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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收服鄭地虎(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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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在雲縣吃胖了。”

鄭地虎在雲縣待了一個多月,氣勢已失,不敢再將自己放在和謝六姐平起平坐的位置上,按他思量,也的確想過覲見之時,被質問南海圍攻一事,這件事全由他一人做主,鄭地虎也是做好準備,哪怕是三刀六洞,也要緩下謝六姐的怒氣,不能把仇怨留給大哥天龍——鄭地虎是打定了主意,要拿出唾麵自乾的涵養來的,卻也被謝六姐的第一句話問得有點錯愕,“……啊?”

“是吃胖了些吧。”謝六姐有些挑剔地打量了下鄭地虎,“也沒聽說你每天練武,這不太好,你們是海盜,尚武精神要保持,聽彙報說你們一群人都吃胖了,不管是在村裡種地的那些,還是跟著你到處亂跑的那幫小弟,都胖得厲害,怎麼你們海盜不用爬桅杆整理船帆的嗎?”

……雲縣這裡,雖然什麼都貴,但什麼都好也的確是真的,尤其是吃口,的確勝過彆處許多,而且隨著各地流民陸續到來,食材薈萃,這裡天南海北的美食都有,如鄭地虎這般手裡鬆快的,放學出來,在學校外那一條美食攤位檔口裡,什麼北方煎餅,南方的炸物,哪有不嘗一嘗的?

近日還很流行一種鐵板煎,煎豆腐、煎雞裡脊,撒上辣椒粉,不知多麼惹味,吃下去也不占肚子,一點不耽誤正餐,鄭地虎在這些事情上也不會苛待小弟,凡是自己買來品嘗,兄弟們必都有份。這麼一個多月下來,可不就是髀肉複生?被謝六姐這麼一問,不由臉紅道,“六姐細心,這……貴寶地養人啊,也讓他們鬆快鬆快,貼貼肥膘,待到了船上待一段時日,自然也就瘦下來了。”

這話是真的,走海的幾乎就沒有胖子,因海上的日子的確是苦,補給也是有限。謝六姐點頭道,“你這個人有點粗心的,打仗可以,抓內政不行。”

從體重得出這個結論之後,她便偏腿跨上自行車,“你來了也有一個月了,買了自行車了嗎?”

鄭地虎好一陣眼饞,老實答道,“沒有,政審分不夠。”

但他是會騎的,因為有些自己買了自行車的大商家,也不敢得罪十八芝的二當家,隻要鄭地虎開口,都把自己剛買下的自行車送到客棧,‘給二老爺過目’,鄭地虎雖然不至於吞沒,但總免不得研究一番。因此他便得到了和謝六姐一起騎車去雲縣船廠視察的機會——若不然就隻能由親衛們騎車來帶了,他坐後座:雖然也沒有彆的例子可以比對,但鄭地虎總覺得這樣被人帶很丟人。

“你的那十艘船就在船廠裡。”

謝六姐身手極為靈活,一看就知道是有功夫底子在身上的,她又高又壯,和毛荷花那般的遼東女娘在身量上十分相似,不過周身氣魄還更勝過毛荷花——一個人倘若身居高位久了,神情都和普通人是不同的。她把那自行車踩得輪子飛轉,足見矯健,鄭地虎要跟上她的速度都覺得氣喘,實在沒有餘力應答,謝六姐倒也寬宏大量,見他如此,不過一笑,也就不再說話了,隻是等到了地頭,鄭地虎下車之後,方才對他說到,“你們十八芝的體力問題還是要注意一下。”

這口吻倒是絲毫都不見外,鄭地虎見買活軍其餘親衛都是輕輕鬆鬆,半點沒有飛踩仙器的疲倦,也不得不暗暗服氣——像他這樣的漢子,是不會迷信什麼絕色美人登上帝位之類的屁話的,將軍若長得太文弱,上陣還要戴鬼麵,一個理想的亂世統治者就是要和謝六姐一樣,健壯有力,一看就知道生命力極旺盛,抗擊打能力強,絕不會輕易死去,倘若是個身形瘦削病骨支離,仿佛從畫裡走出的美人,鄭地虎壓根就不會考慮投靠臣服……當然也不是說他現在就在考慮了!絕不是!隻是打個比方而已。

謝六姐作為一個勢力的統治者,唯獨的缺點隻有兩個,其一是她是女性,其二則是她還沒有子嗣,除此之外,鄭地虎暫還沒有觀察出什麼不妥。不過第一點究竟是不是缺點也很難說——既然她是個女娘,那麼謝六姐或許總是要成婚的嘍?隻是現在她才剛十七歲而已,距離買活軍規定的成親時間還有六年,而隻要對買活軍的作風稍微有些熟悉,便可知道謝六姐是絕不會提前成親的,因此這件事可以暫且按下不提。

“明日起便當奮進!”鄭地虎便很積極地回答謝六姐,隨後很快拉回話題,“那十艘船……不知六姐可曾有過什麼吩咐?”

“還沒有,當時是拖曳回來的,因為我們造船的人手也不足,所以兩個月了都沒修,就丟在那裡,帶你來也是讓你瞧一眼,這種傷勢還有沒有修複的必要。”謝六姐答道,“當然我順便要來視察一下船廠,幾件事就合攏在一塊辦了。”

鄭地虎這才明白,能順便跟著看看買活軍這裡的船廠,他當然也是求之不得,雖然還惦記著世界地理,但已覺得此行不虛,緊隨著謝六姐走進船廠,又始終落後半步,顯示出恭謹的模樣來,而且小心地並不多說話——謝六姐不喜歡聽阿諛奉承,而且她身邊帶有類似於記起居注的史官秘書,若是太聒噪,可能會惹來秘書不喜,這都是鄭地虎這一個月來打探出的一些消息,他自然不敢放肆——這秘書就猶如皇帝身邊的太監,哪裡是能隨意得罪的?

這樣知情識趣的作風似乎也令秘書滿意,鄭地虎從那男秘書臉上得到了一個矜持的點頭,一絲幾乎瞧不出來的微笑,其餘的親衛對鄭地虎似乎也沒有明顯的敵意,這算是個好的開始,可鄭地虎又不禁琢磨了起來:買活軍不想和十八芝為敵是好,但十八芝理虧在先,連一點臉色都沒給看,隻能說明買活軍所圖更大……

“連廠長!”他也來不及思忖更多了,謝六姐已經在他身邊展開交際,鄭地虎又連忙運足了眼力觀察連翹,他自然聽說過這個年輕的能人,很多人都認為買活軍的女娘中,最值得注意的便是連翹與陸大紅,這兩人一文一武,都極受到重用,前途不可限量。

連廠長和謝六姐的交往也顯得很隨意,禮儀無非彎腰握手而已,她來到謝六姐身邊另一側,幾人邊走邊談,連廠長介紹著廠裡的人員配置,“現在分成了五個小組,每個小組都擁有同時造兩到三艘船的能力,隻要陰乾木的供應能跟上,甚至可以再翻倍。目前我們著手在造的是三艘船,其餘工時主要是搭建船塢,今年希望能造出二十個船塢,這樣三年後可以跟上許縣那邊陰乾木的產糧。”

陰乾木的生產周期一定就是三年,好一點的木頭有些還要五年,連廠長的話一聽就是懂得造船的,至少懂得一些皮毛,鄭地虎不覺也點了點頭,謝六姐也問道,“鄭二老爺,說到造船,你是行家了,這個計劃如何?你給點意見。”

這的確是十八芝的老本行,這年頭搞海上貿易的,全都是從造船到貨源都一手掌握的大勢力,便如同鄭地虎原本的義父李旦一般,幾乎就是長崎不在冊的藩主,因此鄭地虎對於造船也是很精通的,他這一次帶來雲縣的幾個手下中,也有修船造船的行家,便是水手們也都擅長繩結縫補,個個心靈手巧,絕非隻會殺人的莽夫。

此時聽謝六姐發問,鄭地虎便忙說道,“營造船廠,船塢的確是根本,一般的船廠,往往隻能修建兩到三個船塢,因為船塢不但要求占地廣闊,而且需求大量的人力,這東西建成以前便要想好,能承接什麼樣船舶的建造,因為要設龍骨墩,因此非得胸中大有丘壑的行家才能修築船塢,一般的沙船、鳥船,倒是不挑船塢,若是要營建寶船,船塢的龍骨墩、邊墩還必須經過千錘百煉,否則無法承重,會把船塢壓爛,連船身一起陷入淤泥中,很難收拾。”

“以六姐這裡如今海上貿易的規模,手下便是有上千艘大船也不出奇,這些大船來回貿易,難免有所損傷,如此,還要規劃出專門修葺成船的船塢,以及營造新船的裡船塢,二十個這是一定要的,如今六姐的勢力已然擴入之江,甚至遠上高麗,其實在這幾處分設船廠,同時造船,如此方才最為省力,尤其是遼東高麗,盛產鬆木、柏木,質地堅硬輕盈,陰乾三年後用來造船,非常堅牢,我們在長崎時便很喜歡設法買來高麗樹木造船。隻是那處距離雞籠島實在太遠,交通不便,這才放棄了北麵的木材。”

“以造船的角度而言,東江島仍非上選,船廠要設在如今朝廷和建賊反複爭奪的獅子口,那才是好,那處是個天然良港,港口水深,可以停泊大船,便是萬料寶船,也可以在其中營造。如今雲縣這個船廠,以鄙人來看,最多能營造三千料的海船,饒是如此,也要趁著漲潮時才能入海,最好還是要在底部包裹銅皮,免得被礁石挫傷呢。”

行家一出口,便知有沒有,連廠長望著鄭地虎的表情頓時不同了,點頭道,“大船廠現在的確在長溪縣那裡,那裡才是良港,不過水深也是有限,隻能造福船,若是要造寶船,或許還是要去泉州、廈門一帶,那裡的水文更好。”

“雞籠島也有天然良港,是造船的好去處,”鄭地虎索性自陳底細,“我們在雞籠島的船廠,一年能出產三十多艘新船是有的,不過其中船塢都要給荷蘭人或弗朗機人用,若是能全然收回在自己手中,產量還可翻倍。”

話說到這裡,幾個人心裡都是有數的,買活軍有仙器,能貿易,神奇的手段很多,但在海上還是剛剛開始營造勢力,鄭家也有自己的籌碼,鄭地虎這意思,十八芝也不是不能倒向買活軍,畢竟買活軍手裡也有荷蘭人沒有的東西,光是那神奇的遠程火炮,就足以讓十八芝垂涎欲滴了。

聰明人之間說話不必太透,彼此也都能明白,鄭地虎雖然也有許多缺點,但毫無疑問是個聰明人。謝六姐笑了笑說道,“嗯,造船上很專精,海戰也在行,十八芝到底是十八芝。”

其實也沒有怎麼熱情誇獎,但因為一開始就被嫌棄身形胖大,懶散不習武,如今總算被肯定,鄭地虎竟暗自有些雀躍起來。此時眾人已來到海邊,隻見已經建成的幾個船塢一旁,果然有人忙碌,而遠處還有人如同螞蟻一般,在修築新的船塢。見到謝六姐來了,都激動莫名,搶著給謝六姐跪拜行禮,不乏有人口中喊著‘天妃娘娘’。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鄭地虎在雲縣住了一個月,《吏目參考》到底還是給他設法弄了來看,其實他沒大看懂,隻覺得頗有道理,還有一點是明白的,那就是謝六姐並不願自己被當成神來膜拜。不過此時在百姓跟前,她還是露出和煦笑容,揮手慰勞眾人,鄭地虎在她身邊,找了片刻便見到郝大陸,他和自己義父站在一起,但身邊倒沒有其餘川蜀船匠,再細看之下,仿佛這裡的班組都是混編的,五個小組內都有鄭地虎的同學。他還見到了那日來接東江女娘的毛荷花。

打散混編,倒也是防止鄉黨抱團很簡單的辦法,隻是鄉黨往往對此十分抗拒,反而起到反效果,也不知買活軍這裡是如何揉搓人的,船匠往往也是桀驁不馴、作風粗野,怎麼落到買活軍手裡就由著揉圓搓扁?

鄭地虎心中暗暗羨妒,連翹也正和謝雙瑤提到鄉黨的問題,“本地工匠一旦發現有仗勢欺人,欺壓外來戶的現象,便要狠狠彈壓,不能怕得罪人,非得下狠手不可。開除了一個,勸退了四五個之後,廠子的風氣便正過來了,如今眾人都能服管,這些外來工匠的心也都歸給了我們這裡,混編成組之後,又狠抓拚音、官話,如今川蜀和長溪縣的工匠官話說得都好得多了,畢竟班組是三個地方的人,彼此交流非得說官話不可,這樣充分練習,官話進步很快。”

她語速雖快,但交代得十分清楚,鄭地虎聽了都不由得暗暗點頭,對連翹理事之才也有充分認識。這幾句話說來簡單,但魄力可不是人人能有,要處置得大家服氣,更需要高超手腕,難得連翹雖然年歲不大,但卻有如此能耐,日後若有機會,非得好生結交不可,隻可惜,她是女娘,鄭地虎和她往來不便——若是大哥能有什麼機靈的姬妾便好了,隻可惜,都是一群庸脂俗粉,不能和買活軍的女娘相比。

他這裡亂七八糟的想著,又暗自和郝大陸等人打了個招呼,和眾人略看了看修築中的船塢,便又乘船去查看拋錨在遠處海中的福船——若是拋錨太近,退潮時很可能會刮擦礁石,這種大船也不是雲縣船廠能修的,便是漲潮了要進船塢都很勉強。

“隻是主桅杆斷掉的話,是不是在這裡也能修啊?”

謝六姐有時也會問些天真的問題,眾人分做幾批,登上舢舨,往福船劃去,鄭地虎有幸和謝六姐一起,聞言苦笑一聲,說道,“桅杆斷了,要視情況拆船板,查看龍骨是否受損,必須進船塢去,如果龍骨沒有受損,還能換桅杆,若是龍骨受損,那就要大動乾戈了。”

他也是暗呼謝六姐大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雖然鄭地虎沒帶兵器,但茫茫大海中,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舢舨上唯有四人,鄭地虎想要製住謝六姐的話,恐怕連翹和另一名劃槳船工是無力阻止的,雖然他並不打算這麼做,但也覺得謝六姐未免有些托大。

不過除了謝六姐之外,不論是連翹還是其餘親衛,都是若無其事,眾人很快劃到福船邊,抓著繩索軟梯陸續猱身而上,鄭地虎查看了一艘船,也是有意逞能,抓著繩索蕩到另一艘上去,如此看了幾艘,心中更是驚訝:這些福船受損程度都是類似,從甲板上留下的豁口判斷,那炮彈擊中桅杆的角度和部位幾乎都是一致,天下哪有這樣的大炮,能在短時間內連續發射,而且精度還不受任何影響?

若說修葺,難度倒是不高,若能拖回雞籠島去,不過一兩個月就能陸續修好,鄭地虎趴在甲板上看了看船艙,裡頭空蕩蕩的,所有貨物補給都被繳獲走了,他這些日子在雲縣吃的竹升麵還真是自家出產,卻還要收他三十文一碗,說是什麼外地來貨。

他又蕩回了第一艘船上,謝六姐對他的表演報以掌聲,不掩欣賞,笑道,“果然好水性,我們的水軍沒幾個有鄭二老爺的身手。”

這是因為雲縣水軍多是漁民出身,很少登上大船,自然沒有一些大船海主應有的素質,鄭地虎不卑不亢,抱拳謝過,又道,“好水性敵不過好炮台,此次是在下有眼不識金鑲玉,也是打心眼裡服氣認栽,還請六姐抬抬手,放我鄭地虎一馬,此後江湖行走,東南海域,十八芝絕不和買活軍為敵,若有差遣,隻需派人捎話,我們一定效勞。”

這是要談價錢了——這船,買活軍修不了,留著也是無用,鄭地虎現在了解情況,便想將其帶走,當然他現在還沒許諾什麼,要等謝六姐開價。所謂的差遣效勞,那也是客氣話而已,若真被他分文不花帶走了這十艘船,鄭地虎心裡反而要調低了對謝六姐的評價,嫌棄她不夠精明。

謝六姐點點頭,笑道,“行,夠直接,這是好素質——但還不夠直接。你明知我有意收編你們十八芝,也不用揣著明白裝糊塗了,鄭二老爺——這裡坐。”

她反客為主,請鄭地虎在船舷上坐下,甚至還把腳挪到外頭,就這麼一晃一晃的,這時候倒是半點沒有買活軍主、天人降世的沉穩了,鄭地虎忍著心頭的異樣,在她身邊坐下,和謝六姐一起回望船廠,船塢在這裡隻是數個小點,至於工人,更是看不到了。

“當然,你也可以說此事你說了不算,得要回去稟報你大哥。”謝六姐從身邊摸出個東西來請鄭地虎吃,鄭地虎隻見花花綠綠一根大頭棍子,完全不知是什麼,學著謝六姐拆開外麵那層糖紙——很舍不得丟,仔細收好了,預備帶回去給他侄子大木玩——這才將糖球送入口中,隻覺得一股奶香在口中化開,卻很沒心思細品滋味,隻聽謝六姐悠然問道。

“鄭二老爺,你覺得你大哥是個能做大事,可領一藩,甚至是一國的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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