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來的正好,我有問題要問你們二位。”
無視了那依舊如同鬼魂一樣斷斷續續傳來的呼救聲,段青徑直向著那兩名海員所在的方向靠近了過去,被挖開的水坑所形成的平麵此時也如同兩麵鏡子一樣豎在他的兩邊,將他板著臉靠近的模樣相互反射倒映在彼此的藍白色熒光深處:“儘管我知道你們兩個並非真人,這場對話或許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給我一個回答,哪怕是虛假的回答也好。”
“救救……我們……”依舊重複著與先前遇見時相同的話語,兩名倒在地上的人影聲音虛弱到幾乎難以辨認:“我們……就……要……”
“好了好了,知道你們就要死了。”聲音低沉地打斷了對方的呼救,走上前來的段青在與那道結界觸手可及的距離前方站定:“你們一個叫愛德華,一個叫愛德華茲,是鐵林海盜團的成員,因為過剩的好奇心而落入大漩渦之中,一直被卷入到了這個奇異的地方——到這裡我說的都沒錯吧?”
“……”
“你看,我都快要把你們的信息全都報完了,你們難道就沒有任何表示嗎?”
麵對眼前的這兩個人依舊趴在透明暗礁為基底的水麵上一動不動的樣子,段青將自己的歎息拋在了二人的麵前:“比如說——你們兩個認識我嗎?”
“我都認識你們這麼久了,你們兩個不會不認識我吧?”問到這裡的灰袍魔法師臉上浮現了一絲詭笑:“咱們之前可是見了那——麼久的一麵,你們不會這麼快就把我這位老朋友給忘記了吧?”
“……”
“好吧,兩位看來都是貴人,沒事就喜歡忘記。”
似乎連呼救的力氣都已經消失,眼前陷入沉默的兩道人影還是沒有作出任何的應答,而望著他們的段青也嘖嘖稱奇地搖了搖頭,作勢想要轉身離開這裡:“要是真的忘記了也沒關係,咱們之間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你們繼續在這裡‘等待’你們的救援,而我也要去忙我自己的事——”
“我就說這招不管用!”
沉悶的聲音響起在段青剛剛準備轉身離開的背後,那被劈開了水坑底部,兩道趴在水底的人影中的一道隨後也像是忽然從虛弱將死的狀態中複活過來一般,拍打著自己的身體施施然站了起來:“都什麼年代了還學‘芙麗絲的童話’,人家有幾個能信的?”
“不就是沒有人家芙麗絲的美貌嗎?難道效果就差這麼遠?”罵罵咧咧的討伐聲中,另一道身影也從趴伏的狀態悻悻然爬了起來:“路過了這麼多人,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有同情心嗎?”
“要是大海上真的有同情心這種東西,咱們海盜早就絕種了!”已經換上了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先前爬起的第一人此時也撥開了自己襤褸的衣衫和頭發,將恢複了活力之後氣急敗壞的表情露了出來:“海盜就是應該做海盜該做的事!咱們就應該拿起刀來去搶,而不是像一個小姑娘一樣哭哭啼啼地去騙!”
“說的倒是好聽,你有辦法突破這個該死的結界嗎?”另一名同伴似乎並未被他此時憤憤不平的模樣所動搖:“沒有辦法走出這個結界,我們還不是隻能靠這些外人的手?哪怕是騙一個替死鬼進來也行啊。”
“我算是聽出來了,這倆海盜肚子裡就沒有一點好水。”指著眼前的這兩名樣貌淒慘的海員,段青忍不住回頭吐出了自己的心聲:“大海的無情和人型的殘酷,多半已經將這兩個家夥心裡的那點良知吃乾抹淨了。”
“能吃掉這些東西的永遠隻有他們自己,先生。”走上前來的暗語凝蘭搖著頭回答道:“他們現在真的還是活人麼?”
“看不起我們兩個是吧,小女娃?”一改之前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可憐無比的模樣,先前還在氣急敗壞的海員此時也衝著這邊露出了凶惡的表情:“也就是老子沒辦法走出這裡,等老子有辦法走出這個地方,像你這樣的小羊羔,老子馬上就可以先x後x,分分鐘就能把你生吞活剝嘍!”
“……看來他們需要一點教訓,先生。”本就板著一張臉的暗語凝蘭這一次也真的變得麵若寒霜起來:“就從他們的嘴開始動手吧。”
“不要這麼著急動手。”伸手將暗語凝蘭擋了下來,搖了搖頭的段青低笑著回答道:“在沒有任何結論之前,咱們可不敢隨意觸碰困住他們的這個結界,萬一真的把這兩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放出來可就不好了……喂,你們兩個。”
“回答我的問題。”他的手指隨後衝著外圍光滑明亮的水體截麵指去:“你們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這裡可是水下啊。”
“難道是‘傳送’?”
他說出了自己猜測的其中一種可能,然後瞪著眼睛等待著兩名海員的回答:“先前見到你們的時候還是在水上,那個地方離這裡也有一段距離,你們總不能將這個過程解釋為‘你們腳下的這個結界還能漂流移動’吧?”
“不知道。”麵對段青的提問,先前麵相凶惡的第一名海員翻了翻眼皮仰起了頭:“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們?”
“實不相瞞,我們對這個神秘區域的研究,現在多多少少有了一點結果。”沒有理會對方不配合的態度,背起雙手的段青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們正在‘挖掘’的這片水域,現在也正在向我們展示這裡的過往,然而好巧不巧的是,每次我們尋找和挖掘這種地點的時候你們都會出現……”
“這給了我們一種感覺:你們好像一直跟著我們。”說到這裡的段青衝著眼前的二人笑了笑:“怎麼,你們也認識我們身後的這些遠古遺跡上麵記載的文字?想要挖掘這裡的秘密,尋找最後的寶藏?”
“說什麼鬼話呢?我們兩個是被困在這裡的!我們哪有什麼餘力跟蹤彆人?”另一名麵色悲戚的海員此時也走到了透明結界的邊緣:“我們隻是想要求生!走到哪裡就求救到哪裡!難道這也有錯嗎?”
“彆管這個冒險者的胡言亂語,愛德華茲!”未等段青再次出聲回答,旁邊的凶惡海員就出聲打斷了同伴的話:“什麼跟蹤,什麼遠古遺跡和寶藏——告訴你們,這種故弄玄虛的手段我們的船長……咳咳,我們早就用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你們根本就騙不了我們!”
“看來二位是無論如何都不打斷友好合作了。”段青的眼眉微微低下了少許:“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隻好——”
“先把二位丟在這裡啦。”
邏輯和常理中即將訴諸武力的行動並未降臨,這個結果讓剛剛舉起架勢想要應戰的兩位海盜都明顯愣了一愣,而轉過身去的段青也拉了拉暗語凝蘭的手臂,示意對方帶著自己往來時的方向走去:“時間差不多了,這裡的水應該也快要恢複了。”
“喂!喂!你們兩個!你們還真打算不管我們了啊?”他的身後隨即傳來了海盜的呼聲:“你們不能這麼把我們丟在這裡!你們——你們聽見了沒有!”
“好吧,好吧!聽著!這裡確實有什麼寶藏!我們也確實知道很多秘密!我們一起合作好不好?我們一定把我們知道的東西都告訴你們!隻要——”
“隻要我們能逃出這個鬼地方!”
最後的這句話段青已經聽不清了,隻因那四周倒卷而回的水流已經逐漸吞沒了他的腳下,被暗語凝蘭一把拉到水麵上的他隨後輕輕地落在了遊蕩沉浮的龜背表麵,然後皺著眉頭望著呂板凳此時正在一個人製作出來的那個玩意兒:“這就是你的‘辦法’?”
“看不起我這幾個月的修行?”
敲敲打打的聲音逐漸停止,擦了擦汗水的呂板凳隨後也將自己即將完成的一艘小木筏展現在了段青的麵前:“跟著鐵林在海上待了這麼久,我至少學會了很多海上求生的本事,製作小木筏就是我最得意的一環,因為……呃,那個詞怎麼說的來著?成就感?”
“看來你很適合將‘手工製作’當做你的副職業。”先是點了點自己的頭,走上前來的段青隨後端詳起了呂板凳麵前的半成品:“不過現在看起來,這東西的完成度不是很高啊,它真的能載我們三個人嗎?”
“當然能!相信我!”拍著胸脯大笑出聲,呂板凳將手中還在紮捆的繩索用力向上拉了拉:“都是我從附近的水域辛辛苦苦搜集而來的漂流材料,我仔細篩選過了,也留下了質量還算完好的部分,耐久條絕對夠用!”
“很好,很有男子漢的氣概。”段青麵無表情地回答道:“那動力問題又該如何解決?”
“當然也是用男子漢的方式來解決了。”
將手中的一隻自製的木槳亮在了段青的麵前,呂板凳咧著嘴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們自己劃。”
“我們?”未等段青苦笑出聲,一旁的暗語凝蘭就用鄙夷的目光作為回應:“難道你要讓身為魔法師、身受重傷的先生做這種重勞力工作?還是想要凝蘭來幫你做?”
“好好好,我自己來行了吧!”舉起雙手的呂板凳急忙按住了自己的額頭:“反正再怎麼慢,肯定也比之前驅使這隻笨龜來得快,也不會用到‘挖水坑’這麼多的力氣……話說你們剛才下去的時候又遇到了什麼?有找到新的線索嗎?”
“沒什麼,就是和兩位不太友好的孤魂野鬼聊了聊。”朝著自己身後的巨龜屍體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段青率先踏到了那隻剛剛做好的木筏上:“既然他們依舊保持不合作的態度,那就再晾他們一陣子吧。”
“兩個孤魂野鬼?”
“沒錯,這是我現在的結論。”
麵對呂板凳的疑問,歎息出聲之後的段青隨後也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忽然出聲:“啊對了,確實還有一個小發現:我們在檢查水下那塊石刻的時候,好像不小心觸碰到了什麼東西。”
“那塊石刻在我們觸碰到了某個‘開關’之後,表麵上顯示的文字出現了明顯的改變。”說到這裡的灰袍魔法師朝著呂板凳聳了聳肩:“但因為我們在羅德裡克文上過於‘文盲’了一些,所以沒辦法認出它想要告訴我們什麼。”
“怎麼不早說?”瞪大了眼睛的呂板凳隨後回頭擺出了一個擼袖子的動作:“那咱們就回去再看看——”
“不用了。”抬手阻止了對方的行動,段青隨後伸手入懷,動作緩慢地在上麵描繪起來:“我大致記下了一些符號,我們直接在路上研究吧——唔。”
“下一個目標點就選這裡,怎麼樣?”
他一邊在手冊上劃動,一邊朝著暗語凝蘭出聲示意道:“之前留下的那幾個疑似的坐標點裡,離我們最近的那個坐標是不是就在這個方向?”
“是的,先生。”暗語凝蘭將自己的地圖標記舉到了呂板凳的麵前:“交給你了。”
“你們兩個是打定主意想要吃下我這個苦勞力了是吧?”已經辛苦了半天的壯漢果不其然地發起了抗議:“那個什麼機關呢?咱們也放著不管了?”
“這個一起查。”段青頭也不回地回答道:“既然這裡有,那裡肯定也有,位置和觸發條件之類的我也記住了,到時候——”
他的話說了一半,目光也一同停頓在了眼前的破舊木筏表麵:“……”
“怎麼了?”
第一時間察覺到了異狀,急忙來到段青身邊的暗語凝蘭隨後用憤慨的目光回望著一臉無辜的呂板凳,讓後者無辜地舉起了自己的雙手:“看我乾嗎?我的木筏絕對沒問題!”
“不,不是木筏的事。”依舊盯著腳下的段青搖頭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你們注意到了嗎?”
“水麵在波動。”
順著段青指示的方向,暗語凝蘭也注意到了邊緣的異常,正在與木筏碰撞的水麵蕩起的波浪也隨之變得越來越劇烈了,那波浪所傳來的無儘之水遠處也隱約有嘶吼聲與水麵拍打聲在交替響起:“好像——”
“有什麼東西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