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用最弱的法術與他正麵相抗，其餘人再伺機偷襲，這是你們唯一能取勝的法子。”
三人沒有停手，小絳也依舊源源不斷用傳音在指導他們。
能接下清掃歸墟差事的，都是心存上進的仙人，換而言之，都是處境與謝長安他們差不多的，那些實力高強的仙君，不缺獎勵的那幾件法寶，除非歸墟出大事，或者有上命，否則不會主動到這裡沒苦硬吃。
但小絳明顯不能被歸為謝、朱、白三人一類的。
她能單獨離隊，說明實力足夠強，根本不需要扯後腿的同伴，也可能是要做一些必須背著他們的事情，不能讓他們知曉。
總而言之，小絳的真正身份，肯定都不是表麵上那個小仙使。
謝長安心念電轉，下意識朝朱鹮和白序望去一眼。
朱鹮未必和她一樣心思狡詐，千回百轉，但白序肯定會，說不定想得比她還多。
有時候，同伴裡有個城府心機樣樣不缺的人是很必要的，就像此刻，朱鹮聽見小絳傳音，就在想如何騙過鑒懸的眼睛，但白序卻也正好朝她望過來，兩人對視一眼，甚至不必傳音，就已經從表情上明白對方所想。
白序微微頷首，謝長安旋即捏訣——
下一刻，兩人的劍光急轉，不衝向鑒懸，反倒不約而同殺向聲音來源！
他們三個現在的修為境界，再怎麼拚儘全力，也不可能打贏一個上仙，即使鑒懸隻是昔日的上仙殘魂，威力也未減損多少，隻有把來曆神秘卻想置身事外的小絳也拉入戰局，他們才有可能活下來！
鑒懸果然被他們轉移了注意力，立刻從後麵疾追過來。
謝長安的劍意探知小絳方位所在，白序則用今是劍切斷小絳後路，在劍氣罡風的影響下，半空緩緩顯露一團白光，再凝聚為人形。
小絳原先一直隱身暗處觀戰，此時被兩人所逼，終於不得不現身。
但她似乎早有所料，輕笑一聲，也不忙著跟他們算賬，便甩袖朝鑒懸拍出一道勁風！
那風在半空就化作一條五爪白龍，咆哮長吟，龍須震顫，張開巨口衝向鑒懸。
鑒懸手上也浮現一條白龍，雙龍相向，瞬間纏鬥起來，原本就已經十分混亂的歸墟世界被兩股巨大威壓引動，霎時風起雲湧，地麵再度裂開，碎石亂卷，房屋倒塌，儼然末日將臨。
他們三個人聯手對付鑒懸，依舊有蚍蜉撼樹的無力感，小絳如果實力與他們相差無幾，或者比他們高一些，此刻也應該力戰不敵，東躲西藏了。
但是並沒有。
她單薄的身形浮於半空，雙手結印，身後威壓隱隱顯現，竟有種巨浪傾覆，排山倒海一般的氣場。
“你們既然想禍水東引，讓我對付鑒懸，我就如你們的願，看好了。”
白序聽見這話，心頭不由一凜，以為對方在說反話，準備掉頭對付他們，立刻全神戒備。
但他很快發現自己想岔了，對方說的“看好了”就是真正直麵意義上的“讓他們好好看清清楚，她是怎麼對付鑒懸的”。
話音落處，小絳的白龍仰天長嘯，聲波層層泛開，周遭景象隨之一變！
腳下廢墟變作碧波大海，海天儘處旭日初升，金輝映照，連頭上重雲亦有金光爍爍，白龍朝天飛入雲霄，在雲海之間穿梭。
小絳纖指由上而下劃開半圓，如天門開啟，眾人抬頭望去，卻見雲開日現，仙宮樓闕儼然近在咫尺，白龍將口中所銜之珠吐出，寶珠自半空化成法旨，徐徐展開，金色字體自展開的空白處顯露，眾人耳畔隨即響起空靈威嚴之聲。
“鑒懸，你違逆上令，胡作非為，枉稱仙人二字，今我此來，便是剝奪你仙人神通，令你生生世世永溺歸墟，直至神魂隕滅！”
聲音一字一字往外落下，白龍也一寸一寸往下壓，諸天宮闕，仙界森嚴，仿佛都在注視，給予無儘壓製。
在此威勢之下，鑒懸那條白龍竟一寸寸被壓裂，直到轟然破碎，龍首仰天咆哮，想要回轉鑒懸手中，卻在半途被法旨符光再度壓下，化為齏粉。
謝長安眼睛一眨不眨望著，心中難掩震撼。
這便是天界法旨？
言出法隨，仙人亦無法抗衡？
這小絳到底是何許人也，為何能有如此強大的靈力？
不，不對……
她仰頭望向雲霄宮闕，卻見那宮闕又重新隱在雲層後麵，隻隱隱露出輪廓。
這不是真正的天宮，但也不是虛影，這也是小絳的法相？！
謝長安大吃一驚，這比小絳能言出法隨更讓她震撼不解。
修士有法相，仙人自然也有。
沈曦的法相是白鶴，她的法相則是金烏。
但這些天上宮闕，既像小絳用法相白龍召喚出來的背景，又像是本身以天宮為法相，又令法相化為實境，讓他們所有人都身處其中。
這需要多深厚的功力境界，才能辦到？
“你們看懂了嗎？”
小絳的聲音繼續傳來，但說話並不耽誤她出手，天宮景象威壓無邊，所有人都無法動彈，鑒懸的白龍被壓碎之後，竟也被天宮法旨壓製，小絳的白龍法相從雲中俯衝而下，掠向塔尖的鑒懸！
“一知半解，還有些懵懂，請前輩指點迷津。”謝長安高聲道。
她現在如何看不出來，眼前此人，分明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而且目前來說，對三人也無惡意，甚至願意借著殺鑒懸指點他們。
這等良機，自然不能錯過。
小絳輕笑：“劍，有劍意，刀，有刀意。舉凡法寶法器，皆有其靈意。而我此珠名空青，隨我多年，其靈意與我法相融合無間，這便是造意。”
她隨手一指，天宮重樓飛出無數桂樹花葉！
桂馥撲鼻，明明是幻象，卻又是實景，謝長安伸出手，漫天紛飛的金桂落在掌心，手指一撚，竟還能撚出花汁。
桂花飄至鑒懸上空，正好白龍穿透鑒懸身體，殘魂破碎，落花化為金光點點落下，將破碎殘魂徹底融化。
“造意變化萬千，可為重樓，可為神獸，可為世間萬物，造意也可虛化實，實化虛，一切端看施法者的修為心境。並非境界越高者造意就越強，但有強大造意之人，修行必有過人之處。”
小絳飛至法旨卷軸麵前，後者變作青鸞，親昵環繞她周身飛翔，小絳心念一動，青鸞便朝謝長安飛來，其速之快，瞬息而至，她甚至來不及防備加強護身法界，就見青鸞貼著她的臉頰掠過，變成一道清風，拂起她的頭發，無聲無息又變作一支玉釵。
謝長安拿下那支玉釵，入手溫潤，晶瑩剔透。
她手指動了動，玉釵隨心變成一把玉劍，揮出去劍風颯颯，竟隱約有玉成品相。
小絳唇角翹起，朝飛出去的玉劍輕輕一點，那玉劍化為白光落在七角塔上，變成一座更為高大的玲瓏玉塔，轟然落下，將七角塔徹底罩在裡麵。
“這七角塔裡有鑒懸殘魂，經年累月已成魔障，方才我殺他殘魂，還要將七角塔也鎮住，否則塔內殘魂被歸墟濁氣影響，很快又會生成新的邪異。”
朱鹮：“劍意與法相，要如何融合成造意？”
小絳：“所謂劍意、刀意，又或者我這空青珠的靈意，皆為法器本身浸潤靈氣日久，加之與主人修行進境互相感應影響而生。法相則是修行者自身體悟感化之心境的具體表現。兩者皆有一個共通之處。”
白序：“境界，感悟？”
小絳：“不錯，七情六欲也好，無情無欲也罷，心境是共通的，殺意也是共通的，你們若能抓住其中關鍵，就能融會貫通，所謂造意，也可以理解為更高層次的法相。”
謝長安若有所思，想起自己之前在琅嬛仙府的斷劍裡領悟到的劍意。
那些劍意皆與劍主生前相通，又是劍主生前經曆心境，謝長安借此領悟了自然劍意，但斷劍裡的劍意卻是帶不走的。
想及此，她不禁出聲問道：“若有人悟性不夠，無法領悟出自己的造意，是否會模仿他人的造意？就像劍修臨摹劍意一樣。”
小絳笑道：“不錯，還能舉一反三。你說得對，世上有許多人，包括仙人，都無法創造出自己的造意，包括他們的本命法寶，很可能也隻是從旁人那裡得來的，所以大部分人會選一條捷徑，也就是像你說的，模仿造意，又或者取法寶內原有的靈意化用。把你的斷劍給我。”
她朝謝長安伸出手。
後者將斷劍拋過去。
小絳劍指定住半空斷劍，隨後加上拇指加之牽拉，像拉絲一般從斷劍中扯出一段白光，那白光如空中裂縫，逐漸擴大，隨即變成一大片殺戮景象，覆蓋他們周身，使他們頓時置身屍山血海之中。
一條白龍從血海飛出，白鱗片片染血，變成真正的血龍。
“你們看，這就是這把斷劍本身的劍意，我仿其劍意，又融合我自己的法相，把它變成我的造意。但學者生，似者死，這樣模仿來的造意，終究落了下乘，遇見大羅境界的上仙，就會輕易落敗。”
她隨手摘下一片葉子，彈指射出，葉子所到之處，滔天血海悉數抹去，盎然生機應運而生，斷劍則回到謝長安手中。
“能夠領悟出獨屬於自己的造意，又能用於仙法實戰的仙人，也是萬中無一，就看你們有沒有這份機緣了。”
她翩然落地，收回一切神通，周圍恢複回先前歸墟之內的城中景象。
謝長安拱手：“多謝前輩指點我等修行，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對方嫣然一笑：“我不是說過了嗎，叫小絳。”
白序：“我等三人雖也稱為仙人，實則放眼上界，修為低微，不值一提，前輩費心指點，是否有什麼需要我們去做的？”
小絳：“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心，我要你們幫我找一件東西。”
“我有一件法寶，昔年因故在仙亂中損壞，其中有兩塊碎片流落歸墟，此番我來歸墟，也正是為了尋找碎片。”
一塊白玉在她手中緩緩浮現。
看形狀，這白玉原本應該渾圓無缺，現在卻缺了兩塊，圓不再圓，白璧微瑕。
“此物名為坤輿，本來是一件大羅品相的法寶，如今殘缺不全，自然也談不上用處。方才關於造意的那些指點，就算是我給你們的見麵禮，若你們能尋到法寶碎片，哪怕隻有一塊，我也會以三件玉成品相的法寶相贈，再幫你們將修為境界提升至玉成。到了玉成境的仙人，便有資格被帝君封仙，列為仙君了。”
這樣豐厚的利益，沒有令三人色動。
小絳看著他們個個神色平靜，不由暗讚了一聲，心道這次來歸墟的人，倒是都很沉得住氣。
修為且不提，單是這份喜怒不顯的靜氣，已勝過不少上界仙人了。
白序：“前輩既能擁有大羅品相的法寶，修為必然遠在我們之上，連你都尋不到的東西，我們又緣何能令前輩高看一眼？若前輩不能據實以告，我們便是接下這樁交易，隻怕也懵懵懂懂，難以完成。”
小絳：“歸墟之地本在天南，獨占一隅，不在上界之中，亦非下界所屬，但兩次仙亂，下界諸天毀滅大半，其中部分與歸墟融合，形成如今混亂重疊的景象。進來時間越久，靈力就在逐漸流失，你們想必也已有感覺。”
她頓了頓，又續道：“但你們肯定不知道，此地之顛倒無常不僅在於所見景象，更在於靈力流失反其道而行，修為境界越高，靈力越深厚者，流失就更快。在這種規則牽製下，我就算法力無邊，也無法探遍歸墟裡所有重疊的縫隙和角落。”
白序：“所以前輩需要我們幫忙尋找？”
小絳：“不錯，就算你們找不到，出去之後我依舊會贈你們每人一件瑞成法寶，權當車馬費。”
如此看來，這筆交易似乎不虧，反正他們也必須清掃歸墟，總歸在靈力耗儘之前離開便是。
但白序皺了皺眉，依舊覺得似乎哪裡不對。
就在此時，謝長安忽然道：“戒真仙君，如此重寶的下落，卻交給我們三個小人物去尋，是否過於輕忽了？怕隻怕此處廣袤無邊，時間卻有限，若是法寶碎片流落在強者，如方才那位鑒懸上仙的殘魂，就算我們三人聯手，也很難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