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渡寺。
正殿內，淨恒獨自一人站在佛前青燈前。
燦金色的燈光照在這位當世佛陀的臉上，映出他沉重的神色。
無尋真君昨日仙逝，今日就是最適合頂級真人破境的日子。
這種事情，道家知道，大藍朝知道，佛家自然也是知道的。
如果悟澈沒有出事，對方本該是這次破境的最佳人選。
以悟澈的境界和天賦，再加上佛國初立，以國運相助，佛家有很大機會再多一名巔頂！
但悟澈兩件本命法器，一件自爆，一件被奪走，基本等於廢掉了。
淨恒臉上的光線突然明滅不定，他身前那盞佛前青燈，燈火搖曳，有些不穩。
“阿彌陀佛”
淨恒低聲誦經，這才穩住了燈火。
就像聞人正不會告訴任何人，自己的傷勢如何。
先在藍淩城被重傷，又操控大陣和聞人正交手，旁人也不清楚淨恒的傷勢如今是個什麼情況。
身後傳來腳步聲。
淨恒轉身，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慈悲從容。
“師兄。”
“方丈。”
淨蓮帶著自己的弟子悟澈走進了大殿。
淨恒看向悟澈，在他眼中，這位曾經的佛家第四高手，如今氣息衰弱，猶如風中燭火。
因為法骸聖體的特殊性，讓悟澈等同於擁有了一尊身外化身。
所以當初去伏擊樓船，悟澈將自己的肉身留在了普渡寺內，隻操控兩件本命法器，隔著上千裡作戰。
現在失去了兩件本命法器和自己的真靈，隻有真魂還留在本體內，借助靈藥和淨蓮施展的鎮魂之術，悟澈才勉強保住了性命。
“你可考慮清楚了？”
淨恒看向悟澈，沉聲問道。
悟澈氣息衰弱，但眼神堅定，如紮根在懸崖邊的千年青鬆，傲雪迎風：
“弟子心意已決，還請方丈成全！”
他失去兩件本命法器，真靈被滅，已經形如廢人。
但他的真魂還在，所以屬於他的氣運未散。
他懇請淨恒助他，以肉身，真魂連同自身氣運一起化作舍利子，從而幫助自己的師尊淨蓮破境！
“悟澈”
一旁的淨蓮麵露悲苦之色，“何至於此？”
悟澈隻要真魂尚在，即便身亡，還可以寄托在彆的法器之中，至少還能再活幾十年。
而就算他不願意以這種方式苟活，也還有輪回可入。
佛家講輪回，重來世，這是所有人心中的精神寄托。
悟澈選擇將自身化為舍利子，就是斷了輪回的可能。
生生世世，徹底斷絕！
悟澈轉身看向淨蓮，麵帶笑容：
“這是弟子最後能為佛家做的事，弟子很樂意。”
“天下皆佛國，眾生皆自在可惜啊，弟子看不到這一天了。”
“看不到的未來，請師父代我去看。”
說完，悟澈朝淨蓮深深拜了下去，同時激發了自己的真魂。
“癡兒”
淨蓮忍不住老淚縱橫。
“阿彌陀佛。”
淨恒也麵露悲色，但卻不敢耽誤。
悟澈不留餘地激發自己的真魂，就是在逼著他趕緊動手，否則真魂就要徹底散去，悟澈的犧牲也就白費了。
一道真力注入悟澈體內。
淨恒單手一招，佛前青燈的燈芯中飛出一抹火焰，落在了悟澈身上。
眨眼間，悟澈就被這抹火焰化為一大蓬金粉！
一團金色的火焰在空中燃燒，片刻後，火焰熄滅，一顆拇指大小的金色舍利子出現。
淨蓮伸出雙手，接住了這顆舍利子，一滴淚水落在了上麵。
“準備破境吧，彆辜負了悟澈的犧牲。”
淨恒說道。
淨蓮點點頭，緊握手中的舍利子，來到青燈前，盤膝坐下。
片刻後，璀璨的佛光在正殿內綻放！
嗡——
嗡——
嗡——
普渡寺內，佛鐘連綿不絕，萬盞明燈點亮，上千名真傳弟子齊聲誦念經文。
淨恒站在淨蓮身後，雙手合十，操控大日如來金剛涅槃大陣為其助力。
和聞人正一戰，他耗掉了不少氣運，如今和秦子恒一樣，手中同樣沒有多少‘籌碼’可用。
原本立佛國就是為了凝聚之前被打散的佛家氣運，然後借國運加速療傷。
結果被聞人正一人敵一國，影響了國運，也打破了淨恒的計劃。
如果悟澈沒有出事，國運沒有受損，今日這場破境，淨恒有九成的把握能讓佛家再多一位巔頂！
可惜，沒有如果
藍淩城。
皇宮，洞幽殿。
紀毅恒身上的劍意越來越淩厲，本命飛劍的劍鳴聲越來越明亮。
他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隻差臨門一腳。
他甚至已經能隱約看到那座‘龍門’！
“起——”
紀毅恒猛地睜開雙眼。
一直懸浮在他身前的本命飛劍突然消失，一道劍光從洞幽殿內衝天而起。
劍光破開雲海，直上九霄！
紀毅恒在此刻幾乎將自己的真力儘數點燃，隻為讓這一劍飛得更快，更高、更遠！
這就是他要證的‘劍道’。
與此同時，正法閣總部。
一座大陣被激發，瓊樓拔地而起。
瓊樓一共十二重，劍氣凜然，一道道劍光在其中環繞——
《十二重周天列缺劍樓》！
和天刹山的贏皆不同，紀毅恒背靠大藍朝，完全有條件選擇‘以勢證道’。
《十二重周天列缺劍樓》由雲恕根據道家大陣改良而成，以國運溫養劍勢。
一重樓一把飛劍，一劍祭出，就能斬殺一名大宗師！
十二劍齊出，武聖也隕落！
當然了，直到這座劍樓被動用，也依然沒能達到這等威勢。
當初佛陀淨恒入城，這座劍樓就被動用，十二劍齊出。
當時紀毅恒坐鎮這座劍樓，聯合正法閣的一眾真人，即便是親王級強者也能頃刻間斬殺！
現在劍樓遠遠沒有恢複到當初的威勢，不過紀毅恒此刻也不需要用這座劍樓來殺敵。
他是借這《十二重周天列缺劍樓》之勢，加上大藍朝的國運，以此來證自己的劍道！
隨著《十二重周天列缺劍樓》被激發，衝上雲霄的飛劍速度陡增。
眨眼間，紀毅恒的飛劍已經去到萬米高空。
如果真能破境，紀毅恒的道則能讓他真正做到飛劍千裡斬人頭！
眼看這場‘爭渡’勝利在望，難度卻突然變大！
紀毅恒臉色微變。
有人已經成功破境了！
對方一破境，氣運影響下，紀毅恒的破境難度立刻發生變化，就像在水上行舟時，水流阻力激增。
紀毅恒咬牙，鼓起最後的餘勁，繼續催動劍樓。
他不甘心就這樣放棄，要再爭一爭！
但下一秒，他就露出苦澀的神情。
他承受的阻力比起之前，何止增強了一倍？
“究竟有幾人破境成功了？”
紀毅恒知道自己沒機會了。
再強行往前衝，隻會‘翻船’，最後舟毀人亡。
他開始徐徐收回自己的飛劍，試圖穩住自己的‘船身’。
突破巔頂，凝聚大道之則，是在竊取大道之力，如同逆天行事。
所以一旦失敗，會遭受天道反噬！
古往今來，十個破境失敗的頂尖強者，有九個不是廢了就是死了。
當初天刹山的贏皆就是遭受反噬，當場身亡。
紀毅恒今日破境，也已經做好了為求道而死的心理準備。
不過不知是因為今日氣運特殊，還是因為今日同時有好幾位頂尖強者在破境，讓天道反噬的威力被分散了。
總之，紀毅恒比預計的順利很多，很快就穩住了‘船身’。
他眼中閃過一抹欣喜之色，緩緩收回自己的飛劍。
片刻後，本命飛劍重新飛回紀毅恒身邊。
“這”
感受著本命飛劍中蘊含的磅礴力量，紀毅恒隱約有種感覺。
自己隻要一動念，本命飛劍就看立刻去到萬米之外！
“紀卿，如何了？”
秦子恒關切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
他剛才也感知到紀毅恒破境失敗了，已經做好了動用國運幫對方一把的準備。
卻沒想到紀毅恒居然靠自己穩住了，而且氣息也變得比剛才更強了。
“回稟陛下，臣沒能破境成功，但似乎因禍得福了。”
紀毅恒開口道。
突破巔頂這一步，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正常來說，哪怕紀毅恒能保住性命，境界也肯定會從剛才的巔峰回退，可能還要退到最初的原點之後。
結果他剛才並沒有回退太多，就如同拋下了‘船錨’，成功穩住了自己的境界！
他現在的境界比天罡地煞大圓滿之境要高出一籌，但又沒達到巔頂的層次。
“或許，我現在也是親王級了？”
紀毅恒如此想道。
這種親王級，恐怕前所未有。
因為往前一千年，也從未出現過巔頂強者在短時間內接二連三死去的情況。
然後又剛好有一群了解巔頂氣運，還掌握了各種秘術的頂尖強者同時破境。
紀毅恒將自己的情況和推測一一告訴秦子恒。
聽完後，這位天子第一時間關心的隻有一件事：
“你說剛才破境時，感覺到有人成功破境了，能感知到是誰嗎？”
和多出一個親王級強者比起來，顯然其餘任何一方勢力多出一位巔頂，都有可能改變這天下局勢！
“相距太遠了，而且各方肯定都用了遮掩的手段，更加難以感知和卜算，所以臣也不知是誰成功破境了。”
紀毅恒說道：
“不過臣覺得，有可能不止一個人成功破境了。”
“不止一個人？！”
秦子恒語氣拔高，情緒明顯有些惱怒。
道家三宗肯定都會選擇在今日讓人破境。
所以如果隻有一個人成功破境，那佛家成功的概率就比較低了。
但如果不止一個人
“這隻是臣的猜測，未必是對的。”
紀毅恒連忙補充了一句。
畢竟如今沒人能徹底弄清楚巔頂氣運的變化之道。
他覺得破境阻力增強那麼多，可能有不止一人成功破境。
但說不定是他資質太差，實際上那就是正常難度。
“紀卿如今境界更高，距離巔頂更近了，如果接下來再破境，是不是機會更大？”
秦子恒問道。
紀毅恒苦笑：“讓陛下失望了，恐怕短時間內都很難。”
最後‘衝刺’的那一段，感受到的阻力之大，簡直讓他心寒。
即便再來一次，他也沒有太大的把握能成功衝破那層瓶頸。
“臣的境界雖然提高了，但或許還需要幾年時間慢慢打磨，才有把握再次破境。”
紀毅恒解釋道。
“幾年”
秦子恒徹底沒了期待。
真能平安無事地等上幾年，他指望紀毅恒，不如指望李飛。
雖然心裡是這樣想的，但秦子恒還是柔聲對紀毅恒說道：
“紀卿平安無事，還境界大漲，實乃國之幸事，朕很欣慰！”
紀毅恒起身再次行禮：“多謝陛下為臣護道。”
接下來，秦子恒立刻派人去各方打探消息，想知道到底是哪方勢力的人多出了一位巔頂強者。
第一個問的自然是上清宗。
如果玄塵真人成為玄塵真君，對大藍朝來說，這算是僅次於紀毅恒成功破境的一個好結果。
但上清宗很快就給了答複——
玄塵真人沒能成功破境，不過人也沒事。
第二個打探的是大羅宗。
大羅宗雖然已經封山，但當初清理完清虛那一係的人後，朝廷自然留有後手，安排了不止一名暗探。
大羅宗的暗探也很快傳回了消息——
大羅宗沒有任何異常的動靜。
以大羅宗如今的狀況，如果真的多出一位真君，肯定是要弄得聲勢浩大，讓全天下人都知道。
沒道理故意隱藏。
除非有彆的圖謀
接下來，派去羽化宗的人還沒回信，羽化宗就已經主動傳出了消息，且是廣傳天下——
羽化宗掌教無晦，於元興元年2月8日，破境巔頂，晉升真君！
確定了無晦破境，如果真的還有一個破境的人，隻可能在大羅宗或者普渡寺。
秦子恒當然也想弄清楚，但此前為了幫助聞人正脫困，大藍朝幾乎暴露了所有安排在普渡寺的臥底。
僅憑剩下的人手，很難打探到這種最機密的情報。
“或許，真的隻有無晦真君一個人成功破境了？”
遠在北境的李飛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最詳細的情報，包括紀毅恒的境界以及猜測。
而除了情報，他還接到了新的命令——
秦子恒讓他代表大藍朝去一趟靈虛山，親自拜會無晦真君。
大藍朝需要這個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