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都已經報上了姓名,那我也跟著報上姓名吧。”
渾身上下散發著殺伐果斷的血腥之氣,雪靈幻冰臨近的模樣猶如亟待暢飲鮮血的女魔頭,被她拎在手中的“芙蕾雅”此時也儘是一副毫無抵抗之力的羔羊模樣,隔著段青的身影漸漸映入了克莉絲汀的眼簾。或許是因為急於確認的關係,麵色焦急的克莉絲汀伸出的手腕與魔法師袍的袖口也差一點與近在咫尺的幽藍色火焰撞在一起,被分割破碎的魔力與同樣千瘡百孔的肢體也隨著無數血色劍氣的噴薄而在那位已經失去了聲息的“芙蕾雅”周身上下顯現,然後又被雙眼泛著寒光的紅發女劍士擋在了自己的身後:“我是雪靈幻冰,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稱號,如果真的需要一個稱號的話……我是芙蕾·布拉迪特的傳承者。”
“芙蕾·布拉迪特?”耳熟能詳的那個名諱引起了克莉絲汀極大的驚訝,甚至將她從想要急於確認妹妹生死的心情中震懾了出來:“你,你是那個芙蕾大帝的傳人?這怎麼可能?”
“如果我的鮮血之力無法成為證明的話,你至少應該認識這柄長劍。”微微瞥了一眼段青製造出來的那些幽藍色的靈火,雪靈幻冰隨後將橫在“芙蕾雅”頸邊的長劍示威般地亮了亮:“你也應該知道,用它來取你們這些魔法師的性命,到底有多麼容易。”
“不,不不不!請不要傷害我的妹妹!”女劍士的動作果不其然引起了克莉絲汀的極大反彈:“你們到底有什麼要求?請先——”
“冷靜下來,豎起耳朵聽好。”
用高亢的聲音打斷了對方的話,雪靈幻冰的另一隻手抓著“芙蕾雅”的黑影用力地晃了晃:“我的要求很簡單:你自己仔細觀察一下,她究竟是不是你熟悉的那個芙蕾雅?”
“她當然是——”克莉絲汀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音也跟著停在了半空中:“她……當然是……等一下,你怎麼也?你,你們——”
“我們的目的一致,隻不過她的手段稍微粗暴一些。”衝著對方露出了一個微笑,被注意到的段青望著克莉絲汀已經冷靜下來的神色,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一切都是為了防止最壞的情況發生,不管真正的芙蕾雅現在在何處,我們都不會就此再入陷阱,失去另外一名大魔法師啊。”
“這種陷阱,我過去已經踩過許多次,身為大魔法師的你,應該比我更為警覺才對。”位於段青身後的雪靈幻冰也跟著低聲說道:“複辟者——即魔法帝國——他們最擅長使用的便是這種蠱惑人心的手段,蒙蔽心智,誤導感官,從而引誘目標做出追悔莫及的罪行……此等惡趣味,幾乎已經成為他們的特征了。”
“你那親愛的妹妹到現在都沒有說出一句話,那並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她不‘會’說。”段青也在一旁適時勸說出聲,聲音也儘量改用諄諄教導的語氣:“一個製造出來用以蠱惑人心的幻象,怎麼可能會有正常交流的神智?除了可以使用火係魔法以外,你看她身上還有半分與芙蕾雅相像的地方嗎?”
“如果我手上的這個黑影真的是芙蕾雅,她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受苦或者遭到威脅而無動於衷,相信以大魔法師克莉絲汀的理智,這種水平的‘虛假’應該看得出來。”雪靈幻冰用血劍的劍刃微微比了比自己手中的獵物:“當然,這位芙蕾雅的幻影現在還活著,在向你澄清她的本質之後,我才會動手解決掉它。”
“當然,我們不會毫無人性地讓您親手解決這個冒牌貨,畢竟就算她再怎麼虛假,她現在依然長著一副芙蕾雅的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段青也適時地繼續唱和道:“考慮到您與芙蕾雅大人之間的感情以及您現在無法完全冷靜的態度,我們覺得有必要在解決之前與你澄清這其中的問題,免得產生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
“有關這裡的一切問題和詳細的情況,我會在之後形成報告上呈維金斯議長,同為七人議會一員的你,自然也有那個權限申請調閱。”說到這裡的段青施施然側了側身,將克莉絲汀的視線與雪靈幻冰挾持的方向之間的空隙讓了出來:“當然,你最為關心的那位妹妹,也就是真正的芙蕾雅女士,現在依舊活蹦亂跳地在法師議會等著你,這一點我們也可以保證。”
“如何?”
他給了一段時間的沉默,似乎是在等待被圍困在藍火中央的克莉絲汀思考和決定:“這樣的處理方式,你是否可以接受,克莉絲汀閣下?”
“……”
沒有留給段青過多的反應,克莉絲汀隻是死死地盯著被雪靈幻冰提著一動不動的那道黑影,似乎還在內心的搖擺中努力想要得出更為準確的結論:“她……我……沒有……”
“沒有問題?那就這樣吧。”表現出了不耐煩的模樣,皺著眉頭的雪靈幻冰將手中傷痕累累的陰影一抬:“既然征得了事主的同意——”
“你自己看好了。”
血劍落陽在這一刻閃耀出刺眼的紅光,化作一道直線輕易穿過了“芙蕾雅”的脖頸,身首異處的陰影隨後也在克莉絲汀下意識的一聲驚叫中四分五裂,化作黑色的煙與沙消散在了天空之中。見證著克莉絲汀在鬆了一口氣的頹然表情中同樣漸漸化作透明狀消失的過程,一直暗中警戒的段青也跟著放鬆了自己緊繃的身體,他環顧了一圈四周同樣開始崩塌消散的戰場夢境與腳下化作飛灰的塔尼亞城,最後向著閉目沉靜下來的雪靈幻冰擺出了自己的拇指:“果然是狠辣的計策,逼著對方接受現實的這份強硬,也就你能做得出來了。”
“我都說過了,我也是受害者。”睜開眼睛的雪靈幻冰麵無表情地回答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當事人無法作出選擇,那就讓我來替她作出選擇吧。”
“看來你已有了那份作出選擇的實力,以及……勇氣。”段青寬慰似的笑了笑:“不然的話,你不可能下手如此果決。”
“那也是因為有你的掩護,我才能成功擒住那個陰影,從而將演出的效果拉到最好。”不再是一副殺神的模樣,雪靈幻冰攏著長發搖了搖頭:“這份功勞至少有你的一半,是你成功將克莉絲汀圍困起來——對了,那些圍困的藍色靈火是什麼?它們居然能震懾克莉絲汀不敢輕舉妄動,難道真的是能夠傷及靈魂的火焰?”
“我哪有那個本事,隻是經過加工的普通火焰而已。”夢境消散所帶來的崩塌聲中,段青笑著擺了擺手:“翡翠高塔製造出來的夢境可以騙人,我製造出來的‘小把戲’又為什麼不能騙人?我可最擅長這種伎倆了。”
“……遇上你這樣的家夥,也算是她倒了大黴。”於是雪靈幻冰按著額頭長歎了一口氣:“好在最後的效果還算不錯。”
“隻要克莉絲汀接受這份事實,我們就算是成功了,過程什麼的不重要。”四周重歸於黑暗的景象讓段青重新收起了自己的玩笑神情:“也隻有克莉絲汀接受這份事實,她才能成功度過這一場噩夢,我們才算是成功度過了這一關。”
“下一場噩夢,等待我們的又是什麼呢?”
喃喃自語地說出了這句話,灰袍的魔法師用手中凝聚成型的魔法燈火點亮著四周的光影,一旁的雪靈幻冰也重新豎起了自己的長劍,警戒地望著再度開始旋轉變化的黑暗世界——先前崩塌的震動聲被逐漸拱起的隆隆聲所取代,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逐漸成型的大片廣袤的荒野,零星的樹木與土岩也將這片荒野點綴出了少許荒涼的跡象,偶爾經過此地的風滾草也在用沙沙作響的聲音訴說著它麵前一望無際的廣袤反帶來的無力感:“這是……什麼地方?”
“你們是什麼人?”
斥問聲隨後響起在這片荒涼之境的深處,剛剛在這片荒野中站穩的段青急忙回頭,映入眼簾的則是披著灰黑色的鬥篷、用手臂拉扯著湛藍色魔法袍不被吹飛的克莉絲汀逐漸接近的身影:“你們是……冒險者?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很好,我喜歡這種清空記憶、一切從頭再來的感覺。”磨了磨自己的牙齒,迎上前來的段青最終還是決定保守一些,采用穩健的策略應對這場從未見過的全新夢境故事:“那個……我們是路過此地的冒險者,好像迷路了,所以……”
“哦,是嗎?”上下打量了一眼段青的樣子,走至近前的克莉絲汀將按住灰黑色兜帽的手臂微微移開了少許:“你看上去像是魔法師,是芙蕾帝國的魔法師麼?”
“芙蕾帝國?”段青下意識地問出了聲:“這裡是芙蕾帝國?”
“具體來說,是芙蕾帝國的桑特留斯行省。”儘管用著一貫留給他人印象的溫柔語氣,回答出聲的克莉絲汀卻是狐疑地打量著段青的臉:“就算是真的迷路,身處芙蕾帝國這種事情你們至少也應該知道的吧?你們難道不是帝國人?”
“我們確實不是本地人,是正在旅行的冒險者小隊。”代替段青作出了回答,雪靈幻冰擺出了一個頗為禮貌的微笑,同時伸手勾住了段青的臂膀:“就是那種……咳咳,兩人旅行,你應該明白的,大魔法師閣下。”
“看來是我打攪了二位了。”似乎從雪靈幻冰的這份親昵的動作中得出了答案,克莉絲汀的臉上也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容:“你們跑到這種渺無人煙的地方來,似乎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呢。”
“我們所乘坐的馬車在半路拋了錨——也就是出了一些故障。”段青也急忙順著這個方向將屬於自己的故事圓了下去:“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們隻能徒步穿越這片荒野,但是因為四周的景色都差不多,所以最後還是迷失了方向……咳咳。”
“大魔法師不介意的話,是否願意帶我們一程?”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刻意擺出了難為情狀的段青隨後也小心翼翼地問道:“我知道大魔法師的能力都非常強大,什麼神行百裡、瞬間傳送,那都是信手拈來之事啊,哈哈哈哈……當然,我們也會付酬勞的!”
“酬勞倒是不必提,順帶著將你們送往附近的城鎮,對我來說也不算是什麼難事。”風吹著克莉絲汀的魔法袍和鬥篷,也將她笑容中的一絲寒意微微吹拂開來:“但在此之前——你們怎麼知道我是大魔法師?”
“呃……那個那個,您是大魔法師,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實嘛。”於是段青試圖用自己的臨場應變解釋兩人剛才言語間的失誤:“您的穿著如此華麗,身上的魔力如此強大,而且還獨自行走在這種野外,不僅毫不害怕,甚至還如此從容優雅——您一定是一名很厲害的大魔法師啊!”
“……好吧,看在同為魔法師的份上,我相信你說的這些話。”克莉絲汀眨著眼睛回答道:“不過我無法帶你們同行,因為我正在……我也正在進行一場隱秘的旅行,帶著外人不太方便,還請二位原諒。”
“是,是這樣嗎?”
“我可以為你們留下一些食物和水,也可以贈送你們幾張小型魔法卷軸,以解燃眉之急——二位還有什麼需要嗎?”
“不,不了!我們自己還有很多……呃,大魔法師這就要離開了麼?”
“嗯,願魔法之風護佑二位的道路,我們有緣再見。”
目送著留下一抹微笑的克莉絲汀向著荒野的遠方轉身離開,被留在原地的段青和雪靈幻冰麵麵相覷了一陣,荒野的涼風隨後也帶著四周的黃褐色漸漸融化,最後還原到了原本的夢魘世界所本有的黑色:“……怎麼回事?不僅拒絕了同行邀請,而且還什麼意外都沒有發生?”
“這還算是噩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