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今天的這一批送到了。”
一段時間之後的呼倫族聚落東北方向,一輛緩慢行駛了良久的馬車搖搖晃晃地停在了白色的帳篷相互組合在一起的大街小巷之間,坐在馬車前端的那名車夫隨後也帶著濃重的部族口音跳了下來,同時向著走上前來的其餘兩名部族戰士甩開了自己滿身的大汗與紮在腰畔的部族上衣:“真是的,全靠我一個人在那邊搬上搬下的……這種體力活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啊?”
“持續到不需要運送為止。”招呼著周圍的其餘幾名部族的士兵開始鑽入車廂內部,負責接頭的部族戰士冷冷地回答著車夫:“多餘的話不要問,多餘的事情也不要打聽。”
“好吧好吧,我知道規矩。”推了推自己的雙手,車夫將自己擋著的車廂入口處徹底讓了開來:“不過再怎麼像木頭一樣的人,現在也應該感到有些好奇了吧,自從那件事以後我就開始被派過來運送這些東西,一直都乾到現在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沒有運完?”
“如果不出意外,你還會乾很久的時間。”那領頭的部族戰士按著腰間的刀柄冷冷地回答道:“不想乾的話就早說,我們會找其他人的。”
“彆,彆,這麼好的報酬,我平時拉的那些貨可不值這個價。”再度堆出了滿臉的笑意,車夫像是商人一樣搓起了自己的雙手:“我隻是……呃,在考慮著要不要將這個活分給更多的人,哪怕是我再把工錢分給他們一些也行啊——哎哎哎你們乾什麼?有話好好說!”
“彆忘了之前你與我們的協議。”耀眼的刀光在不斷上下搬運的人群之間一閃而過,與之相伴的還有那名部族戰士的低聲警告:“如果你把運貨的事情到處宣揚,你的人頭很快就會落地,我們可以保證。”
“啊哈哈哈哈,這我當然知道,畢竟是石南軍的人啊。”乾笑的表情邊多出了幾滴汗水一樣的東西,舉著雙手的車夫看上去像是一動都不敢動了:“石南軍彆的不好說,這殺伐決斷在咱們族內可是出了名的……你放心,我絕對不敢說出去。”
“很好。”看上去一動都沒有動的刀柄緩緩地收了回去,部族戰士那肅冷的視線隨後挪到了一旁的車廂邊:“等箱子都搬下來之後就走吧,不要在這裡多待。”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按著頭發點頭哈腰了一陣,車夫滿臉堆笑地開始向後方退去:“那麼還是明天的這個時候,我還會準時過來的。”
“……”
沒有再說過多的話,那部族戰士已經轉身開始向著自家的士兵開始收隊離開的方向打起了指揮的手勢,望著這道背影的車夫腳步卻是停留在了原地,那想要上車出發的動作也停頓了一瞬間:“那個……我還是有個問題想要打聽一下。”
“聽說前兩天有人偷走了‘鎮風之石’,這是真的麼?”
他猶豫著說出了這句話,然後在前方果不其然傳回來的犀利視線中縮了縮自己的脖子:“最近這個傳言有點多,我,我感到有些好奇,所以想問一問,想問一問。”
“沒錯,所以我們也正在追捕那個犯人。”緊盯著車夫看了半天,那部族戰士終究還是將自己的視線重新收回:“如果你見到她的話,請務必第一時間過來通知我們,不要自己輕舉妄動,聽清楚了沒有?”
“那,那可真是罪大惡極啊。”雙手作勢在身前一拍,車夫那震驚一樣的表情隨後也在對方遞出的警告視線中急忙收了回來:“我相信諸位勇士的實力,你們一定可以第一時間將那個罪人抓回來的,還有鎮風之石一起——”
“好了,這不是你應該管的事。”舉手打斷了車夫的話,半轉過身的部族戰士將頭上的灰白色綸巾擰到額頭的正上方:“你隻管完成你的任務就好。”
“那,那我走了。”連滾帶爬一樣地回到了車廂前方,舉起了馬鞭的車夫按著腦袋低聲回答道:“還是明天的這個時候?”
“沒錯。”
馬的嘶鳴聲與馬車的吱扭聲中,這輛已經卸貨完畢的馬車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個地方,而一直保持著卑躬屈膝的車夫此時才收起了滿臉堆笑的表情,轉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呼。”
“看來你還真是闖了不小的禍呢。”
不知為何歎息出了這句話,這位車夫帶著搖搖晃晃的馬車快速地在無數白色的帳篷之間來回穿梭著,那行進的路線卻像是在甩開什麼一樣,在這片不斷響起喧囂聲與閒談聲的聚落營地附近不停地繞著圈:“聽說最近這兩天部族來了什麼外人,好像是叫什麼那蘇族還是什麼來著……”
“那蘇族?我聽說過這個部族,好像是一個很強大的部族,曾經叫做‘北境之王’什麼的呢。”
“怎麼可能?我去西邊看過他們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群遷徙的流落部族一樣,根本就沒有強大部族的那些樣子。”
“這是自然了,聽說他們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離開了梅德裡斯草原,在西北方的貧瘠草地上停留了很久的時間,然後又不知道為什麼來到了這裡……”
又是一群不知道為什麼來到這裡的外來者啊。
心中默默地念出了這句話,耳邊不斷傳來市井傳言的車夫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斷顛簸著行進的馬車卻是在此時緩緩地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定在了無數擠在一起的一頂普通的白色帳篷前方:“到了麼。”
“自己身上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我可沒有什麼心情再管眼前的這些事。”
自言自語地說出了這句話,他返身從自己身後的車廂裡翻出了一口小小的木箱,沒有在之前的那些士兵的手下被發現的這口破舊的木箱此時也散發出了隱隱約約的飯菜香氣,在車夫的手中飛速地移動到了白色帳篷的旁邊:“我帶回來了,你們先吃吧。”
“……”
“我去周圍的地方打聽了,那家夥應該就是最近鬨得滿族風雨的那個人。”
“……”
“怎麼可能,我們不會一直收留她。”
站在帳篷的門口與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爭論著什麼,車夫那壓低了的聲音此時也變得更加急迫了幾分:“族內現在的氣氛如同風暴一樣緊密,肯定是正在發生著什麼大事,我們在這個時候找這樣的麻煩,難道就不怕惹火燒身?”
“……”
“我知道那女人是我撿回來的,我自己撿回來的麻煩,當然也應該由我自己來處理。”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車夫再度擺出了一副與之前的卑躬屈膝完全不同的挺拔姿勢:“我也打聽過一些其他的消息,對那個女人的來曆也有了一些猜測,所以……”
“你不用管了,我會處理好的。”
撥開門簾的手開始放回,車夫那冷硬的表情此時也正如他所下定的決心一般:“等那個女人的傷勢再好一點,我就會找個機會把她送出去,就送到——嗯。”
“聽說最近西邊搬過來了一群外族人,我們就送到他們手中好了。”他放下了門簾,重新向著馬車所在的方向走去:“麻煩與麻煩湊在一起也算是好事,至少與我們再也沒有什麼關係,若是真的出了什麼問題——”
“那些外族人應該會替我們頂罪的。”
嘴角翹起了一抹得意的笑,這位車夫隨後駕著馬車再度離開了這個地方,那仿佛融入了聚落繁榮的搖晃車廂卻是在下一個路口處停留了一瞬,似乎是在這紛亂而又熱鬨的人群中發現了什麼異常:“誰?”首發
“啊,抱歉抱歉。”按著自己灰色魔法袍背後的兜帽,由車夫所在位置的側前方忽然顯現的段青擺著笑容緩緩地走了出來:“隱形藥水到時間了,所以不小心嚇到了你,實在是抱歉啊。”
“隱形藥水?”上下打量著走上前來的這名冒險者的模樣,不知道對方說的東西是什麼的車夫狐疑的眼神在下一刻也恢複了普通:“咳咳……不知這位,呃,外來者跟著小人做什麼?是有什麼事情要找小人麼?”
“我叫臨淵斷水,是新晉此地的一名冒險者。”彎腰向著車夫行了一個禮節,段青的表情也如同平時一樣帶上了微笑和淡然:“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我叫巴格倫,是一名車夫。”雙手攥緊了眼前的韁繩,車夫的表麵依舊如同他所表現的那樣輕鬆:“你是新來這裡的人?冒險者又是什麼職業?”
“你就當作是一種服務業就好了,儘管我現在也是一名臨時人員,原來被安排成一個看大門的。”無奈地攤了攤自己的手,段青嘴角的笑意也依舊沒有放下:“之所以想要出來與你一見,也隻是一場意外……呃不,是有一些事想要向你打聽一下。”
“你認識一個叫做娜希婭的女人麼?”他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冒險者手冊,另一隻手也在對方的麵前比劃了起來:“一米六七——啊不對,是將近兩法裡高,長得應該很漂亮,然後最近剛剛在阿波倫附近失蹤的那種……”
“不認識。”笑眯眯地說出了這個答案,名為巴格倫的車夫聲音迅速地回答道:“我還以為你出現在這裡是有什麼拉車的生意要談,原來隻是來尋人的?”
“真的不認識?”眼中閃過了幾分光芒,沒有理會對方反問的段青依舊微笑著繼續說道:“聽說那個女人在長老議事廳裡麵惹了事情以後,沿著這個方向逃到了這片區域附近,我還以為經常在這裡打轉的你,曾經目擊到一些什麼呢。”
“我隻是一個運貨的車夫,平時也都是以幫人拉貨為主。”臉上滲出了一些細密的汗水,巴格倫回答的聲音仿佛出現了幾分顫動:“我可沒有什麼心思去看草原上的每一個人長得什麼模樣,來自何方又去往何處,隻是賺到一些金幣貼補家用就已經很困難了。”
“最近的日子確實不太好過啊,我們這些冒險者也是感同身受。”拍打著自己的雙手,段青同樣也擺出了一副勉勵的表情:“不過即便是車夫,想要乾出一番事業的話也是可以做到的……加油!不要輸給那些所謂的部族勇士和權貴,隻要有心,你一定也可以成功的。”
“呃?那,那是當然。”微微地愣了愣神,車夫巴格倫下意識地回答道:“謝謝你的鼓勵和讚賞——還有什麼其他的事情麼?”
再度鞠了一躬算是行禮,向後退去的段青隨後也十分友善地讓開了前方的道路,那反應過來的車夫隨後也下意識地收起了自己的視線,駕著馬車緩緩地從灰袍魔法師的麵前駛了過去。目送著那輛馬車消失在了人群的儘頭,段青臉上的微笑也緩緩地消失了,他在自己手上的冒險者手冊上再度劃出了重重的幾筆,然後將手指點在了自己剛剛標記完成的那個地點上:“嗬,沒枉費我費了這麼大的功夫一直追查到了這裡。”
“現在的問題就是如何切入這一次的事件了,最好是能更加順理成章一些。”他的手指與目光一起在冒險者地圖的每一個地點上下點動著,雙眼中的思索光芒也變得越來越盛:“剛才也算是打草驚蛇了吧,希望能夠起到那麼一點點的作用。”
沿著那個車夫之前行進的道路與自己在地圖上的記載,他再度走到了先前對方下車停留的那座小小的帳篷前方,視線在四周停留了一陣的他隨後目光也轉向了不遠處矗立在夕陽之前的風車附近,似乎正在不停地定位著自己的位置:“唔,這裡的話,他們估計會選擇從南邊繞過去,然後摸到西邊的荒野之外……好吧。”
“就在這個地方附近埋伏一下好了。”
又是一陣暗中的觀察與等待之後,他悄然離開了這座帳篷附近,然後在四周不斷流動熙攘的人群中,無聲無息地向著那蘇族被臨時安排到的聚落營地遠方逐漸消失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