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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第 14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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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大驚失色。

她雖知道謝長安的修為還未能算世間巔峰,但自認識謝長安以來,親眼看著對方一步步從絕境往上走,重新以鬼修入道,又從鬼變成非人非妖非鬼的修士,宛若涅槃重生,換作旁人,未必能支撐下去,正是這份堅若磐石的心誌,讓狐狸不知不覺願意臣服倚賴。

但現在居然有人張口就要收謝長安為奴,彆說狐狸勃然大怒,連宋陵雲極等人聽見這話,都不能不從激戰中分神。

然而眼前形勢,他們已處下風,掙紮也是徒勞,狐狸心急如焚,又不知如何是好。

她根本無法想象謝長安這樣驕傲的人被打上奴印,供一個不人不鬼的慶煞驅策。

謝長安神色微變,但比旁人想的還要冷靜一些。

“我的確有不少寶物,想以這些寶物來換取我們今日在此的性命,不知前輩能否網開一麵。”

慶煞笑道:“你若當了我的劍奴,你那些法寶自然也歸我所有,我為何要答應你?”

謝長安:“有些寶物上有我的烙印,前輩雖然可以強取,但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我若不肯給,強行以法寶引發爆體,雖不能與前輩同歸於儘,但也能給你造成不小損傷,前輩如今久眠初醒,修為受損,應該也急於休養生息吧。”

慶煞玩味地問:“這把劍是你軀體的一部分,也寄托了你的命魂,你也願獻出來?”

謝長安:“若非萬不得已,我自然不願放棄,但用它來交換我們所有人的命,還是值得的。無非剝體而已,我另找棲息之法器,雖然麻煩些,也非完全做不到。”

狐狸急道:“你瘋了?!留天劍給出去,你的魂魄會被削弱的!”

慶煞似笑非笑掃了她一眼。

這一眼,便讓狐狸遍體生寒。

她仿佛被死亡盯住,丹田甚至有了結冰的跡象,再也說不出話。

謝長安麵不改色,沒往狐狸他們那邊看上一眼:“留天劍與我感情深厚,幾乎有靈,還請前輩容我安撫它片刻,作個道彆,我可以先將其它法寶給出。”

慶煞:“我還沒答應你呢,若是一般的法寶,我可沒興趣。”

謝長安召出封禪筆和文心簿,輕輕一拂,這兩件法寶就飄入慶煞手中。

對方看了一眼,果然興致寥寥。

“你就拿這個打發我?”

謝長安:“稍安勿躁。”

她捏了個法訣,一把紅傘憑空出現,徐徐從半空落下。

“這是仙品法寶,被我煉為金縷傘。”

又召出從赤霜山帶出來的神兵遺策。

“這也是一件仙品法寶,據說其中還有些奧妙,我尚未摸清。”

慶煞眯起眼,忽然指向神兵遺策。

“將那個拿來,不準用法術,你自己走過來,親自拿給我。”

謝長安忍痛起身,雙手捧起神兵遺策,緩緩走過去。

她臟腑有傷,後背似乎也在淌血,每走一步,血就順著傷口流下,順著衣裳滴落在地上,隨著腳步蜿蜒成一條細流,人若待折之柳,柔弱無力,喘息待戮。

場麵一片寂靜。

所有人看著謝長安以臣服之姿走向慶煞。

雲極捂住腹部傷口,以法力止血。

他也受了不輕的傷,尚可支撐,也還能打,但方清瀾不知何時忽然罷手退開激戰範圍。

雲極沒有追,他正好也需要喘息之機,便後撤飛掠上高處,借著容身的地形居高臨下,俯瞰冰墟。

他發現除了方清瀾之外,白狐和其他破冰而出的妖邪,也都紛紛暫時停手,有意無意落在慶煞後方四周,似聽他號令。

雲極心頭一動,他與方清瀾交手許久,依舊未能摸清對方體內藏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隻知道極為厲害,修為深不可測,雲極也試圖喚醒方清瀾的本體神識,但本尊似乎早已被這妖邪吞噬殆儘,竟無半點波瀾回應。

如今看來,這妖邪怕是與慶煞之間有什麼心神牽係。

說不定,二者正是同出一源,也就是說,方清瀾體內的妖邪,可能跟慶煞有關。

他心念電轉,思索不停。

但雲極無法此時給謝長安傳音,因為修為到了慶煞這個地步,任何傳音都有可能被其截獲,他不能冒這個險,隻能靜待時機。

他遙遙望著謝長安,向來平穩的心緒難得浮上焦慮擔憂。

形勢的確已到了危急存亡之時。

謝長安終於走到慶煞麵前。

後者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謝長安不由自主跪下。

慶煞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

“你真願當我的劍奴?”

“是。”

她低下頭,脖頸彎出臣服的弧度。

“你的肉身很不錯,又與留天劍命體交纏,我若強行剝離,的確會損傷留天劍,但你若不是真心臣服,我也隻好將你殺了,把你的魂魄從留天劍裡一寸寸剝下來,讓你嘗嘗比魂飛魄散還要慘的滋味。”

慶煞彎下腰,鼻尖幾乎與她相貼,氣息纏繞,營造出親密無間的曖昧。

但謝長安能感覺到,從自己被他按著跪下的那一刻起,全身就已經被慶煞氣機鎖定,隻要稍有異動,立時經脈儘斷,粉身碎骨。

“請,”

她被迫維持著仰望對方的姿勢,說話亦有些困難。

“主人為我種下奴印。”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狐狸還當她中了幻術,當下就忍不住驚叫起來:“謝長安!”

宋陵也失聲:“謝道友,不可!”

幽嶽抱著龜甲縮在角落,喃喃自語:“完了完了,唯一一個能打的都沒了!”

但雲極眼中的謝長安,除了重傷疲倦,神智分明是清醒的。

謝長安沒有回避慶煞的注視。

原本屬於許危闕的一雙眼睛近在咫尺。

她清晰看見那裡麵紅霧氤氳,似有萬千魑魅魍魎藏身其後,陰冷窺伺。

“連方清瀾和許危闕都被你們奪舍,再打下去,我們也毫無勝算。我隻希望前輩言而有信,收我為劍奴之後,就放過我的同伴。”

狐狸尖叫:“我不需要……唔!”

她的嘴巴直接被幽嶽捂住,後者給她下了禁言術。

幽嶽:“噤聲,你不需要,我們需要!”

狐狸惡狠狠瞪住他。

幽嶽這會兒又不瘋了,甚至豎起一根手指,貼著嘴唇噓了一下。

狐狸好不容易想來一回兩肋插刀慷慨就義同生共死,卻被這半瘋不癲的家夥打斷,都快氣瘋了,奈何她眼下重傷在身,連動彈都很難。

慶煞氣機鎖住全場,根本沒把狐狸等人放在眼裡,他盯著謝長安看了片刻,嘴角忽然翹起。

“可以,你若誠心為劍奴,我便答應你又何妨?他們自可安然無恙離開此地。”

“成王敗寇,願賭服輸,我心甘情願,成為前輩劍奴。”

謝長安輕輕喘息,閉了閉眼,柔順而無聲放棄所有抵抗,邀請對方將奴印打入神識。

一旦奴印入神識,可就再也無法反悔了!

狐狸大急,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不是不知道己方山窮水儘背水一戰,可未曾想到卻要以這樣的結局收場,一旦謝長安真成了對方劍奴,從此之後生死儘數捏於對方之手,全天下也會知道堂堂劍仙境修士竟自甘墮落,去給妖邪為奴為婢。

難不成謝長安出身宮闈,從前當過宮女,習慣了做低伏小,就以為給這慶煞低頭一時,真能換來安然無恙?!

狐狸沒有意識到,自己從前是最會見風使舵的,隻會不斷下注站在強者一方,這次卻心痛如絞又似烈火焚心,恨不能將這裡通通蕩平,將慶煞也好,白狐也罷,殺個乾乾淨淨。

慶煞雖非妖修,也不是人,論族類反倒與狐狸更近一些,可她就是見不得謝長安下跪,見不得謝長安低頭自稱奴婢。

不知不覺,狐狸呼吸漸重,一股灼熱氣息自丹田而起,逐漸漫向她的四肢百骸。

慶煞抬手捏訣,指尖印上謝長安的額心。

一點神識入體,如萬夫莫敵一馬平川,對方的識海柔順敞開,任其馳騁。

她的識海疆域極廣,霞光流淌,顏色絢麗,似海若花,清塵收露。

慶煞沒興趣欣賞這美不勝收的一幕,他舉目四望,原本想即刻種下奴印的心思忽然微微一動,掠向對方識海深處。

若說留天劍引起了慶煞的興趣,後麵謝長安拿出的神兵遺策,更進一步讓他動念。

他雖也無法探查神兵遺策內隱藏的東西,但慶煞修為遠高於謝長安和沈曦等人,他一眼就能看出神兵遺策之內若隱若現的澎湃靈力浮動。

這女修身懷兩件至寶,說不定在識海之內還藏了其他可用之物,若輕易打下奴印,反而容易損壞肉身,她本身也算可造之材,不如徹底拿來當作爐鼎煉材。

慶煞的心態起了變化,對待謝長安的態度自然也有所不同。

這片廣闊識海完整充沛,打下奴印殊為可惜,他將謝長安當作可供煉化的上好靈物,反倒略略比先前愛惜起來。

越往裡走,識海主人的記憶感情就都在此處流轉。

慶煞眯起眼,發現裡麵光芒點點,甚至有著在許危闕和方清瀾識海裡都沒探查到的亮度和顏色。

他隨手撈取一團,揉開綻放,霎時光華璀璨,星光變作夜空,漫天星河就此鋪開,眼前場景也隨之變化,凡間宮殿,燈火零星,與站在他身旁的綠衣小宮女。

慶煞隨即意識到,這是謝長安少年時期的記憶。

他不明白這段記憶有什麼值得珍而重之安放的必要,正打算揮手抹去,便見綠衣少女朝天上指去。

“你看。”

天色風雲陡變,亮色自視野遠處出現,倏然落下!

慶煞:“那是什麼?”

一隻白貓從牆後現身,靈巧躍至不遠處,朝他們緩步走來。

謝長安:“青蛟內丹。”

隨著她的話語,白貓吐出一枚柔光瑩華的珠子,被少女納入掌心,吸收殆儘。

慶煞:“區區青蛟而已,有何稀奇?”

謝長安:“這青蛟內丹是構成我修為最初的根基,萬丈高樓方能拔地而起,前輩不是想探查我識海之內是否私藏寶物嗎,何不由晚輩主動敞開識海,帶你瀏覽一二?”

慶煞:“你倒乖覺。”

謝長安一笑:“我隻是識時務而已。”

她抹去眼前宮殿樓閣,撥雲散霧,周身場景又是一變。

兩人身處絕峰懸崖,居高臨下,一覽眾山。

慶煞哂道:“你想帶我看遍你一生?”

謝長安:“這是我自踏上仙途以來,所遇到萬千難題中,印象最為深刻的一關,至今仍縈繞於心,至死難忘,前輩見多識廣,若能了卻我的執念,自此之後,我定摒除雜念,心無旁騖為前輩效勞,出生入死絕無二話。”

慶煞:“你在與我談條件?”

謝長安:“不過是求個心安,死而無憾罷了,前輩若肯成全,我定銘感五內,若前輩不肯,我也毫無怨尤。”

慶煞倏地貼近,捏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

少女強忍痛苦,淚盈於睫,視線下垂,似不敢與他對視。

慶煞看著她嘴角流露出來的一絲倔強與柔順,頗覺玩味:“什麼執念,能讓你一個劍仙境還縈紆在心?讓本座看看。”

謝長安:“多謝前輩成全。”

慶煞鬆開她。

謝長安手一抹,頭頂霎時風起雲湧,金電陣陣。

在他們身邊,倏然出現一名女修。

女修全神貫注望向天空,雙手結印,身體騰空,四周陸續又有修為簇擁而上,為她護法。

雷聲轟然作響,電光如滄海巨浪,一波接著一波,從頭頂砸下。

謝長安:“這是晚輩當年親眼見證一位前輩大能曆劫飛升的場景,這麼多年來,晚輩始終想不明白,她明明足夠實力飛升,天道卻為何刻意打壓,最終令其隕落。都說天道無私,一視同仁,那麼,什麼樣的人,才能入天道法眼,得到飛升資格呢?”

慶煞哂笑:“你難不成還想著飛升?若為劍奴,終身為奴,自然再也不可能飛升,你大可死了這條心。”

謝長安:“晚輩自然已經不再奢求飛升,但是當年所見所聞,卻已成心魔,還望前輩解答。”

“所謂天道,那自然是……”

慶煞抬起頭,望向烏雲翻湧的天空,那一層又一層的黑雲壓下來,幾乎離頭頂不過咫尺,仿佛隨時都能傾瀉而下,將凡人壓垮。

一撥又一撥的修士前仆後繼,為主峰女修抵擋天劫,但劫雲卻始終不曾散去,如同天道之門緊緊關閉,不肯為凡人打開。

慶煞目不轉睛盯著,麵色微微一沉。

“前輩自混沌而生,比開天辟地的遠古先聖不遑多讓,想必當年也曾見過天道法則,晚輩對上界甚為向往,前輩能否為我講講,那虛無縹緲,高高在上的上界,究竟是何等仙境?”

謝長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慶煞冷笑:“什麼天道法則,不過是——”

他的聲音忽然頓住,目光緊緊鎖住頭頂烏雲四散,天門打開的瞬間。

諸般天象儘收眼底,雲錦靈珠,焰火卞玉,流光溢彩,錦繡千重。

水榭歌樓,仙人執燈的華景隱約可見,更為清晰的澎湃靈力洶湧而來,幾乎從雲間流淌傾瀉,而在被雲層阻隔的更遠方,金光拂潮,翠色煌煌,那是凡間修士畢生無法觸及的誘惑,更是慶煞這等妖邪得而複失的隱痛。

連帶烙在神識深處的陳舊傷痕似乎也被重新喚起記憶,他微一晃神,仿佛聽見金戈鐵馬,刀劍錚鳴,足以天翻地覆的法力靈氣縱橫交錯,河海斷流,山川崩塌,六合八荒頓成廢墟。

他至今還記得,封印被他們一寸寸描在身上的感受,鋪天蓋地的紅霧被拘在方寸之間無法動彈,符籙一道接一道,如無儘鎖鏈,不得解脫。

天道法則……所謂天道法則,不過是弱肉強食,成王敗寇!

慶煞眼中紅霧漸濃,煞氣頓生。

忽然間,他若有所覺,望向身旁——

謝長安不見了!

下一瞬,慶煞隻覺驚怒交加。

他這一縷深入對方識海的神識,竟被對方牢牢攥住!

對方不惜以自身為餌,獻出本命法寶,甚至開放識海,最後以此為入口牽引,反守為攻,迅速躥向他的本體——身在許危闕軀殼內的煞氣!

以命搏命,絕地求生。

謝、長、安?!

好一個謝長安!

被汙染的神識如野草被點燃急劇蔓延,轉眼之間,謝長安的神識也已經侵入許危闕的身體裡,與慶煞短兵相接,赤膊相見。

留天劍起,鋒刃無藏。

劍鋒過處,劈山開海!

“果然,以你資曆修為,怎會甘心被壓在冰墟之下,受困多年。看來前輩與我一樣,也對上界有執念呢。”

謝長安的聲音忽然傳來,四麵八方,源源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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