城牆就是被炸塌了,三坊七巷裡的說法是,買活軍的『藥』包直接固定在城牆腳,一排同‘爆’,城牆裡的夯土就被炸酥了,不再能承受磚石的重量,便垮塌了一口子,於是買活軍的部隊就這樣毫無障礙地突入了城內。

接下來的事,便不用多說什麼了,買活軍是晚上入城的,而榕城府的守軍裡有一半都是雀蒙眼,本來連日氣氛就緊張,一聽到城東、城西傳來的喊叫聲,當即便是大『亂』,壓根沒組織什麼有效的抵抗,便先後投降,雙方死的人都不算很多,買活軍死了多少人不知道,守軍這裡居然隻死了區區數百人,還沒有之後的清算死的人多。還有些死於自己人的踩踏,這實在是很可笑的事。

名聲好也有好處,買活軍入城之後,受到的反抗是較小的,老林這些百姓們雖然手裡的銀錢用了不少來儲糧食,但至少不擔心『亂』兵屠城,買活軍的兵丁居然也不勒索錢財,固然倒是有人主給他們塞錢,但多數兵丁是不太收的,因為他們的軍紀很嚴明,士兵都在長官的看守下,以五人為一組活,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拿了銀子也沒什麼用,買活軍這裡又不用銀子,拿銀子兌鈔票是要登記身份的,若數量很大一定會引來後續的調查。

不勒索錢財,也不殺人,又不『奸』□□幼童,這不是比朝廷的駐軍還好得多了?榕城府的老百姓很快便恩戴德來,順服地接受著後續的安排:登記戶口、劃分街巷住址,買活軍在城裡拆了很多窩棚戶,又強抓了乞丐流氓,把他們送走,也沒有激多少反抗的聲浪,總之,除了許多百姓都拿出銀子去換鈔票,並且要被迫去上掃盲班之外,城內許多人的生活變化不太大——像是老林,他每日裡一直是賣水的,那在也還可以去賣水,隻是一月給官府交三百文錢就了,他要多雇人就多交錢。

他的兩兒子,本來都是跟著他乾的,但一月交九百文,這不是林家承受得的,就服從買活軍的安排,去建築隊裡幫忙做活,一日十文錢,管一頓飯,反正不多不少,總比原本幫著運水要多賺一點點,而老林便難免比從前要多花一些力氣——但是,這也不是沒有好處,因為他們一家人全都認了字。

雖然是簡化字,但也讓老林非常的欣慰——他自己是認字的,因家道敗落他已經十幾歲了,但兩兒子便完全無力讓他們去認字了。買活軍的堂居然不要錢,如果有本事繼續往上讀,讀到級班都不要錢,這簡直比城牆能隨便炸塌還要更不可信。

裡外裡,這一年就是省了七八兩的束修,買活軍賣的炭筆紙張又便宜,他們連一般的卷子答題都是寫的炭筆,還發明一種叫鵝『毛』筆的東西來蘸墨水,總之就不使用『毛』筆,因為『毛』筆字不好練——而且炭筆不是一回事兒。炭筆的話,寫字的難度的確也小了許多,總之是大大降低了讀書的門檻,練字的使費連老林這樣的賣水人家都不覺得貴。

所以,不管老林在外頭是如何同三坊七巷的老親戚們,他對於買活軍實還是懷抱了一種好的,他不去新開張的超市,並不是因為畏懼、排斥買活軍帶來的新東西,隻是有些自慚於身份,似乎像他這樣的人,是不配進去一觀的——他又買不,家計緊巴巴的,這樣的人進去,豈不是給夥計們添了麻煩嗎?

若不是今日受到了那建築工人的鼓舞,老林也是不會進去的——這頭上生了瘤的娘,老林的兒子是同事,因為相貌的特異,兒子回家還說過她幾次。因此她不認得老林,老林卻是認得她的。

既然連建築工都能進去逛逛,那老林便也覺得自己仿佛有了這資格了,那娘說的話無形間也鼓舞了他,‘不買也去逛逛’,是啊,他也算是六姐治下的順民了,憑什麼不能去逛逛,便是帶些熱鬨去,捧捧場不也是好的?

賣水一定都是清早天剛亮就身的,如此才能趕得上早第一波送水的峰,因為無人幫忙,老林隻能往返幾次汲水,如此,送完水到家已是午飯光景,妻子從校回來,忙忙碌碌地煮著午飯,一大把米線煮了一鍋,雜了青菜、醃菜、鯊魚滑,簡便而又鮮美,灑一點辣椒粉,兩兒子也從校回來,一家人各自盛了一大碗,話也不願多講,都餓得厲害,稀裡呼嚕地在桌前門口急急地吃了來。

“今日誰洗碗?”

林太太一放下筷子就問,掃了兩兒子一眼,先發製人道,“我腰是又痛來了,做飯都吃力,下午還要去紡織廠,我是洗不得了!”

老林送了一早上水,如今身子骨也疲乏,兩兒子都憊懶,老大先道,“堆在那裡,晚上吃完飯我來洗。”

見母親要發火,方才去井裡打了水來,乖乖蹲在院子裡陽溝前洗碗,一邊洗一邊母親聊天,“你紡織廠做得還可以吧?腰怎麼樣?”

“要不以後索『性』不做中飯了,街路上買了吃也不貴。”

“你老婆不討了?錢不省了?”

榕城人說話很硬,一句句好像都是頂著心肺,老林隔著紙窗慢慢聽著,也不由得會心一笑,自己換了一身上課的衣服,“我走了。”他年紀大了,得慢,拚音老考不過,妻子一樣都是半年了還在讀掃盲班——雖說對於他來講,掃盲班不過也沒什麼妨礙,但若不識得拚音,日後生活不便之處很多,橫豎老林送完水也沒彆的事,因此還一直上著課。

“今日走得這麼早?”

家人都有些詫異,老林隻笑而不語——倒不是他故作神秘,而是家裡略略也有一些積蓄,這事兩兒子都知,便不敢帶他們去超市,怕小孩子不懂事,看到這也買,看到那也買,因此要自己先去看看,若是貴得買不,倒也罷了,若是貴得有限,居然還能咬牙買一點,那便實在不敢叫他們來。

搖搖走出家裡,往南門兜那裡過去,一路上叫他依伯的人不少,老林都打了招呼,他在這一帶還是略有些交際的,如此走了好一會,便見到前頭‘永惠超市’的招牌,老林忖道,“永惠,永惠,這名字得倒是好,永遠優惠。”

因為是前所未見的兩層水泥小樓,排場相當的大,此望去,隻覺得比重簷飛閣又是一番氣派,那建築線條極平整,在陽光下看去十分地抓人。門口也很熱鬨,除了買活軍自己的平頭兵丁,那些留慣了短發,身形昂揚的活死人,也有不少本地的百姓,『摸』著『毛』刺刺的頭發,還帶了些從前的習慣,略彎著腰走在他們身邊,就顯得格外的矮小。這些人一撥撥地往裡走去,老林也就特彆挺了挺胸膛,裝著見多識廣的樣子,沉著地打量著那讓人不敢『逼』視的玻璃門窗。

——若說是琉璃的東西,三坊七巷裡頭也是不少見的,傳說中金陵有一座大報恩寺,中便有一座通體琉璃的寶塔,在陽光下七彩光芒閃耀,最是奪目不過。三坊七巷裡也頗有一些富貴人家,能夠做得一座琉璃頂的亭子,或者是在庭院裡鑲嵌琉璃屏風。老林畢竟有一門富貴的親戚,逢年過節去磕頭拜年,還是能略窺見一點富貴底『色』。不過,像永惠超市這樣玻璃門房,卻是從來沒有見到的。

如此平整不說,而且全然是清透的,透過玻璃門可以完完整整地看到裡頭顧客走的模樣,若不是省城百姓,多少也要端見多識廣的架子在,隻怕超市建來的當天便要有人來朝拜了。老林有一會還聽到幾買活軍的吏目一邊走一邊在議論群眾的反應,說著一些他不懂的話,什麼‘割裂『性』孤立『性』,城鄉的區彆不止於建築,還有居民的『性』格’,‘不知道他們對於錄音筆會是怎麼看,嚇不嚇得死人’……

這就不免激一些老林的『性』子了——玻璃而能做門,的確是從來沒有看到的,讓他對買活軍也更多了幾分敬,但若說要因此被嚇死,那完全是無稽之談,老林到自己似乎有必要維護榕城百姓的尊嚴,因此便不多打量那一麵麵玻璃門、玻璃窗,隻是走進下死力多看了幾眼,便格外淡然地走進了超市裡。

“怎麼這麼亮堂啊!”

剛進了店,老林便是一驚,還沒弄明白此處的不同,便聽到身旁有中年『婦』人驚呼了來,一邊說一邊東張西望,咂著嘴極為費解,“哪來這麼多光啊——怎麼店裡這麼亮堂啊!影子呢?怎麼這麼多貨架沒有影子的?”

是啊!老林被這一語點醒,顧不得打量貨架,便立刻四處地尋找了自己的影子來,此雖然是正午,陽光很好,但……這兩層的房子,似乎也沒有挖空天井——挖了嗎?采光是怎麼做的,為什麼就這麼亮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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