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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賊開課則懷恨就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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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謝六姐竟親自寫了回文?”

雖然百姓們未必知道張天如此人,但這個年輕的書生,無疑已經在雲縣的小圈子裡有了一定的名氣——現在就連使團成員都收到了風聲,並且期待起了下一期的《買活周報》來:買活軍的誠意,從勒令張天如更換名字,便可見一斑了,這至少是給朝廷留了一些體麵,算是次好的辦法。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把張天如給捉拿起來,但買活軍肯定是不會這麼做的,這樣做等於自絕於江南文士。至於說駁回這篇稿子,對於深悉本朝名士做派的使團成員來說,卻也都知道,當真是駁回稿子的話,反而是給張天如揚名,其不論是到處辯論演講,還是自行發放揭帖,總有辦法逼得買活軍正視他的言論,而且因為的確有一些道理在其中,反而會顯得強行鎮壓的買活軍有些理虧了——這是本朝的讀書人賣直邀名的慣用手段,便連年輕的信王,都對這種套路很熟悉了。

“不知道報紙什麼時候發呢,謝六姐又是何時返回——聽說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使團的確在雲縣駐留了有一段時間,連信王入學都快一個月了,王肖乾甚至還登船去榕城看望葉氏家眷,直到收到謝六姐從雞籠島返回的消息,這才匆匆趕回雲縣。他帶來了不少壞消息,但更多的還是好消息——

不論是葉首輔的家人,又或者是泉州晉江一帶那些閣臣耆老家的族人,九成以上都是平安無事,便連延平郡王也保住了性命,死的多數都是邊緣族人,而且均有明確的劣跡,這便是最好的消息了,也說明朝廷和買活軍的矛盾,還遠未到要立刻開戰的程度,使團的使命是有望達成的,這的確是讓人精神一振的好消息,畢竟,雖然使團中的成員或許大多數都能接受把戰爭作為政治的延伸……但也沒有人喜歡打一場必輸的戰爭。

至於壞消息,以朝廷的立場來看,是不值一提的,就不知道葉首輔、李督撫等人心情如何了,王肖乾這一次設法看望了五姓族人,分彆是當朝首輔榕城葉氏;剛致仕沒多久,本人還未返回老家晉江的文淵閣大學士、太子太保本家晉江史氏;禮部侍郎、當代書法大家,也是九千歲一黨的筆杆子晉江張氏;榕城名門,有三代五尚書之稱的望族林氏;自然,還有依舊住在榕城的延平郡王一家,作為宗室的代表。雖然是蜻蜓點水,但這五家人中對買活軍切齒痛恨者相當的多,因為他們幾乎都在變故中失掉了自己全部的財產,損失最小的延平郡王也沒什麼好高興的,他的家產早一兩年就幾乎全沒有了。

在朝廷來說,反正這些財產也不會納稅,這些族人的哀痛,對朝廷來說壓根無關緊要,隻要能保住命就很不錯了,這樣在官麵上就不用為官員們討回公道,隻需要設法營救這些名教之家的族人,把他們接到京城,便可以收獲他們的感激,對使團成員來說也是現成的人情。至於說財產上的問題,能保住命就不錯了,何必貪心?更何況,這其中有許多的損失是不足為外人道的,若是哀哭得太大聲,很可能會被田任丘所指使的禦史盯上,讓官聲受損。

這麼一來,和買活軍和談的阻力便更小了,相信即使張天如這篇文章的流言傳到京城,也不會激起什麼太大的風浪。使團眾人的心情因此都相當不錯,並很能體諒談判的推遲——大家都能感覺得到,買活軍還在重整各地的官吏,各處都相當缺人,的確湊不出能代表謝六姐的班子來和使團談判,與其每日磨洋工,倒不如各自消閒,或者美其名曰養精蓄銳,等謝六姐回來了,再和能做主的人談。

當然,課還是要上的,雖然隻有信王去正經上課了,但使團全體成員還是通過了掃盲班的‘同等學力考試’,並開始在雲縣內外活躍了起來,除了得到特許,去了榕城、泉州一趟的王肖乾之外,孫初陽、王知禮、黃謹都是四處亂轉。

王知禮喜歡去醫院,看的什麼毛病那就不得而知了,孫初陽很想去看造炮,又想去看造船,但船廠進不去,造炮的工廠也不在雲縣,他不好和老師徐子先過從甚密,隻能泡到交易所去,不出半個月便用一筆小錢玩起現貨交易來,不過三數日,獲利竟超過兩成!

如此一來,使團裡許多人都想湊錢由他去操作,隻孫初陽怕虧錢了情麵上不好看,吞吞吐吐的一直沒有答應。為了躲避熱情的同事,成日裡往外跑,今日也是因為王肖乾回來了,才呆在小院裡,聽他說著自己在榕城、泉州的見聞。

“……許多人在上課!”

這是最顯著的特點,買活軍實在是好為人師,就連那四族的族人也都在上課,“尤其是女眷,要通過掃盲班的考試,還得湊錢去放腳——情緒都十分低沉,很多人逐日啼哭,也有要尋死的,買活軍並不阻止。”

“難道就沒有要和買活軍同歸於儘的嗎?”

“有,而且不少,但凡是想抵抗的都被抓起來了,視情節嚴重——幾個人赤手空拳想和他們對罵對打的,送去做礦奴,那種拿了刀劍,甚至是不知從哪裡尋了火銃來的,一經發現,全家男丁即刻處斬,所有街坊圍觀,女眷知情不報者一樣是發去做礦奴,若是主使的首腦,一並處死不饒。”

王肖乾頓了一下,補充道,“抵抗得厲害的多非書香門第,以架勢之家為多。”

眾人便立刻心領神會了,隻信王不懂,曹如便為他輕聲解釋:如榕城這樣的首府之地,權勢人家多數分為幾種,一是如首輔葉家、尚書林家這樣的名教書香世族,他們的收入主要來自於田產、孝敬和商鋪,田產是自身田莊的孳息,其中少不了收傭私奴、隱戶,而孝敬則是投獻田地的親友,每年給予的好處費,比朝廷的賦稅折銀要少,商鋪不必多說,本地的糧油鹽等生意背後少不了他們的生意,但大概地說,這些收入可以說是半合法的,或者說違法得並不嚴重,起碼不是買活軍介意的那些。

第二種架勢人家,出的官就不太大了,一般都是七品、八品的本地小官,也有做武

官的,但在本地的關係,盤根錯節、黑白通吃,若說名教世族是依靠族人在外做高官,來維持自己在家鄉的影響力,那麼這些架勢人家便專門奉承外地來的父母官,打通關係,奉上孝敬,以便他們繼續做那些青樓楚館、銷金賭坊類的生意,至於什麼拍花子、唱堂會、紮火囤、印子錢,這些三教九流下三濫的生意,便是架勢人家的專擅。

這些架勢人家,也隻有府城這樣的富庶地方供養得起,鄉村縣城一帶是很少有的,試想如今一個縣城一般就住個數千上萬人,有餘錢去賭去嫖的能有多少?二三百個顧客,實在是不值當專門經營個什麼青樓。

無非就是茶館酒樓裡時常會有些掛單的唱女,碼頭、城門口邊上有些點紅燈的半掩門等等,正經有鴇母、茶壺、龜公的場所,至少都是要掛個府字。

而這些府中的架勢人家,他們所做的一切都踩著買活軍的敏感點,買活軍一到,喪命鐘敲響,此刻不死,將來也是死,因此他們對買活軍,畏之如虎、厭之如毒,買活軍入城後嚴防死守在自己宅邸裡,要玉石俱焚的多是這樣的人家。

至於書香門第……書生造反,三年不成的,哪來的勇氣去抵抗如狼似虎的買活軍?按王肖乾的說法,無非是‘賊未至憂心忡忡,賊已至無頭蒼蠅,賊訪後如喪考妣,賊開課則懷恨就讀’,這裡的精髓不隻在於懷恨,還在於就讀——一邊懷恨,一邊也還是要去讀的。

“葉家人也一樣上課,因不知道能否北上,除非吊死,否則總是要吃飯的,又沒有銀子了——全都被買活軍奪走了,各房還強令分家,聽說這已是買活軍留了情麵了,本來按他們原本的規矩,葉家是有人放印子錢的,而且是沒有分家出去的一支,於是整族都要被送去做苦役,隻是因為朝廷要來使談判,暫且沒送。”

王肖乾有些沉重地說道,“若是談判不成,該怎麼樣還不好說呢,因此葉家現在自己嚇得不行,趕緊的全都分了,若不幸沒有談成,無法脫身,至少還可以打個馬虎眼——便看在已經分家的份上,隻把放印子錢那一家拿去填了罷了。”

使團中眾人都是一片沉默,不知是否在轉著一個念頭,那就是寫信回家,勒令族人永不許開青樓、放印子錢,若有的生意也要即行收歇。隻有信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特彆好奇地看看黃謹——他似乎覺得黃謹的沉重有些造作,但又看不出什麼破綻來。

“至於林家、史家、張家,大致上都相差無幾罷,林家算來還是好的,他們家已多次分家,財產各房倒都不多,隻有一些地,一些生意,不知買活軍如何處置,既然開始沒有風聲,之後便是贖買,好歹也能有個對價,倒是比葉家略好些。史家、張家多的都是田,生意上沒有什麼,這田反正肯定是保不住的,現在各家都在忙著上課。”

王肖乾略去了延平郡王不提,信王也沒有問,因為之前的錦衣衛密奏也有說起,延平郡王自從到了榕城,心緒便沒有安寧過,他一開始認定了自己要被謝六姐剝取龍脈,不管多少人反複解釋,是誤信手下、落入套中,郡王也不願相信,後來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又染上了借酒澆愁的習慣,現如今已是糊塗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但凡醒來便大罵買活軍,也罵朝廷無能……如今府中主事的是郡王世子,也一樣是無能之輩,雖然的確要去看望,但也實在是沒什麼好提的。

“如不是王兄去了一次榕城,幾乎要以為買活軍人見人愛,治下一片祥和,未有絲毫不滿……如今看來,榕城這樣的大府城,他們消化起來隻怕也覺得吃力。”孫初陽便用一種客觀的語氣評價,“之後數月,怕是要鬨出些事情來的,此或為我等破局契機。”

“不錯,我等或可借機接人——又或是誘以冊封文書,謝六姐若難以鎮撫榕城,便必然需要名分大義,那便是我等開價的時機了。”

“若她大開殺戒,那治下必定民心動搖,民怨難平,便又是朝廷的機會!”

“榕城如此,泉州何如?繁華之地必然是名教所在,不是此前她所占據的窮鄉僻壤可比,再者泉州大族往往和海上豪商有千絲萬縷之聯係,或可營造更大聲勢,甚至突襲雞籠島也不無可能。”

王肖乾在榕城的所見,大體來講還是讓使團對談判前景趨於樂觀,眾人這個小會開下來心情都不錯,恰好聽到街頭傳來賣報聲,知道是新一期《買活周報》出爐,忙差人出去,一發買了數十份回來,將那報童帶出來的份都包圓了,人手一份,全都在嘩啦啦地翻版麵,到底信王年輕手快,先道,“那篇《協議書疏漏》與《答疑》放在第七版——居然版麵這麼後嗎!”

他不由有些疑惑,屋內頓時又響起一陣海潮般的翻報聲,眾人或先或後,都翻到第七版,先匆匆瀏覽了張天如的原文——除了孫初陽的複述之外,他們誰也沒看過這篇文章,實則對使團來說,張天如的身份和行為比他的言論更重要。

“倒是有些歪才。”

“刁鑽刻薄。”

在座眾人,除了信王以外,幾乎個個都是聰明絕頂,王知禮都是內進士出身,對這篇文章各有各的看法,或冷笑或讚同,不過也並不抒發感想,又緊接著去看謝六姐長長的答疑——答疑的字數竟幾乎是原文的幾倍!看來,她確然是十分看重張天如的這篇文。

“向大家介紹辯論中常見的二十四種邏輯謬誤……嗯?”

最先讀出聲的也是王知禮,他迷惑的語氣完全顯示了眾人的心聲,“這……二十四種謬誤?這短短的數百字文章裡,謬誤竟有二十四種之多?”

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麼理解的,就連起複後一向極力低調,隻以伺候信王為要的曹如,都忍不住說道,“這……雖說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但謝六姐也未免太看得起這個小小的張天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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