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梅南河是帝國境內少有的幾條常年不會乾涸的河流,也是跨越帝國版圖最長的河流,以安達契爾山脈為源頭的這條河流也並未如同其他的水源一樣向著東邊彙集而去,而是順著溝壑遍布的帝國荒野一路向南,最終流入了自由大陸版圖最南端的無儘之海當中。雖然途經了幾乎寸草不生的漫漫戈壁,但這條河流依舊滋補了包括帝都雷德卡爾在內的眾多帝國行省與領土,“格梅南”的這個名字,也正是因其滋養了桑特流斯行省境內的格梅南森林而被人們所命名的。
現在出現在段青等人麵前的這條河流也正是如此,因為順著這條河流的河岸向下遊望去,入目可見的也正是無數與荒野戈壁不同的蔥蔥綠色,以及隊伍行進了許久都沒有見到過的少許人煙。
“車隊停下來了?”
“好像是要在這裡休整一下……”
“也好,既然他們都不著急,那我們也跟著好好休息一下吧。”
“啊,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彆看才剛剛經過了半天的時間,但是咱們也算是經曆了一場巨大的考驗呢。”
補充水源,清洗傷口——名為帝國皇家調查團的隊伍隨後也停在了通往這條河流對岸的大橋邊,在眾多帝國貴族的指揮下不停地忙碌了起來。同樣開始了簡單的休整,屬於段青這支小隊的身影隨後也選擇了一處離大橋較遠的位置坐了下來,一邊不停地在河流與休息地之間來回運送著清水的補給,一邊聲音低沉地相互討論著:“可帝國人居然不相信我們的話……他們甚至瞧不起我們的實力。”
“對比那個還未用出真本領的伊沃斯特,我們的實力確實還差上一些,但是那群帝國人肯定不知道伊沃斯特的出現,也不知道他的目標是我們——準確地說,是我。”
“話說你究竟在什麼時候招惹到了這麼厲害的敵人的?”
“我怎麼知道,大概是之前的異變之夜表現過於優異,所以被複辟者盯上了吧,雖然現在我們也無法確定,這個伊沃斯特究竟能不能當做是複辟者的人……”
隨意地談論著這些可有可無的話,由格德邁恩陪伴著的段青隨後在駐地與格梅南河之間打了兩個來回,奮力提著一桶清水的灰袍身影最後也氣喘籲籲地停在了躺倒在車廂邊的雪靈幻冰身邊,然後抹了抹自己臉上的汗水:“呼,累死我了……你們真的忍心看著我一個羸弱的魔法師來回做這種體力活嗎?”
“誰讓現在就剩你一個好人了。”嘴角翹出了一抹笑意,頭上冷熱交替的雪靈幻冰聲音虛弱地回答道:“那個格德邁恩也隻是給你壯一壯門麵而已,他現在的傷勢也不適合做苦力呢。”
“魔鬼,都是魔鬼。”於是段青重重地喘息著大叫了起來:“我們不是還有一個完整的活人嗎?他怎麼還沒回來?”
“你說的是朝日東升?他確實已經離開很久了。”大口灌水的格德邁恩隨後露出了批判的表情:“我們要譴責他的這種單獨離隊的任性行為!不過……現在去找他的話,恐怕也找不到吧。”
望了望不遠處同樣正在休整的大批車隊,段青無奈地捂住了自己的額頭,然後在雪靈幻冰的低頭竊笑中,將手中的水桶暫時丟在了地上:“算了,既然你們非要讓我這個廖化當先鋒,那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時間已經快到中午,但這一次的休整應該不會持續太久。”同樣收起了自己的笑容,雪靈幻冰聲音低沉地回答道:“後麵的路程還遠得很,他們沒有多少可以耽誤的餘地。”
“除非他們根本不打算解決克裡斯皇子的事情。”說到這裡的她虛弱的眼神中閃出了兩道精光:“這一次的出使,也隻是出去走走樣子而已。”
“就算是德雷尼爾再過強硬,在剛剛經曆了如此劫難的情況下,蓄意挑起戰爭也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吧?”段青搖著頭回答道:“而且還有複辟者和自由之翼等人在旁邊虎視眈眈——”
“如果剛才的襲擊能夠給蕾娜殿下提個醒,那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望著車隊正中央同樣正在休整的那輛玫瑰色的馬車與無數圍繞在旁邊團團轉的帝國衛兵的身影,雪靈幻冰的聲音也再度恢複了先前的疲憊:“至少能夠讓那些貴族與帝國兵們多出點力,好讓我們稍微更安全一點。”
“他們現在麵對的敵人還不算太多。”一旁的格德邁恩卻是出聲評論道:“等到了邊境地帶的時候,他們要麵對的潛在敵人恐怕就不止複辟者這一家了。”
“你指的是公國嗎?唔……就算皇子殿下一事真的與他們有關,他們應該也不會魯莽的吧。”微微地鬆了一口氣,段青隨後苦笑著望向了道路前方的大橋對岸:“聽說公國也已經同意了這場交涉,正在法爾斯要塞等待著我們的到來,雖然……嗬。”
“說起來可能有些不太合適,但如果我們現在自行離開,這支調查團所麵臨的困難,說不定還會更少一些呢。”
又是一陣全權負責照顧處理的手忙腳亂之後,將小隊的休整任務一人扛起的段青終於尋得了一點閒暇的時光,長籲短歎的身影隨後也在大批的士兵不時經過這座駐地周圍的景象中,坐在了車廂後方的另一扇門沿邊:“負責照顧起居的看門大爺……你們雇我乾這個工作,簡直就是賺大發了呢。”
“……”
“你看起來似乎情緒不高。”
望著同樣坐在此地的薇爾莉特保持著沉默不語的樣子,將滿頭汗水抹去的段青隨後用力地伸了伸自己的懶腰:“是因為即將經過桑特流斯行省的緣故嗎?”
“……你果然猜得出來。”
終於再度發出了自己的聲音,紫發的女子低頭垂下的視線卻是沒有絲毫的改變:“雖然經過了沒多久的時間,但我總有一種漫長的遲滯感,就像——”
“就像我待在坦桑城裡的時間一樣。”
紫色的發梢在空中隨風拂動了一陣,不再保持著呆滯形象的薇爾莉特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頭,那原本隱藏著紫色神光的雙眼隨後也從段青的身上收回,落在了那條河流所引向的天邊儘頭:“現在回想起來,我大概也已經在那座城市裡待了三十年之久了,紫羅蘭之塔也在這個長久的時間中被我一手建立了起來,紫羅蘭之主的存在最後也得到了法師議會的承認……”
“我在這三十年的時間裡,一直埋頭進行魔法的研究。”說到這裡的她緩緩地發出了一聲歎息:“時間總是會在這樣的情形下過得更快,以致於我對離開那座紅色城市之前的最後一分印象,仿佛就像剛剛發生在昨天一般……”
“你的那些煉金的成就,也是在這段時間發掘出來的吧。”一旁的段青聲音低沉地安慰道:“隻是最後被你的學徒利用,乃至害了你自己而已,那些成就是不會憑空消失的。”
“煉金師裡麵有一句名言,叫做自己釀出的結果,隻能由自己來承擔。”薇爾莉特卻是搖著頭發出了兩聲輕笑:“我對自己落得這個下場並無多少後悔的感覺……唔。”
“與其說是後悔,倒不如用‘奇妙’兩個字來形容來得更為合適一些。”她回望著段青的臉,同時朝著那條河流儘頭處的蔥鬱綠色示意了一下:“曾經被我庇護了三十年之久的城市最後吵著要殺掉我,而曾經將我推翻並險些殺死我的人……最後卻成了我的救命恩人呢。”
陽光炙烤著地麵的熱意終於在河岸邊掀起了一陣清爽的風,將薇爾莉特撫著兜帽之下的紫色發梢微微吹起了少許,而望著這抹笑意的段青也出現了片刻的失神,然後急忙偏開了自己的目光:“咳咳,那個那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我們也犯下了一些同樣的錯誤,我們也一直在找機會彌補……”
“你們在這段時間裡為我付出的一切已經超出了常人的想象,自然也比坦桑城的城民為我付出的多得多。”薇爾莉特卻是再度搖頭打斷了段青的話:“包括那個曾經被我庇佑的瑪姬……你總是會在無意當中,為我們這些可憐的人付出難以想象的重量呢。”
“沒有那麼多的重量,隻是一直按照自己的本心在行動而已。”段青無謂地推了推自己的雙手:“至於瑪姬……她這段時間好像也一直不怎麼與我們交流,好像也一直避著你,是因為之前被你‘照顧’的原因嗎?”
“也許吧。”
歪了歪自己的腦袋,薇爾莉特隨後將目光轉向了車隊的深處:“麵對一位曾經差一點將自己賣掉的人,就算是我恐怕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麵對呢,而且據我所知,這位暗夜女王的過去,似乎也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描述的過去……”
“那些發生在費隆郡的故事麼。”靠在車廂邊的段青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起來,她的確對我提到過一次來著,可惜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初的我,那些事情恐怕也消失在過去的記憶當中了。”
“……但你總是會與這些可憐的我們之間有著莫名的聯係。”薇爾莉特低笑著回答道:“包括我在內——我總是覺得我們之間的精神可以輕易同步在一起,難道我們之間的靈魂有過什麼更深層次的交流嗎?”
“這個嘛……啊哈哈哈。”知道對方指的是曾經發生過附身的那兩次經曆,段青終究還是乾笑著將這個話題敷衍了過去:“雖然一定是錯覺,但這正說明了我們之間有著很深的羈絆啊……啊,對了。”
“看在我們關係匪淺的份上,我有一個一直想要問的問題,不知是否可以開口。”他換上了一副嚴肅的麵容,緊緊地盯著略顯不知所措的薇爾莉特的臉:“你——”
“你今年到底多少歲了?”
嘭。
沉重的震擊聲隨後響起在了這輛馬車後方的空氣裡,隨後出現的是難以用言辭描述的長久寂靜,屬於段青的那抹灰袍的身影半晌之後才蹣跚著走出了車廂的角落,與之相伴的還有他渾身仿佛都被巨大的能量洗禮而過的慘狀:“真是的,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還有什麼好害羞的嘛。”
“諾曼沒有完成的事業會由我來完成——這件事我之前應該已經說過了吧?”隻有段青能夠聽到的成熟女子聲音隨後在他的耳邊響起:“做好準備,我的訓練可是很嚴苛的。”
“……唉。”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腦殼,臉上與身上都布滿了細密傷痕的段青隨後苦笑著搖了搖頭:“能不能稍微再等一等啊,不然我們這支隊伍就真的要成為傷員滿編的隊伍了。”
“先生。”屬於暗語凝蘭的聲音隨後出現在了他的耳邊,與之相伴的還有那藍白相間的女仆驟然浮現在他身邊的俏然身影:“凝蘭把人帶回來了。”
“喲。”
隨著暗語凝蘭身影的閃開,屬於蒼雲壁壘的魁梧身軀隨後遮住了段青前方的光鮮,看上去全副武裝的這位大漢隨後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沉重盾牌,同時環顧了一下這輛馬車的左右:“聽說你們遭遇了襲擊死傷慘重,沒想到居然是真的啊。”
“發生了這樣的襲擊,你們嵐山居然沒有出去表現表現?”放下了手臂的段青斜著眼睛望著對方:“不符合你們這些傻大黑粗的漢子的性格呢。”
“我們的行事風格可不是由我們的形象所決定的,你們最好記住這一點。”用手指點了點段青的胸口,麵色不善的蒼雲壁壘隨後低下頭來俯視著段青的臉:“好了,現在……特意讓你們家的女仆叫我過來乾什麼,混蛋?”
“能不能換個稍微不那麼刺耳的稱呼?”眼皮與眉毛糾集在了一起,搖了搖手的段青隨後率先走向了一旁:“順便換個地方吧……唔。”
他領著雙盾戰士走到了一邊,然後在暗語凝蘭依舊不舍不棄的護衛下走到了遠方的河岸旁:“就在這裡好了。”
“事先聲明,我們之間還有好多賬要算。”咧嘴發出了幾聲笑,蒼雲壁壘隨後像是表態一般地先舉起了自己的盾牌:“雖然我們之間曾經有過合作關係,但那也隻是暫時的而已。”
“暫時的也好,我希望我們之間的同盟關係依然存在。”
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段青麵無表情地回望著這位雙盾戰士由盾牌後方俯視著自己的半張臉:“我知道這句話你經常聽到,但是我還是要說一遍。”
“如果你們願意繼續與我們站在同一戰線上,你們需要什麼樣的條件呢?”