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深色的符號是?”
蹲下身來注意到了鐵林最後指向的那個地方,端起下巴的段青仔細觀察了一陣這個用短線和圓圈所組成的奇異符號:“怪了,之前的那兩個水下遺跡怎麼沒有看到這樣的符號?難道是我看漏了?還是因為那些石板也出現了破損?”
“這些石刻的來曆肯定沒有那麼簡單——剛才可是你自己說的。”抱起雙臂的鐵林神情不似在意:“而且這是灰色,不是深色,要不是它正好標在這段話的最下麵,我說不定都會看漏呢。”
“的確,它不像這些其他剛剛被激活的文字一樣,正在散發著特殊的光芒。”站在段青身後的暗語凝蘭聲音低沉地回答道:“如此刻意的表現……簡直就是像把‘非常重要’四個字注釋在旁邊呢。”
“除了大小與之前的古羅德裡克文字近乎相同,這個符號與那些文字的形式、風格完全不同,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文字與繪畫之間的區彆。”呂板凳也跟著說出了自己的感受:“這是不是另外一個文明留在這裡的標記啊?”
“如果它本身還有另外一個含義並且被留在了這裡,那我就要感歎一下整個故事本身的離奇曲折程度了。”依舊蹲在水底的段青麵色嚴肅地搖了搖頭:“所以我更傾向於這是一個普通的魔法符文,或者是署名。”
“魔法符文這種專業的東西,也就你能判斷得出來。”湊過身來又被暗語凝蘭有意無意擋在了身外,呂板凳翻了翻自己的白眼:“另外——署名又是什麼東西?”
“就像每一個人都喜歡用專屬於自己的個性簽名一樣,有的魔法師也喜歡用符文之類的魔法手段留下專屬於自己的‘痕跡’。”段青的目光隨著話音而在整個石刻周圍不停掃動:“當然畢竟這隻是臆測,之所以會這樣說,主要還是從這些文字本身的含義推斷出來的。”
“於第四顆星辰之下的誓言嗎?”鐵林也跟著發出了一聲感歎:“如果是這樣看的話,這或許是某個隸屬於羅德裡克王朝的勢力專屬的標誌,或者是印章,或者是徽記。”
“那為什麼隻有它是灰色的呢?”
幾個人望著那個標誌沉默了一陣,然後由段青指著那個符文再度問出了聲:“隻是標記的話,它應該和周圍的這些誓言文字一起亮起來才對吧?”
“這個問題還是得問你,魔法師。”鐵林瞥了一眼段青的臉:“是你激活了這些本不應該顯示在這裡的文字,將原本的記載覆蓋了下去,這其中的原因,也隻能由你來調查說明了。”
“嘁,結果還是得我自己來啊。”左右顧盼了一陣水坑四周的“牆壁”,段青最後撇著嘴巴低聲回答道:“好吧,如果時間還允許的話。”
“凝蘭,還有各位。”
灰袍的魔法師將手掌再度貼在了石刻的表麵,手指隨著閉上的雙眼而在那些發光的誓言上方輕輕拂過。
“就請你們幫忙警戒了。”
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收到了指令的女仆玩家隨即轉過身來護在段青的身後,似乎同樣列位於對方警戒範圍之列的呂板凳隨後也一臉無謂地走到了一邊,雙臂背在腦後隨意地觀察著水坑的四周。閉上雙眼作養神狀,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的鐵林也跟著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不斷映現著翠色光華的文字也將這幾個人的臉照得時亮時滅,仿佛與在場的所有人呼吸的節奏逐漸同頻在了一起:“……話說這裡的水還真是奇妙,受到強力擊打之後居然會展現出這樣的性質——這究竟還算是水麼?”
“如果不算是水,那它們又算是什麼呢?老鐵林,你見多識廣,你應該知道一些什麼吧?”
“我雖然終日馳騁在大海之上,但也從來沒見過如此奇妙的水體,它已經超脫了正常的世界規則,就算是巴格納姆海域的詭異漩流,恐怕都不能與這裡的‘水’相提並論。”
“啊,彆提那個海域了,想起來我都會夜晚做噩夢,要知道我們僅用了一夜就失去了十幾個弟兄……對了。”
時間在安靜的氛圍中過得尤為緩慢,來自鐵林的呂板凳之間的閒聊也逐漸占據了主導,在一旁暗語凝蘭默默的注視之下,這兩個人之間的對話也逐漸轉入到了另外一個重要的方向上:“話說我見到過那兩個跑下來的家夥,就是之前失足掉入大漩渦的那兩個家夥。”
“哦,你說的是愛德華他們?他們居然還活著?”
“豈止是活著,據我們麵前的這位臨兄的描述,他們還都活得生龍活虎的呢,和其他跟著你一起跳下來的那些倒黴蛋可不同——怎麼,不相信?一會兒你說不定就會看到了。”
“看到?什麼意思?難道他們已經背叛了我們,加入了那個神秘的組織?”
“不是這個意思——”
閒聊忽然停止在了這裡,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這兩個人閉上了嘴巴之後顯現的微小嗤響聲,自水坑底的水牆中顯現的一顆小小的黑點隨後也在水流翻攪的嗤響聲中陡然放大,然後在突破水牆的下一刻被鐵林一把抓在了手裡:“哈!魚叉!多麼熟悉的聲音啊。”
“多麼新穎的襲擊方式。”另一邊的呂板凳則是舉掌並拳,連續兩下將自己這一邊剛剛飛出水牆的黑色箭體打飛開來:“問題是他們會從多少方向把這些‘魚雷’送過來……喂!那邊的那個女仆小姐!”
“無需擔心。”依舊安穩地站立在段青的身後,背對而立的暗語凝蘭雙手連動,手指之間的金屬絲線也以交織的絲網擋下了更多橫貫而過的箭影:“你們隻需管好你們自己的安全就是。”
“所以他們是知道我們在這裡?”於是呂板凳也不再擔心這個方向的防禦問題:“或者說知道這個遺跡所在的位置?”
“在知曉了鐵林船長的強大之後,他們自然不會再用常規的方式來襲擊我們。”
已經從研究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灰袍魔法師從鏗鏘作響的“槍林彈雨”中站起了身:“但他們也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就這麼研究這裡的秘密,所以也隻能出此下策了。”
“下策?我怎麼覺得這玩意兒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呢?”抵擋著這些鐵叉的呂板凳頭也不回地提醒道:“雖然沒有任何魔法附著,不過我的手腳已經出現了麻痹感,他們鐵定在這上麵塗了毒或者是抹了藥!”
“能穿過遙遠的水底而不消失的毒藥——哼,這些人手上的秘密武器還真夠多的呢。”將自己之前攥在手中的鐵叉丟在了腳下,仔細觀察完畢的鐵林隨後也發出了幾聲大笑:“不過這可難不倒鐵林我!”
“隻要把周圍的水也打成牆壁,它們不就過不來了嗎?”
恐怖的罡風隨著鐵林的一聲大喝而席卷了這片水坑的底部,刺耳的呼嘯聲也頃刻間拍打到了所有的水牆表麵,經受了強大壓力的水牆也在這股強烈的風壓下向外推開了幾分,原本透明的牆體也因為受力而化作流質,變得凝固而半透明了起來:“哈哈哈哈哈!這招如何?”
“這招好像確實管點用。”望著那些黑色的鐵箭逐漸封釘在凝膠牆體另一麵的景象,剛剛舉起手臂儘力防禦的段青忍不住苦笑出聲:“就是差點把我們自己人都打死。”
“哈哈哈哈!看你現在滿身長珊瑚的樣子,你肯定沒有那麼容易死!”舉著鐵鉤的鐵林仰天大笑起來:“隻要能利用好這些奇妙的水,所謂的‘麻煩’也不是那麼難解決的嘛!哈哈哈哈哈——”
“我剛才就想說這件事。”段青的低語聲中,這份仰天大笑也在下一刻戛然而止,隻因那剛剛被鐵林擴大的水坑頂端,更多的流水已經向著他們所在的區域倒灌而來:”這裡的水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性質——他們肯定比我們知道得多。”
“應用起來肯定也比我們得心應手得多。”
倒灌的水流從眾人頭頂上方淹沒覆蓋,然後又在眾人齊心協力的攻擊之下化作漫天的流體碎片,但從四周凝膠牆壁上不斷裂開的縫隙中迸湧的水流卻未曾停止,很快便淹沒了他們所在的腳下:“決堤啦!水牆決堤啦!”
“難道是化作穩固流體的時間到了?但鐵林不是剛打出來一片新的牆麵麼?”
“彆管那麼多了!再不走咱們就要被淹死了!老子怎麼死都行,唯獨不想被淹死在這裡!”
“凝蘭,你先上去,要是木筏被破壞了,那就先製造一個臨時落腳點出來!”
擔心暗語凝蘭可能會受到水的影響,段青決定先將她派到水麵以上,然後在四周還在不斷加大的水流飛濺中,朝著呂板凳用力地一招手:“呂兄!你負責拉我上去!”
“他們衝過來了!”呂板凳卻是迅疾地指向了水流的深處,即將崩塌淹沒於水中的兩道隱約顯現的人影身上:“你看到了嗎?”
“我看到了。”段青搖了搖自己的頭:“那不是襲擊者,那隻是‘保留節目’。”
“喲。”似乎也對看到段青一行人感到習以為常,那兩道人影透過水牆向著這一邊招了招手:“怎麼又是你們,你們還沒有脫困嗎?”
“不要說得就像你們已經脫困了一樣。”
倒灌的水流已經迅速沒過了膝蓋,但被呂板凳一把扯住肩膀的段青卻是露出了自己的笑容,他望著打扮與之前無二、形象卻更加襤褸破敗的兩個海員,最後終究還是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你們是不是已經死了?”
“死了?說什麼鬼話?”兩名海員咧著嘴衝著段青報以惡劣的笑:“我看是你們快要死了才對。”
“除了第一次見麵以外,你們每一次隻會在我們‘挖水’之後顯現,這很難無法讓我產生聯想。”段青沉下臉來繼續說道:“不管怎麼看,你們一定都不是正常的存在。”
“他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一名海員指著段青衝著同伴笑道:“不打算救我們,所以開始扯那些神秘晦澀的話題是吧?這種隻會騙人的江湖伎倆,對我們可不管用!”
“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看到你們這幅模樣。”水即將淹沒腰腹的景象中,段青無謂地轉了轉頭:“這裡有你們的船員同伴,還有你們的船長——鐵林閣下。”
他轉過頭,發現站在原地的鐵林卻是一副迷茫困惑的表情,灰袍魔法師心中頓感有些不妙,表麵上的神態和動作卻依舊自然無比:“看到了吧?你們船長也在這裡,你們還能說我在騙你們麼?收起你們的僥幸心理吧!”
“就算是我們船長真的在這裡,我們也還是那句話:救人,或者免談。”仿佛對段青的介紹和提議根本不屑一顧,兩名海員抱著雙臂趾高氣昂地回答道:“要麼把我們從這個該死的地方拉出來,要麼看著我們死,然後彆想從我們嘴裡撬出一個字!”
“……看來是沒有時間套到更多的信息了。”
水已經漫過了胸口,段青隻好歎息著閉上了眼睛:“我們上去吧。”
破水聲很快就突破了最後的死線,幾道遠近不一的人影隨後也帶著飛濺的流質回到了水麵以上,早已等在那裡的暗語凝蘭第一時間就將屬於段青的那道人影安全地接落到了木筏表麵,認真嚴肅的神情中透出了一絲擔憂:“先生,感覺如何?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在對方的攙扶下站穩了身軀,段青急忙將目光投向一旁:“這個時候最該關心的不是我,而是船長先生。”
“你沒事吧?”
沉重的落地聲隨後帶著木筏劇烈搖晃起來,身材魁梧的鐵林此時也安然返回此地,麵對段青的詢問,這位巨人般的船長此時的目光也恢複了清明:“我當然也沒事,隻是剛才看到了‘那個’,所以有些……”
“你看到了什麼,是那兩個船員嗎?”
四散的凝雨中,段青一刻不停地追問道。
“……不。”
抬頭望了一眼段青的臉,鐵林聲音緩慢地吐出了令其他人震驚不已的答案:“我看到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