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嘉不是跟胤俄假客氣,兩人的婚期定在五月初二,現在還不到三月,按照禾嘉的盤算這段時間足夠自己熟悉京城。
順便還能再盤一遍京城貨棧裡的帳和人,畢竟等跟胤俄成了親自己起碼要在宮裡住個一兩年,得一直等到胤俄的阿哥府修葺好康熙想得起這個兒子,才能從宮裡分家出來另過。
即便禾嘉早已經安排了巴雅爾賽音和孟恩一起留在宮外打理京城的事務,她還是覺得有必要給下麵的人緊一緊弦。至少讓他們知道自己這麼個人心裡還記掛著宮外這一攤,不是一進宮就不管了。
但她還是小看了皇家娶福晉的排場有多大,在烏爾錦噶喇普進宮見過康熙之後,第二天一早宮裡就又送了兩個嬤嬤過來。
比起三年前鈕祜祿家送去盛京的那兩個,新來的嬤嬤據說在宮裡是在乾清宮伺候康熙的,都是正黃旗漢軍旗包衣的出身,一個李佳氏一個林佳氏。
林佳氏年紀大些今年四十了,聽說被派過來教自己的規矩是她在乾清宮最後一個差事,等自己大婚過後她就能出宮回家,過自己的日子去了。李佳氏今年二十八,等教好了禾嘉還要會乾清宮去。
比起之前兩個嬤嬤,李嬤嬤和林嬤嬤每日給禾嘉安排的功課要更細致,除了宮裡的規矩和以後開府身為福晉要學會做些什麼,更多的都是京城宗室大族勳貴朝臣之間的關係。
隻要不犯忌諱的隻要是能說的,就沒有禾嘉不用學的。甚至連後宮各主位的關係地位,兩人都在平常閒聊時一一說起過。
第一次禾嘉以為她們說漏嘴了,後來又幾次三番說起後宮妃嬪,甚至連前陣子良嬪娘娘身子不適,是因為延禧宮側殿格局不好太陰冷,連帶惠妃也急得病了一場的事,都講故事一樣跟禾嘉說了。
眼下在內務府曆練學習的八貝勒胤禩,已經想法子把修葺永壽宮正殿提上日程,看樣子到時候是想要去萬歲爺跟前求個恩典,讓良嬪搬去永壽宮。
事情是當故事說的,但禾嘉不能當個故事聽。六年前還是個半大少年的胤俄,現在已經是十六歲的人了,走在外邊誰見了也要恭恭敬敬叫一聲十爺。
禾嘉沒到京城的時候就讓巴雅爾打聽過,也許是曆史的慣性太強大,那年還跟在七阿哥胤祐身邊形影不離的小孩兒,這幾年還是免不了跟老九胤禟和八爺胤禩越走越近。
七貝勒胤祐也跟曆史上那樣十分低調,開府以後也很少跟朝臣們往來交際,入了禮部管著自己那攤子事不捅婁子也不爭功,仿佛當年那兩個永壽宮裡同進同出的皇阿哥,已經在不知不覺處分道揚鑣,選擇了截然不同的一條路。
但真的是這樣嗎?至少禾嘉從嬤嬤們說的這樁閒話裡聽出來了一點端倪。
永壽宮是貴妃入宮後就一直住的地方,她死後正殿就一直空著沒再住人。康熙的後宮妃嬪是多,卻也沒多到非要讓良嬪去住永壽宮的正殿。
再說永壽宮還有個庶妃戴佳氏呢,說是庶妃這些年人家可是正經領的妃位的份例。
是,隻要沒冊封庶妃跟妃之間就不一樣,可再不一樣人家也是永壽宮裡的老人兒,兒子胤祐也是貝勒,憑什麼讓良嬪一個出身微末的嬪踩在頭上呢。
禾嘉仔細一琢磨,就大概明白胤禩是想要借機掙脫惠妃和直郡王的掌控,又或者他知道自己掙脫不了,但還是選擇要在明麵上打惠妃的臉,好讓他們知道不能把人欺負得太狠,畢竟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至於為什麼選擇永壽宮,除了能讓外人覺得八貝勒跟胤俄走得近關係好,好到出身極好的十阿哥能願意良嬪搬去一直空著的永壽宮當主位娘娘之外,禾嘉暫時猜不出其他。
因為她不知道胤俄真實的態度到底是什麼,萬一八爺就是萬人迷把胤俄哄得鬼迷日眼真就是心甘情願的呢,那自己再琢磨什麼也都是無用功。
她也想過去問林、李兩個嬤嬤,但不管自己怎麼旁敲側擊她們二人又不再多說,禾嘉對此無可奈何,也順勢明白了康熙把她二人派過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康熙一定是對眼下兒子們明爭暗鬥的格局不滿的,尤其胤禩兩頭吃又要脫離直郡王又想要建立自己的勢力,還捎帶手把算盤打到了永壽宮頭上。
康熙那麼看重出身的一個人,他自己忌憚貴妃和胤俄是一回事,胤禩和良嬪想要用永壽宮當墊腳石,可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自己這個蒙古來的兒媳婦本來就隻有一個排麵上的好看,說出去是蒙古阿霸垓部的大格格,但真出了事的時候是烏爾錦噶喇普能帶著人馬殺進京城,還是自己能拉著胤俄去投奔草原?
‘十阿哥要娶蒙古王爺家的格格’這樣的噱頭也就唬得住外麵那些老百姓,有心人誰不知道這樁婚事就是驢糞蛋子表麵光。貴妃壓根就不是想給兒子添什麼砝碼,她從始至終都隻是想給兒子找個到了絕境的時候能保命的媳婦兒。
也正因如此,等消了氣兒的康熙再回頭看貴妃的謀算,宮裡沒娘的兒子和宮外沒娘家的兒媳時,才會心軟挑了兩個他身邊的老嬤嬤來教導自己。
但也僅僅隻是把現狀說明白,等真過了門進了宮自己和胤俄會怎麼選怎麼做,他老人家沒打算這時候插手,人家就是要站乾岸看著,看看他的這些兒子們到底誰是龍誰是蟲,又能翻出什麼樣的風浪來。
想明白這些事情之後禾嘉就徹底老實了,自己安安心心跟著林嬤嬤學規矩還不夠,還把烏雲寶音和徐靈托付給了李嬤嬤。
李嬤嬤是還要回乾清宮的,讓她們幾人跟著李嬤嬤學規矩,不說以後進了宮她們的規矩如何,有了這層交情日後在宮裡真有什麼事也算在禦前有個認識的人,到時候萬一就有用呢。
禾嘉老實留在家裡待嫁,另一邊宮裡的胤俄也沒有大張旗鼓讓鈕祜祿家送東西上門。他原本是這麼想來著,但當天夜裡就被身邊的哈哈珠子鬆甘給攔下了。
遏必隆早在康熙十二年就死了,眼下鈕祜祿家的當家人是遏必隆的第三子法喀,是溫僖貴妃同父同母的兄弟,胤俄的親舅舅。
戴鵬是法喀的庶次子,胤俄六歲那年要挑哈哈珠子的時候貴妃傳信回去,家裡挑來挑去選中了他。另一個哈哈珠子富察鬆甘是康熙給兒子從鑲黃旗裡挑的,阿瑪是鑲黃旗的佐領,是實打實萬歲爺的家臣。
鬆甘是康熙名正言順放在兒子身邊的人,而戴鵬則代表了鈕祜祿家對胤俄的支持,兩人的利益本是相悖的,卻不想鬆甘是個極通透的主兒,兩人相爭的局麵愣是沒能爭得起來。
戴鵬年少穩重總有多思多慮的時候,鬆甘則一貫懶得多想多問,當年他也才八歲,被阿瑪送進宮裡給皇上磕頭,皇上隻說了一句好好跟著十阿哥,以後他就是你的主子。
打那以後鬆甘就不管彆人怎麼想,甚至也不管富察家怎麼琢磨權衡,就一心一意把胤俄當做自己的主子對待。
他比誰都早看出來胤俄在藏拙,即便是康熙幾次召見他套話他也什麼都沒說,隻說當年是萬歲爺把自己給了十阿哥,那就隻有十阿哥是自己的主子,混不吝的樣子簡直跟胤俄一模一樣,把康熙都給氣笑了。
不過氣完了也就過了,康熙沒罰他也沒把他從胤俄身邊調離。從那以後鬆甘和戴鵬的關係也漸漸沒了隔閡,兩人都默契地把家世出身放在一旁,隻牢牢記住自己心甘情願效忠的主子是誰。
鬆甘這兩天受了涼就沒跟著胤俄到處跑,等夜裡胤俄和戴鵬回來,兩人一個勁的說要送什麼什麼去禾嘉那裡的時候,抱著被子盤腿坐在榻上的鬆甘才聽明白是怎麼回事。
“阿哥,這事要不您還是彆讓鈕祜祿家插手。”
“鬆甘你什麼意思,當著我的麵給主子上眼藥是吧。”
戴鵬的額娘是法喀的通房,當年要不是隻有他年齡合適,給胤俄當哈哈珠子的機會怎麼也輪不到他。
但如今當家的是繼福晉赫舍裡氏,戴鵬跟他這個嫡母的關係向來還行,他早就跟府裡打過招呼讓他們把東西準備好,萬一阿哥要問要用彆再臨時去湊合。
“戴鵬,你平時那麼精明一個人這會兒是不是傻了。這幾年咱們在宮裡裝傻裝習慣,成真傻了是吧。”
鬆甘看著戴鵬梗著脖子一臉不服氣的樣子就來氣,忍不住赤著腳從榻上下來湊到戴鵬跟前,伸出指頭在他額角狠狠彈了一下。
“你猜萬歲爺會不會高興你阿瑪跟烏爾錦噶喇普郡王私底下往來交好。”
“可我家隻是替阿哥送些東西過去,沒彆的心思。”
“阿哥要送東西,阿哥要麼自己送要麼還有萬歲爺這個親阿瑪,怎麼就非要舅舅去送。”
鬆甘的話太糙了,聽得戴鵬漲紅了臉,可這話又實在沒法反駁,就連被‘終於要成家終於不再是一個人’衝昏了頭的胤俄,也徹底回過味兒來,自己是不該要鈕祜祿家去送東西,這個念頭就不該起。
之後老老實實待了兩天,才找了個由頭讓戴鵬和鬆甘兩人一起,把他自己重新準備好的東西送去禾嘉那邊,低調得連康熙都是過了好幾天才知道自家老十給沒過門的福晉送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