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騰說完最後一句,直接打開了院門離了灶房。
趙慶很識趣的沒再多問,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於人群中穿行,前去排隊領取早餐。
他本來還想打聽一下掌門的情況,但王騰趕得太急,自己也怕問太多了會引起注意,便沒有開口。
“怪不得周曉怡一個親傳,卻臨時放到了外門……”
趙慶已然腦補出了整件事情的大概情形。
春天,升仙大會上出現了一位天資卓越的新人,是一個隻有先天境界的女修——周曉怡。
彼時,掌門閉關不在,而以那女子的天賦,成為掌門親傳綽綽有餘。
故而手掌大權的錢長老,才安排其暫居外門,準備為自己的獨子謀個好媳婦。
……也可能那個時候,錢長老就已經打起了如意算盤。
關鍵的時間應該是在夏天。
四象門蠢蠢欲動,錢長老投敵的意圖被周曉怡察覺,這其中應該還有其他不得而知的隱秘……
最終,周曉怡假意妥協,被放到了丹草坊與錢師兄接觸,卻暗中躲了起來。
趙慶暗自思索著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卻發現,這樣講雖然也能說通,但好像缺了很重要的線索。
顯然,造成周錢雙方意見相悖的那個矛盾點,才是整個邏輯閉環中最關鍵的一部分。
周曉怡為什麼不願與錢師兄接觸?又為何對錢長老那般厭惡?
僅僅是錢長老投敵嗎?可對一個剛入門的新人來說,這應當不算什麼關鍵因素……
個中緣由,也恐怕也隻有當事人自己清楚。
趙慶默默搖頭,壓下了心緒。
他已然意識到,絕對不能向任何人提起關於周曉怡的一切,今天旁敲側擊的詢問王騰,已經算是鋌而走險了。
這不僅是在保護那個客卿,更是在保護自己。
親傳弟子失蹤了……然而宗門內卻毫無傳言。
三個月前,孫師妹換了男伴,雖然這在草坊很是常見……可算起來,也有一段日子沒有見到秋陽師弟了。
他不由想起王騰剛剛說過的話,草坊因為這件事已經搭上了多條人命。
張秋陽是否已經殞命?
秋陽師弟早在春天便與周曉怡有過接觸,現在卻也不露麵了……
“趙師兄?”
“趙師兄,今天想吃什麼菜食?”
趙慶回過神來,看向眼前打飯的師妹,露出笑意:“與往常一樣就行,王騰師兄愛喝的棗粥還有嗎?給我帶些。”
他提了飯菜,轉身往丁字排院走去。
和王騰搞好了關係之後,趙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做工了,當然,這也和他突破到煉氣五層脫不開關係。
來往的雜役依舊在討論著,關於昨夜內門師兄被殺害一事。
趙慶沉默無言,心底已然有了猜測。
馬哲……恐怕是錢長老親自出手擊殺的。
即便事實可能與自己的猜測不同,但錢長老會借助此事,趁機推進自己的投敵計劃,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李長老同為金丹前輩,不可能沒有絲毫察覺,那他又是何態度?
掌門親侄身為外門大弟子,是否會與錢長老同流合汙?
丹堂一眾丹師,向來不出任務,如何被送往四象門?
趙慶快走兩步,來到自家院門前,緩緩呼吸,平複心境。
雖然宗內表麵看起來,隻是略有騷亂。
可實際上,已然是暗流奔湧,各方角逐已經到了極為關鍵的地步,巨變……一觸即發。
他也隻能憑綿薄之力,撐著自己夫妻二人在巨浪下飄搖。
深秋的清晨,零零散散的落葉掛滿白霜,安靜地躺在地上注視遠山。
而遠山卻升起了濃濃大霧,遮住了初陽。
五彩斑斕的朝霞透霧而來,打在了趙慶的側臉上。
他舒緩眉頭,將思緒清空。打開了自家院門,而後跨步轉身,又將院門合攏。
殘舊的木門嘎吱作響,將世間紛擾擋在了院外。
至於院中——
“姝月,出來吃飯!”
……
正午,趙慶拖著疲憊的身軀從靜室走出。
初次嘗試煉製煆神丹以失敗告終,這與丹技無關。
隻是煉丹期間,心中總是不免生起雜念,亦或是精神陣陣恍惚。
還是太累了。
昨日清晨便離開了灶房,去了幻雨閣,又去了血衣樓。
成了客卿,見了師妹,得知了宗內近期可能發生的巨變……
而後又去找了一趟樂安,趕著夜色才回到家裡。
雖然與往常前往血衣樓的路途相近,但耗費的精力卻是極大的。
再加上昨晚徹夜耕耘,更是讓他身心俱疲。
趙慶看著牆角枯黃的雜草,微微歎氣。
他意識到,即便是形勢再緊張,也得保持住生活的節奏,絕對不能自亂陣腳。
麵對複雜嚴峻的挑戰,沒有足夠的定力是不行的。
東廂的房門緩緩打開。
“夫君可是餓了?姝月這就去燒飯。”
臉色蒼白的妻子隻穿了單薄的褻衣,站在門後打著冷顫,聲音也有些柔弱,不複往日清脆。
趙慶臉上露出笑容,目光掃過妻子的玲瓏**,清澈的眼神中滿是憐愛。
“不餓,晚上再吃吧。”
他輕輕抖肩,鬆散筋骨,朝東廂走去。
雖然院中秋風蕭瑟,少女不停地打著冷顫。
但他知道,妻子身上很暖,臥房也很暖……
衣衫儘數褪去,溫香暖玉入懷。
趙慶躺在嬌妻的纖腰上,沉沉睡去。
王姝月看著身旁的丈夫,眸子中柔情似水。
她忍著火辣疼痛的軀體,將丈夫抱起放平,而後將雪白的藕臂墊入丈夫脖頸下。
側臥擁懷,吻平丈夫微微皺起的眉心。
“娘……夫君太累了,姝月明年再去看你。”
“和夫君一起去。”
今天,七月十五,中元。
……
深夜,趙慶眉頭緊鎖,從睡夢中驚醒。
感知到身邊尚有餘溫的被褥,看到窗外跳動不止的灶火,他才鬆了口氣。
姝月去燒飯了……
他輕輕拍打著自己的肩頸,強迫意識清醒一些。
可腦海中的昏沉感,卻是揮之不儘。
他感覺自己如同幾天幾夜沒睡覺的凡人一般,整個人醒來都是混混沌沌的。
手掌觸及到被窩之中的濕熱,趙慶麵露詫異。
整張床榻兩側都是濕濕的……他抬手抿過額頭才意識到,自己出汗了。
很多汗。
趙慶不由得苦笑,自從二十年前步入先天境界之後,自己第一次夢中驚醒,汗水淋漓。
最近的種種瑣事,讓他感到壓力倍增。
畢竟自己不是一個人了,做任何決定都要照顧到妻子,要撐起這個家。
而他所麵對的,也不是師兄師弟,劫財散修。
而是金丹後期的大長老,是僅差一步便是陸地神仙的絕頂大能。
即便那位長老不一定會為難一個微如螻蟻的小雜役……
趙慶抬手捏了捏眉心,穿衣走入院中。
嬌妻聽到廂房的動靜,驚喜道:“夫君,你醒了!”
趙慶微微點頭,走到台階前坐下。
秋夜的風無孔不入,頭腦昏沉的趙慶被夜風一吹,頓時清醒了不少,隻覺得一陣清爽。
“今晚吃什麼?”他問道。
妻子一邊撥弄灶爐中的木柴,使其燒的更旺,一邊回答道:“我去了一趟隔壁,拜托柳師妹從廚房帶了雛雞,在鍋裡燉著呢。”
去了一趟隔壁?
趙慶眉頭皺起,再次叮囑:“最近宗門不太平,以後儘量彆出院門,需要什麼跟我說便好。”
少女輕抿唇角,嬌聲嬌氣:“知道啦!夫君大人!姝月不是想著給你補補身子嘛!”
“夫君出了很多汗,姝月幫你翻了個身,你都沒醒……今晚姝月給你按按肩。”
“夫君……彆把自己逼的太緊,會很累。”
趙慶聽了無奈歎氣,卻也覺得心中一暖。
他微微點頭,放下了手中剛剛拿起的斧子,走到爐灶前輕撫妻子的發絲。
目光掃視,卻發現院牆東側亮起點點猩紅。
那是尚未燃儘的草木灰。
“姝月,那是什麼?”他疑惑道。
“嗯?”
嬌妻發出輕微的鼻音,而後聲音停頓了一瞬,繼續道:“今天中元啊,姝月在家中稍稍布置,祭奠了一番。”
今天是中元節啊……
趙慶輕輕頷首,沒有說話。
妻子跟他說起過,同村的女子十五六歲便已經抱上孩子了。
而她因為母親病亡,在家中守孝了三年,這才熬到了十八歲。
趙慶略有猶疑。
不論前世今生,女婿都無需祭拜妻家先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