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激動無比,手都在哆嗦,他做夢都想把此書冠以自家之名,隻是不敢,如今大王親自為之提名,那就名正言順了。
萬萬想不到,大王竟然如此愛護老臣!
這許多年的忠誠與投資,果然沒有白費。
死而無憾,死而無憾了。
到了呂不韋這個地步,已經是位極人臣,更是尊享無限的榮華富貴,和大王關係又好,沒有家族後患。
現在他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後名了。
而現在,嬴政給了他最想要的,千古流傳的大名!
呂不韋大禮拜下,哽咽道:“大王愛護,臣萬死難報!大王,萬歲!”
嬴政擺了擺手,內侍急忙上前攙扶呂不韋。
“相邦不必如此,快快請起,這一切都是相邦應得的。”
“二十多年來,相邦對先王與寡人的支持與忠誠,寡人時刻都記在心裡。”
“相邦與寡人君臣不疑,相邦不負寡人,寡人豈能辜負相邦?”
呂不韋感動至極,哽咽不能語。
嬴政走到呂不韋身旁,握住呂不韋的手,溫聲道:“今日此書出世,乃是相邦大喜之事,亦是天下大喜之事,相邦應該高興才是。”
“相邦且稍坐,寡人這便為此書作序。”
嬴政走到書桌,沉吟片刻,揮筆作序:
夫《呂氏春秋》,相邦不韋率門客所輯。此書博采眾家,彙諸子之精華,實乃治國之良鑒。
治國者,當以法為本。法者,所以定分止爭,齊民以律。然法不可獨存,亦需德以輔之。德者,化民之心,導民以善。《呂氏春秋》兼論法德,深合大意。
觀其言,有法以正民,使民知所守,不敢妄為。賞罰分明,則民勸於善而懼於惡。以法治國,如繩墨之正曲直,規矩之方圓,可使天下有序。
又有儒者之仁,教民以禮義,明人倫之分。使民知孝悌忠信,上下有序,風俗淳厚。仁政行於天下,則民歸心而國永寧。
且道者之言,可悟自然之理。知天地之變化,順時而動,不逆天時。則國可長久,民可安康。
墨者之兼愛,雖難全用,然其互助之意,可使民相親愛,患難相扶。
陰陽家之言,可觀天象,察地理,知興衰之兆。
農桑乃國之根本。民以食為天,重農桑之事,勸課農桑,興修水利,使百姓衣食無憂,國乃可富。
兵者,國之重器。強兵備,練精兵,使士卒勇悍,器械精良。以備不虞,保國之安寧。
此書乃集百家之長,為治國之綱要,望群臣及天下之士,取其精華,以為治國之助,當細研之,思治國之策,行強國之道,保天下太平,使萬民皆安。
嬴政一氣嗬成,寫好以後,滿意點了點頭:“相邦來看一看,寡人這序可好?”
呂不韋已經收拾好了情緒,眼見嬴政揮筆灑就,心裡期待無比,聽到嬴政招呼,連忙上前。
細細看完,激動無比,大王的序把這本書的重要性抬到了足夠高的地步,呂不韋拿著紙的手都在顫栗。
聲音都控製不住的顫抖:“大王,大王,這,臣何德何能,編撰此書,得大王如此厚愛高讚啊!”
嬴政哈哈一笑,笑道:“相邦為大秦鞠躬儘瘁,兢兢業業,這一切都是為了大秦。”
“相邦不必多言,就這樣吧。”
“相邦儘快出書吧,也該讓天下士子一覽此曠世著作。”
呂不韋連連點頭,再也無言。
退下以後就去尋公輸家,趕緊出書!
插隊,第一時間出,其他人都要排隊。
嬴政看著呂不韋離去的背影,悠悠沉思,也是時候明牌讓天下人知道帝國未來的國策基調了。
做好心理準備,對大家都好,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那些能看透政策走向的人,注定會過得更好。
果然,此書出版以後,見了序言之人,凡是有些眼光的,都知道,未來天下要大變了。
這本書不是為了現在用的,是為一個大一統的帝國做基調準備的。
雖然都知道大秦有一統天下之心,但是現在,基本是不怎麼掩飾了。
天眷的聖君,秦王嬴政,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神州,必須一統!
一統後的政策導向都出來了,難道是給彆人寫的書嗎?
法家都在歎息,看來以後一家獨大的日子是沒有了,不過還好,法家依舊是基礎。
其餘大家都在慶祝,終於有大展拳腳的機會了,所有人都有機會了!
不過,也有聰明人敏銳的發現,未來的帝國,雖說不會一家獨大,並且各司其職,但是也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想要走到最高層,必須要融會貫通,隻靠一家學說,最多也就止步地方,止步中層了。
當然這些聰明人都覺得無所謂,學問是為了實現抱負的!當然是怎麼好用怎麼來。
學問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許多聰明人不隻是鑽研《呂氏春秋》,也在涉獵序言當中所說的其他家了。
當《呂氏春秋》傳遍大秦的時候,鄒衍看向星空,星光燦爛,燁燁生輝,這星象變幻莫測,奧妙無窮。
可是他發現,自己好像看不懂星象了,明明已經看了一輩子,任何征兆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可是現在突然卻發現,自己看不懂了。
自己是從什麼時候看不懂的?
秦王一切的所作所為,都是聖君所為,照這麼發展下去,必將一統天下,而且至少坐穩三百年江山。
星象不會出錯,那麼錯的會是誰?
鄒衍真的徹底懷疑了,自己是否是正確的?是自己看錯了嗎?
還是說星象也會錯?也會變?
鄒衍的生命已經走到了儘頭,他的精神依舊強盛,他的內力依舊深厚,可是他的氣血已經衰敗到了極限。
而現在他對自身的懷疑,導致他的精神也開始渙散。
他的大限到了。
他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快死了。
對此他雖然有遺憾,卻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對於鄒衍這樣的一代宗師來說,死亡並不可怕,在死亡麵前他依舊可以保持尊嚴。
他看著嬴政為《呂氏春秋》寫的序言,黑龍已經向天下展示身軀,伸出爪牙。
自己要死了,該為陰陽家做好打算了。
楚地的陰陽家該入秦了,如果還是大張旗鼓在楚國,以當今秦王的性格,日後必然是不會接納的,那自己這一脈的傳承也就要斷了。
自己一生的心血,自己的傳承,不能就這麼結束。
到了次日,鄒衍起身,入宮求見嬴政。
鄒衍來見,嬴政離的老遠就感覺到一股死氣,對於鄒衍的來意,心中也猜了個八八九九。
鄒衍行禮以後,嬴政嗬嗬笑道:“鄒卿快快平身。”
“來人,賜座。”
“臣多謝大王。”
鄒衍坐下後,嬴政笑問道:“鄒卿今日怎的有時間來見寡人?說起來倒是有段時間沒見鄒卿了。”
鄒衍笑道:“回大王,臣是有事要稟告大王。”
“鄒卿請說。”
鄒衍頗為豁達的笑道:“臣大限已到,要死了。”
嬴政麵色一緊,眉頭緊皺,聲音緊張道:“鄒卿何出此言?”
“卿若是有難言之事,可直言無妨,寡人一定儘力助卿!”
“若是身有不適,寡人這便喚禦醫來為卿診治一二,大秦需要卿,寡人更是離不開卿啊。”
鄒衍正色道:“臣多謝大王厚愛,感激不儘。”
“臣確實是命數到了,生老病死乃是天數,臣年事已高,又有修為暗傷,如今八十多歲,已然是高壽了。”
“也不需勞煩禦醫了,臣的身體臣自己知道。”
嬴政麵露悲色,起身急步向前,重重握住鄒衍雙手,悄悄仔細感受了一下,嗯,確定要死。
哀歎道:“何以如此,何以如此,短短月餘,竟讓寡人痛失兩位愛卿?”
“鄒卿,難道真的沒有什麼辦法了嗎?”
鄒衍趕緊起身,倒是麵色輕鬆,微笑道:“臣多謝大王厚愛,隻是人終有一死,不能再侍奉大王麾下,也是臣的遺憾。”
“大王,臣此來便是有一事相求。”
嬴政難掩悲色:“鄒卿請說,寡人一定儘力而為。”
鄒衍哀歎一聲回道:“大王應當知曉,臣陰陽家太看重天賦,若是沒有天賦,終生難以取得太大成就,臣死後,在大秦的弟子,還沒有可以服眾,可以真正擔起重任的弟子,他們即便刻苦,也都還需要一點時間。”
“臣實不忍在大秦的努力功虧一簣,於是臣勸說在楚地的陰陽家弟子也入秦,他們在楚地雖是根深蒂固,但是也是一直心向大王仁德寬厚,隻是苦於沒有機會。”
“在臣勸說之下,楚地陰陽家也願入秦,臣想將陰陽家再次合二為一,求大王應允。”
嬴政讓鄒衍坐下,自己也是回了主位。
依舊是頗為悲愁,勉強笑道:“此乃是鄒卿自家之事,卿可自決。”
鄒衍回道:“臣萬謝大王,隻是臣還有一事相求。”
“楚地陰陽家一直是舍弟鄒奭打理,舍弟之能,不遜於臣,臣想舉薦舍弟擔任臣如今掌管的事宜。”
嬴政點頭道:“卿一片為公忠心,寡人感動至極,此乃為國舉賢,雕龍先生大名,寡人亦是早有耳聞,寡人豈能不允?”
“鄒卿讓雕龍先生入秦即可,到時候可以直接來見寡人。”
鄒衍行禮道謝:“臣多謝大王厚愛,大王仁德,臣弟也必然竭力而為。”
嬴政擺了擺手:“誒,鄒卿哪裡話,寡人難道還會不信任鄒卿嗎?”
“寡人隻恨對於鄒卿之現狀,無可奈何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