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駕駐蹕在盛京行宮,先是去祖陵拜祭,又連著幾天筵宴召見了官員武將、留守在盛京宗親王爺,和蒙古各部的王爺們。
之後再檢閱過戍邊的將士們,等把整個盛京城的氣氛都調動起來了,這才帶著八旗進了草原跟蒙古各部會盟,弄了個聲勢浩大的狩獵活動。
獵場是早就準備好圍起來的,漠南各部也從部落裡精挑細選了各自的勇士們,想要在這一次的狩獵場上拔個頭籌。
誰都知道萬歲爺這次東巡不是光為了祭祖,也是為了更加拉攏跟漠南蒙古各部的關係。
噶爾丹早早晚晚是還要再打的,漠南蒙古各部近些年除了這件事,也沒有彆的可以立功得賞的機會。大家都在盯著這一塊肥肉,誰都想趁著這個機會在萬歲爺跟前露臉請戰,好到時候多分一杯羹。
什麼人做什麼事,這兩年一直顯得格外要強的禾嘉,到了這個時候終於決定停一停不往前衝了。
除了把賽音專門托付給烏爾錦噶喇普身邊的佐領,讓他跟著一起去參加狩獵大賽之外便徹底鬆散下來,出發前認認真真收拾了好些乾菜茶糖和各類肉脯果脯,正兒八經跟著聖駕去獵場出遊。
就連跟蒙古各部女眷往來交際的事,也分了大半給那日鬆。反正她不是烏爾錦噶喇普沒過門的繼福晉,也還有個一等台吉的阿瑪,由她出席各種場合也不算得罪人。
“今天德妃娘娘要辦茶會,聽說下午狩獵比賽萬歲爺也會來看,大格格你還是跟我一起去德妃娘娘大帳中吧。”
“姨媽彆外道,出城之前阿瑪特地囑咐咱們,這次隨行我們兩個是一體的。德妃娘娘下的帖子是給咱們阿霸垓部的,你去我去都一樣。
我年紀小往後好多事還要姨媽幫我,之前王府那些事實在累人得厲害,現在渾身乏就想找個地方什麼都不乾躺一躺,這幅樣子去了娘娘跟前也無用,還是姨媽去吧。”
出盛京的前一夜烏爾錦噶喇普把禾嘉叫了過去,把原本說好暫時留在她手裡的那方小印徹底給了她。
又讓身邊幾個得力的章京和佐領挨個給禾嘉磕了頭認了主,告訴她這方小印留著,往後不管是在部落還是嫁了人,隻要她手裡有印阿霸垓部就永遠站在她身後。
禾嘉知道,這是烏爾錦噶喇普對自己能力和忠心的認可。為此她也必須投桃報李,幫他把那日鬆往上再多抬一步。要是阿霸垓部的風頭一直是自己的,自己這個阿瑪恐怕又該不那麼高興了。
“那你多帶些人,圍場裡京城來的那些宗親大臣們太多了,那些人眼高於頂彆再衝撞了你。”
“姨媽放心,我身邊還有巴雅爾,出不了事。”
禾嘉早就已經踩好點了,找的地方是獵場邊邊上,再打馬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守圍場的侍衛,是個真正的偏僻地方。
這地方有個不大的湖泊,湖對麵是一片林子,後麵是一個不高的山包,獵場中心在山包另一頭,自己這邊不是走錯了路很少有人來。
到了地方禾嘉指揮烏雲和寶音把帳篷支起來,帳篷外鋪上一大張羊皮當野炊墊,又在下風口弄了燒烤架子和找人定做的折疊小桌矮凳,把帶來的親衛分作兩班,暫時不用乾活的就自己玩兒去。
把什麼都布置好了這才抱著烏雲給自己做的小枕頭,嬌嬌氣氣哎喲一聲倒在羊皮墊子上,再不肯多動一下了。
禾嘉身邊的人都知道禾嘉是真的累了,管著王府再風光再得勢,可隻要兩個皇阿哥住在府裡一天,禾嘉就連睡覺都恨不得睜著一隻眼。
外人隻誇她處處安排得極周到,卻沒人看見她每天天不亮就要在西院召集眾管事婆子們理事,每天的事絕不拖過第二天去。府裡幾處廚房和采買更是一天三遍的巡查,就怕要入口的東西出差錯。
這麼熬下來禾嘉瘦了一大圈,以前合身的衣裙穿在身上都顯得有些大了。
原本還不忿那日鬆憑什麼能擺出一副福晉架子到處往來交際的烏雲和寶音,看著禾嘉側躺在羊皮墊子上眯著眼抱著枕頭懶洋洋的樣子,心裡那點不舒服也散儘了。
一個坐在禾嘉左邊替她擋住太陽,一個坐在禾嘉右邊一邊收拾她們帶出來的水果點心,一邊還不忘拿過一把扇子給已經快要睡著的禾嘉扇風。
遠處的侍衛們有進了林子打獵的,也有下水捉魚的,隻有巴雅爾守在十步之外安安靜靜擦著自己的銀槍。
禾嘉剛閉上眼假寐時還能聽著聲音猜眾人的動靜,沒多久就漸漸什麼都聽不清了,隻能恍惚感覺到烏雲在給自己打扇。本來她想跟她說不用忙自己不熱,但好像這話自己心裡說了又沒說出口。
正在禾嘉稀裡糊塗糾結自己說沒說話的時候,一陣喧嚷吵鬨聲極其突兀地傳過來,嚇得禾嘉腿一登一踩空就徹底醒了。
這樣被嚇醒來的滋味是最難受的,禾嘉隻覺得頭暈目眩心臟也砰砰直跳,嚇得烏雲趕緊俯身把人抱進懷裡揉著心口仔細安撫。
巴雅爾早就看見遠處來了人,本以為是路過也沒打算怎麼著,卻不想那邊很快就吵了起來。
雖聽不清全部但隱約也聽明白了,那邊有人眼紅自己的燒烤架子和帳篷,想要又不好張嘴,就隻好打罵隨行的奴才撒氣,順道指桑罵槐想著禾嘉主動把東西讓給他們。
禾嘉撐起身子看了一眼,發現那邊還有熟人在,是胤俄和胤祐還有一個自己不認識的少年。
打人的是一個年紀看上去跟胤俄差不多,看穿戴與皇子們也差不了多少的少年,這麼遠連臉都看不清,也能感受到那股不講理的跋扈勁。
禾嘉本不想管,但那邊打人的動靜實在太大,禾嘉越不想管腦子裡就越想著,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反正自己如今也是蒙古郡王家的格格,不就替人出個頭嗎?怕個屁啊!
想通了的禾嘉幾乎是從地上蹦起來了,拿過巴雅爾手裡的馬鞭翻身上馬,不過幾息之間都逼近了胤俄一行人。
走近了一看,胤俄正被身邊兩個哈哈珠子死死鉗住不讓他衝上去揍人,打人的那小子看著胤俄那樣反而越發來勁兒,下手的角度刁鑽古怪,轉朝那奴才的臉上和要害抽。
胤祐也氣得臉色鐵青抬手指著還在鞭打奴才的少年怒斥:“保泰你夠了,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在這裡發瘋,你們攔老十做什麼,還不趕緊把保泰給拉開。”
宮裡是規矩森嚴,但其實主子們也很少無故責罰奴才。一來宮裡人人都想要個好名聲,二來不是個傻子的都懂一個道理,不能把人逼急了哪怕是奴才。
宮裡即便把最低等的常在答應都算上能有多少主子,宮裡的宮女太監和底層蘇拉加起來可不是個小數。隻要有一個有壞心眼子,到時候吃了虧再回頭來責罰,又有什麼用。
有了這樣的覺悟,皇阿哥們對奴才們都算不上不好,即便做錯了事也有宮規擺在那裡,按規矩辦事即可。實在不好用的就退回內務府去,讓他們另挑了能乾懂事的來。
像保泰這樣為了點小事就瘋魔了似的,他們是真沒見過。
跟著保泰出來的奴才和侍衛太知道自己這小主子什麼脾氣,即便是胤祐發了話他們也不敢去攔,反而跪在地上把幾個皇阿哥給攔住了,生怕保泰失了準頭再把鞭子抽到幾個阿哥身上。
胤祐的拳腳功夫實在平平,胤俄年紀小光有一膀子力氣有掙紮不過幾個抱腿的侍衛。跟著胤祐胤俄出來的侍衛想要上前,又怕跟保泰的侍衛打起來再誤傷了主子,一時間竟都沒個辦法。
還是跟著禾嘉過來的巴雅爾一槍挑開纏著胤俄的人,身後幾個壯實的蒙古親衛衝上去直接把保泰的侍衛們全部壓服,這才讓已經把個小太監打得半死的保泰停下來。
少年滿臉戾氣的看向禾嘉像是有話要說,但看著神色冷峻持槍而立的巴雅爾,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
“誒,說你呢,嘴裡不乾不淨地帶誰呢。”禾嘉不知道保泰是誰,隻知道康熙的兒子裡沒有一個叫這名字的,就更加放心了幾分。
她沒下馬,直接驅馬更加逼近了保泰,“你出來打獵你的奴才給你背著箭難道錯了,你又沒說你要出來吃烤肉,沒帶東西就沒帶,一個爺們怎麼這麼小心眼。”
“還有你剛剛嘴裡不乾不淨說的是我嗎,你敢不敢當著我的麵再說一遍,我抽爛你這個臭嘴巴。”
保泰在裕親王府習慣了要風得風耀武耀威,現在被一個少女坐在馬上拿馬鞭指著鼻子罵,隻差沒氣得跳起來打人。可惜人剛往前走半步,就被巴雅爾的銀槍給逼了回去。
“爺管教奴才什麼時候輪得到一個野丫頭來管,你是哪家的,我勸你少管閒事,得罪錯了人回去有你哭的。你知道我阿瑪是誰嗎,我阿瑪是裕親王!”
裕親王福全是康熙的二哥,保泰又是眾人眼中板上釘釘的裕親王世子,這樣的身份貴重讓他這些年活得比大半皇阿哥還滋潤還舒坦,打殺個奴才罷了,還從未有人因為這種事教訓過自己。
“奴才怎麼了?宮裡的太監份例不夠萬歲爺還親自過問了,難不成你比萬歲爺還金貴,一條人命就這麼不當回事,什麼東西!”
禾嘉沒打算跟這裡的人講平等,她直接把康熙給搬了出來。這世道講究的就是個上行下效,皇上都如同慈父一般寬待身邊的奴才,一個連什麼爵位都沒有的王府阿哥,算個屁啊。
“他不好他真做錯了事,你按你們府裡的規矩罰就是了,可眼下故意磋磨人又被我看見了就是不行。
再說你彆以為你剛剛指桑罵槐我沒聽明白,覺得你是親王府的阿哥了不得是吧,你想要什麼我就得巴巴的捧過來給你是吧,我告訴你我就不!”
禾嘉馬鞭子拿在手裡好幾下都差一點點就甩到保泰臉上去,又及時收了回來,嚇得剛才還惡狠狠的少年這會兒連腿都軟了。
禾嘉帶在身邊的人可比他的侍衛要強壯,保泰是囂張跋扈但不是傻,眼下這個局麵他就是再生氣也不敢跟禾嘉硬剛,反而把自己氣得又是跳腳又是大哭。
“你混賬,我告訴我阿瑪和萬歲爺去,你給我等著。”
“你趕緊的去,我叫禾嘉博爾濟吉特氏的,你彆記錯了。到了萬歲爺跟前,我自有我的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